第22章 REC_22_付芹梦
时间：2232年5月3日1:15
天气：阴
地点：地球——二十九区——杨树街18号
记录：付晓、洛荷
luo：人类都会犯错。
fuxiao：所以你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luo：啊？
fuxiao：你竟然教爱丽丝怎么藏好被她摔碎的茶杯？！
“两位慢慢聊，我先告辞了。”大概是察觉到空气的瞬间凝滞，池帅决定暂时撤退。
“对了，刚才我说的那些，只是从档案和卷宗上查到的结果，不能保证百分百的准确性，”他看了一眼洛荷，继续说道，“最好还是找当事人确认一下。”
“抱歉，我一直以为你母亲已经……”送走了池帅，付晓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洛荷的表情。
洛荷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特殊的情绪，只是拉住了自己的手，说道：
“是我的错，没有说清楚给你造成了误解。我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一直以来我都是跟妈妈一起生活。两年前……就是地球测试场发生了那起事故后不久，她就因为工作原因搬去了‘凤庭’。”
虽然“静海”的医生说，“人造重力不适应症”大部分情况下是遗传性的，但洛荷的母亲看上去并没有与女儿同样的困扰。根据洛荷的陈述，目前她正在人造行星“凤庭”做着新品种植物的培育工作。
“所以你会有那瓶香水？”
付晓记得洛荷的私人物品里，有一瓶产自人造行星“凤庭”的小众品牌香水，茉莉花味的。
跟洛荷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嗯，那是她送给我的二十一岁生日礼物。”
或许是因为付晓的神情依然凝重，感觉洛荷安抚般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说道：
“不用担心，妈妈一切都好，等下次我们视频联络的时候叫上你。”
“好。”
付晓舒展了紧缩的眉头，然后看到洛荷微微扬起了嘴角：
“关于妈妈的事，我都已经告诉你了，那么，付姐也请坦白从宽，你们刚刚说的调查是？”
付晓叹了一口气，知道这件事再也无法瞒过洛荷了。
她正打算一五一十地将自己对付芹梦过去的推测全部说出来，却被洛荷阻止了。
“要不还是先吃饭，饭菜都要凉了。”
有关付芹梦的未婚生女和抛弃家庭的行为，付晓已经讲了第二遍，着实有些疲惫。不过她并没有说出“啄木鸟”的真实身份，只是轻描淡写地糊弄了一下。
今晚的餐后饮料是特制的柠檬水，她拿起杯子猛灌一大口，才稍稍缓解身心的劳累感。
洛荷一言不发地听完付晓的叙述，脸上完全看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是不是觉得，付芹梦在你心里的印象完全改观了？”
付晓试探着问道。
“我也没有说过自己崇拜她，”洛荷回答道，“而且我对她的印象，除了参考文献和学术报告之外，都是你给我的。”
“那倒也是。”
付晓苦笑着，喝完了剩下的柠檬水。
“付姐，你……很讨厌她吗？”
洛荷的反问让付晓感到措手不及。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因为，她明明是你的祖母，你却只会称呼她的名字。”
一针见血，一招毙命。
付晓不想过多解释，洛荷也把自己的沉默当成是默认，不再继续追问。
付晓不知道洛荷的祖辈是否还健在，虽然知道她的父亲很早就去世了，但并不清楚祖父母那边的情况。
至于母亲那边……
“等等，”付晓扶着额头，胸中翻涌着一股苦涩，“我们好像忘了这件事的重点！”
“你是说我妈妈有可能是付芹梦博士留在地球上的女儿？”
为什么你能用这么平静的语气陈述这个石破天惊的事实啊？付晓在心里默默吐槽。
“就是……”她试图控制自己的语言系统，却始终无法流畅地说出这句话，“……就是……我们有可能是表姐妹这件事啊！”
付晓看着面前洛荷逐渐睁大的眼睛和长大的嘴巴，心想，或许她只是反射弧比较长。
直到夜幕降临，两人都心照不宣地回避着这个话题。
从天而降的血缘关系，反倒是让这些天以认床为借口，几乎每晚都赖在付晓卧室里的洛荷，乖乖地抱着枕头回到了自己刚改装好的新卧室里。
大概是空气中缺少了洛荷身上那股熟悉的茉莉花香，让付晓辗转反侧，直到日期切换都难以入眠。
不知道洛荷是不是也同自己一样，失去了熟悉的怀抱，就无法顺利地进入梦乡。
付晓从床上坐起来，试着把耳朵贴到靠着隔壁卧室的那面墙壁上，但并没有什么收获，看来这次订购的建筑材料隔音效果确实不错。
不过洛荷一向心大又贪睡，肯定不会像自己一样。
正这么想着，房门外响起了熟悉的敲门声。
“洛荷……”
“怎么了？”
付晓努力平息着身体里残留的热度，然后用脸蹭了蹭洛荷放在她面前的手。
“我讨厌付芹梦，虽然我从来没有见过她。”
“嗯。”
“但是我的父亲既关心又依恋她，就连我的母亲也很敬重她，甚至……只要是从事人工智能相关行业的人，都把她摆在高高在上的位置，供奉她爱戴她。”
“嗯。”
洛荷虽然依旧只给出单音节的回答，却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付晓的后脑勺，像是在安慰自己。
“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她的成就有多大，她的理论改变了整个世界，但是……”
“但是她也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人类都会犯错。”
洛荷接过了付晓没能说完的话。
“小池走之前不是说，他的调查结果也不是百分百准确的，”洛荷继续说道，“等过几天问问我妈妈吧，不过她这些天都在‘凤庭’忙着培育新品种的观叶植物，都没时间跟我联络。”
付晓有些郁闷地把脸埋进她的怀里：
“我之前是真的以为你母亲已经去世了。”
“是我不好，没有说清楚。”
“你还说是因为要照顾她才留在地球。”
“她对于做饭一窍不通，如果没有我照顾，大概会饿死吧。”
这话听起来好像是在嘲讽谁，这个蠢货一定不是我吧，付晓心想。
“那她现在在‘凤庭’……”
“‘凤庭’的实验室开出的条件之一是提供一日三餐，所以她才会同意跳槽。”
真是一个忠于欲望的人。
“其实妈妈她一开始并没有答应‘凤庭’那边的条件，”洛荷说着，忽然收紧了拥抱着付晓的双臂，“只不过是因为我们吵架了，然后她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了。”
付晓忍不住笑出声来，从来只听说过小孩子生气了会离家出走，没想到还有为人父母的案例。
但洛荷接下去的话却让她再也笑不出来。
“等她气消了，才发现自己在那里过完了四十五岁的生日。”
付晓一下子明白了她话语里的深意。
她抬起头，虽然室内只开着一盏夜灯，但她还是清楚地看到洛荷的脸上露出了泫然欲泣的表情。
四十五岁，洛荷的母亲已经无法乘坐穿梭机回到地球，而洛荷，因为“人造重力不适应症”无法离开地球。
所以在老刘退休的时候，洛荷才会说“那是一种重生”。
所以在“静海”的时候，得知自己的身体情况，洛荷才会哭得如此伤心。
“这是怎么了，你哭什么啊？”
看到洛荷惊慌失措的表情，付晓伸手抹了一把脸，才发现自己的泪腺已经彻底失控。
“我……”
我是为你与母亲无法再次相见而哭泣，也是为自己没有早点意识到这个真相而哭泣。
但付晓一个字都没办法挤出来。
然后她听到了一句熟悉的话语，跟自己在“静海”的沙滩上听到的一模一样：
“付姐，你不用为我感到悲伤。”
洛荷伸出手，轻轻地替付晓擦去泪水。
“人类都会犯错，重要的是，从这个错误里收获一些东西。”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
“妈妈对我说过，离开之后，才知道我做的菜有多好吃。我们以前动不动就意见不合，为了水煮牛肉放不放香菜这样的事情也会争执不休。”
付晓不禁破涕而笑：
“现在终于明白距离产生美了？”
“嗯，她对我说，要珍惜身边的一切，”洛荷说着，吻了一下付晓湿润的眼角，“所以你的祖母……付芹梦博士一定也是这样的。”
“洛荷？”
“嗯？”
睡意轰然袭来之前，付晓眯着眼睛，含含糊糊地问道：
“你说……如果你真的是我的表妹，我们还能结婚吗？”
“嗯，我记得九颗人造行星和地球的法律对这个有不同的规定，在‘凤庭’好像不行，但是在地球可以。”
“嗯……以后我去‘凤庭’，是不是一下穿梭机就会被逮捕？”
“那倒还不至于……”
大概是因为震惊，洛荷忽然坐起身，说话的音量放大了好几倍。
“等等，刚才你说结婚？”
这家伙果然是反射弧比较长，难道说地球人都是这样的吗？
“你是不是睡迷糊了……”
付晓在发火之前，搂住面前人的脖子，强硬地堵住了她的嘴唇，并且在点燃第二次火焰之前结束了这个黏糊糊的亲吻。
“你说，如果你真的是我的表妹，我们还能生孩子吗？”
说完付晓才发现，她的潜意识里也许依旧盘踞着“祖母的私生女”这个躲不开的话题。
结果就被坏心眼的洛荷反戈一击：
“付姐，你才是睡迷糊了，本来就生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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