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迦楠Ha Shem
神子苏只是久久站着，不知想到了什么。
末了她似赌气般道，“我管你。”
白葉用眼神询问澹台，“她什么毛病？”
澹台摇摇头。
“我回来了！”正在这尴尬时刻，裘诺回来了，恰巧解了围。
神子苏见她拎着一大袋子，疑惑，“你们买了什么回来，没买零食？”
裘诺笑，“小孩子最好就不要吃零食了，我和矜惭买了别的，走之前九离还说要吃烧烤呢。”
澹台嘴角一抽，万年不崩的冰山又塌了一瞬。
神子苏打破砂锅问到底，“裘诺你们到底买了什么？”
裘诺一样一样拿出来，“也就是些普通的，小孩子也吃得惯的东西。”
两人定睛一看，花生米，酸辣海带，藤椒鸡，夫妻肺片，绿豆糕米糕发糕，佛跳墙老婆饼···
澹台&神子苏：“exm？”
“怎么了，不够吗？”
神子苏狐疑，“这真的是茶话会？”
裘诺点头。
后面的矜惭也拿着一大袋子进来了。
“让开让开，让我放一下！”
鸭血粉丝汤，广东虾饺，酸辣粉，烤羊肉串，冰糖葫芦，宫保鸡丁
白葉：“你们还不如买零食呢。”
“你们真的打算开茶话会？”
裘诺再次点了点头。
神子苏一时竟无语凝噎。
“你们是在吃年夜饭吧？”
“别这样怀疑啊，我们是怕你们不够吃。”
裘诺笑着摸了摸神子苏。
白葉抱起都已经馋的都流口水要去抓花生米的月儿，冷冷瞪了眼裘诺，“别闹，你们是想撑死他们吧？”
裘诺无辜，“哪有，这些人间美味不尝尝枉走一遭啊。”
白葉：“···”
看着几乎放了所有中国小吃的桌子，澹台突然想起了一个词，断头饭。
刚刚神子苏也说了要被判死刑，难道这些东西是为了白葉，才买的吗？
“神子苏”
“断头饭。”
神子苏平静地很，她早就猜到了澹台想问什么，“裘诺他们送她最后一程前给她的最后一顿。”
神子苏身为裘诺的奉献者，一直以来与裘诺颇有默契，基本上她猜裘诺想法就没猜错过。
澹台看向白葉，白葉的脸色极其平静。
神子苏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她应该早就看淡了吧，大概花绐死去的时候，她就已经对神殿彻底失望，决定用自己的一辈子来反抗神殿吧。”
“在那个时候，她大概就已经做好了被神殿害死的觉悟了吧。”
所以才能如此平静，所以才能笑得出来。
澹台却是皱了下眉头。
“我不明白。”
神子苏看了过去。
澹台直勾勾地盯了过来，“为什么。”
神子苏一脸茫然。
“什么为什么？”
澹台的语气无比平静，却带着一种奇怪的力量，甚至吸引了路过的矜惭停下脚步聆听。
“为什么花绐死，她对神殿失望这件事你不觉得奇怪。”
“为什么你不恨曾经伤害过裘诺的花绐。”
“为什么。”
由于是背对着神子苏，矜惭看不见神子苏的表情，但她大概听出了些奇怪的地方。
众所周知，神子苏身为裘诺的奉献者，一直为报裘诺养育救助之恩而忠心耿耿地侍奉裘诺，喜裘诺所喜，厌裘诺所厌，不曾忤逆，不曾背叛。
对于伤害过裘诺或是与裘诺为敌的人神，神子苏都不曾有过好脸色好言语，可是面对伤害过裘诺的花绐，神子苏竟说出“对神殿失望”这种很明显支持与花绐站在同一阵营的白葉的话语，实属蹊跷。
不过也可能跟神子苏厌恶等级森严的神殿这件事有关吧。
矜惭摇了摇头离开了他们。
澹台见神子苏不答，没有再难为她，换了个问题，“花绐，与白葉是什么关系？”
花绐与白葉的事，神子苏怎么可能知道，澹台也就随口问了一下。
没料到听见这个问题的时候神子苏却真真切切笑了下，答道，“一段孽缘。”
澹台闻言冷着脸瞄了她一眼。
神子苏立即匆忙补充了一句，“听裘诺讲过。”
裘诺曾经是花绐的主神，这么想也说得通。
澹台不再询问。
九离他们大笑着摆放着各种菜肴，帮忙倒上饮料，矜惭也开心的为一些孩子弄好餐巾，发好擦嘴纸，裘诺一边调笑白葉一边帮白葉布置好各个孩子的椅子。
齐乐融融。
他们都笑的很开心，发自内心的。
“他们笑得真开心”神子苏低着头很是忧伤，“不过也是啊，反正都是最后了，笑比哭好吧？”
“我们也去吧。”
神子苏说完便咧起嘴角一个大大的笑容，朝裘诺他们跑去。
虽然也不是第一次看神子苏在自己面前变脸了，但是有时候不得不惊叹她的演技，说句实在话，澹台有时候根本不觉得神子苏只跟了裘诺几年。
澹台也走了过去。
“月儿，把娇娇引过去！”
月儿把自己的妹妹带到桌子旁边，裘诺帮忙让娇娇坐上椅子。
白葉一边布置一边喊人。
娇娇右边坐的是笑笑，笑笑正在跟齐齐抢布娃娃，矜惭又无法调解他们，只能让他们去自己争了。
十几个孩子渐渐都上了座，白葉抱完涵涵去抱最后一个孩子。
最后一个是潇潇，潇潇是被白葉用手牵引过来再抱到椅子上的。
“娇娇，帮馍馍脱掉披风！”
娇娇听闻，乖乖的给坐在自己左边的馍馍脱披风。
馍馍傻笑着看着娇娇来帮自己脱披风，娇娇撇嘴，“馍馍真没用，这么大还要别人帮忙！”
馍馍不甘示弱，“可是我可以单手吃饭，你还要扶碗。”
娇娇嘟起嘴，“我也可以不扶碗啊！”
听到这里，白葉赶紧道，“娇娇，扶碗扶碗！”
裘诺见白葉慌得要命，心道大概以前娇娇学馍馍摔了不少碗。
见大家都齐了，他们就正式开吃了。
一顿饭吃的闹腾的很。
一会儿娇娇碰倒了碗裘诺去扶，一会儿月儿被海带辣到白葉去递水。
一会儿馍馍挑不到菜神子苏帮忙，一会儿涵涵筷子掉了澹台帮忙去拿。
一会儿笑笑布娃娃掉了矜惭去捡，一会儿齐齐喝的没了九离去倒。
潇潇的菜都是白葉挑的，潇潇不知道为什么几乎可以分辨是谁给他挑的菜，白葉挑的，他还会吃，其余人神挑的，一概不动。
神子苏他们一顿饭根本没吃上几口，更别说一直在照顾孩子们的白葉了。
虽然也有别的人在，但孩子们好像特别喜欢喊白葉来帮忙，如果看叫不过来，居然还会哭，这可把白葉忙的团团转。
吃到将近结束了，孩子们都饱得小肚子撑得圆滚滚的，白葉正在陪那些一整天都缠着她的孩子们，有人叩响了门。
裘诺他们面面相觑，白葉却叹气，“终于来了吗，真慢。”
九离一头雾水，“怎么了？”
裘诺前去开了门，走进来一位同为女性的神灵，“裘诺神，矜惭神，九离神，你们好，我是落壹神。”
白葉站起来，“这是落壹···”
她话未完，孩子们倒先喊出来，“落壹姐姐！”
“落壹姐姐！你回来了！”
“落壹姐姐！”
澹台忽然想起墙上的那个自己认不得的写的歪歪扭扭的字。
原来是壹。
看得出来这些孩子认识落壹神。
矜惭懵了下，迟疑着回头，“白葉神？”
白葉平静道，“这是继承我的神灵，落壹。”
九离一下子傻了，“你什么时候挑的？”
“花绐刚死的那一年，我趁乱挑的。”
“也就是说···”
落壹看向他们，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顿道，“没错，我将继承白葉神的神职与遗志，继续照顾这些孩子。”
裘诺一把扯过白葉，“白葉！她还只是个非常年轻的神！你干什么要···”
“不是白葉神拉我下水的。”
落壹拉住裘诺，她坚定地看着裘诺的眼睛，“裘诺神，是我自己执意要跟着白葉神的，没事的，我早就决定了，跟着白葉神一起照顾这些孩子。”
裘诺瞪着她，“然后呢？请问难道我要在几个月后重新领一份逮捕令吗？你还有继任神吗？你们想给我增多少工作量！”
“裘诺神大可放心，我可以用我的属性遮掩我的踪迹。”落壹淡定道。
“我从一开始就决定跟随白葉神对抗神殿了。”
裘诺捂住了脸，“属性，神力也不是万能的，你们一定要这样一个接着一个的去送死？”
落壹点点头，“有没有神来接替我我不知道，但是，我一定要将这件事做到我生命的最后。”
“我要让这件事，进行到我生命最后一刻。”
一直被落在一边的月儿他们好奇问道，“落壹姐姐，你们在聊什么啊？”
落壹蹲下来，“月儿，我跟你们说件事，从明天起，就只有落壹姐姐来照顾你们了，白葉姐姐，以后就来不了了。”
月儿好奇地问，“那白葉姐姐呢？”
落壹摇摇头，“她以后有事，再也来不了了。”
月儿看向白葉，“真的吗？白葉姐姐？”
白葉偷偷掐了自己一下，点了点头，“对，我以后有事，可能来不了了。”
月儿好奇地继续问，“那，白葉姐姐什么时候再来呢？”
白葉哑然了，落壹默默月儿的头代答道，“十年。”
“再有十年，白葉姐姐才能再次回到你们的身边。”
澹台轻声问，“神子苏，为什么十年？”
神子苏低头道，“大概是因为这些孩子中最大的八岁吧。十年后，已经可以照顾也长大了的妹妹弟弟了。那个时候，他们就不再需要神灵的帮忙了。”
“小一点的孩子，他们的记忆中还会有白葉吗？”
澹台虽已心中了然还是问了句。
神子苏低头敛了眸中感伤，“应该记不得了吧，白葉的事情。”
“白葉”
白葉曾经是他们所爱的，陪伴在他们身边的，他们的家人这件事。
肯定会忘掉吧。
月儿这才懵懂搞懂状，“要十年白葉姐姐才能回来吗？”
“对啊。”
月儿歪头道，“那以后是不是月儿就要好久好久都见不到白葉姐姐了？”
白葉上前，“对啊，月儿，有要跟姐姐说的吗？”
月儿点点头，“姐姐，这十年你一定会想我们吧，那么月儿就吻一下姐姐吧。以后姐姐只要想月儿了，就只要摸摸月儿吻过的地方就好了。”
白葉难得怔了下，然后她点了点头，“好。”
月儿上去抱住白葉，欢喜般还蹭了蹭，笑喊着，“白葉姐姐如果赶紧弄完事情，能不能快点回来？”
白葉窝在孩子的臂弯里，无声的笑了下。
月儿把头扭过去狠狠地在白葉的脸上吧唧了一口，白葉摸了把，全是孩子的口水，不禁哭笑不得，月儿好奇问，“姐姐有没有跟月儿说的？”
白葉笑，“有好多好多，不过月儿以后就是最大的了，一定要与弟弟妹妹和睦相处，从小学出来的时候，也要记得牵着弟弟妹妹。”
月儿点点头。
白葉柔声问道，“月儿，给姐姐再背遍一到十五吧？”
月儿拍了拍胸脯，“嗯！第一涵涵，第二潇潇，第三齐齐，第四晨晨，第五馍馍，第六笑笑，第七涓涓，第八娇娇，第九畅畅，第十雨儿，十一森森，十二栗子，十三玫玫，十四雯雯。”
“十五，月儿。”
每一个名字后面，都是一个被白葉从孤独的世界接回人间的孩子，每一个都是白葉表面上不重视还死不承认自己对他们感情的心头肉，每一个都是白葉曾经陪伴，也打算以后一直守护的家人。
白葉点点头，“背的不错，月儿最乖了。”
涵涵坐在月儿边上，正眼巴巴的盯着白葉，“白葉姐姐”
白葉看向他笑问，“涵涵怎么了？”
涵涵憋了很久问道，“白葉姐姐下次回来的时候，我也会给你办一个这个”
他不知道这个叫茶话会，一下子噎得满脸通红，白葉知晓他要说什么点点头，“我知道了，茶话会以后全交给你，不过，以后你们想弄随时弄。”
本来澹台还在看，可是到后面，他干脆地扭过身。
神子苏看着转过身的澹台不禁想说些什么，最后却还是放弃了。
“澹台”
白葉跟每一个孩子告别，每一个孩子都跟她说十年后我们要去做什么，我们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我们要怎样去见你，去用什么样的面貌去见你。
可是，白葉根本不能告诉他们，有些约定，从约定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要失约，要成为虚幻之物。
因为白葉她根本回不来了。
有些时候，一句再见就成了永别。
有些时候，一些话一旦不说出就再也说不出了。
现在，我们中又有谁可以跟那些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说，这不叫十年后见，这叫来生再见呢？
没有人，没有神。
裘诺矜惭九离全部都无言驻守在一边，守着这个无法挽回的悲剧。
对于他们来说，这场重逢的喜剧会成为永别后的一个骗局。
白葉知道这是骗那些孩子。
可是，她毫无办法。
就这一次，我就骗你们这一次。
因为，我真的，再也无法待在你们的身边了。
“白葉姐姐，下一次你回来我都长大了，我还怎么跟你玩？”
“白葉姐姐，下一次你回来了，我们再玩飞行棋好不好？上一次我们没有玩完，你说有事，就走啦。”
齐齐不满说道。
“嗯抱歉，下一次回来我一定跟你玩完这局。”
白葉一直是笑着的，孩子们也没有哭。
他们一个个上去亲吻白葉，抱了抱白葉。
心照不宣的告别，注定忘记的诀别。
白葉叮嘱着，每个孩子叮嘱的都不一样，“齐齐，不要再抢布娃娃了，以后叫落壹姐姐给你买一个。”
“笑笑，不要挑食。”
“晨晨，以后不能再不吃胡萝卜了。”
“涵涵，以后别拽娇娇的辫子了。”
“娇娇，以后帮帮馍馍。”
“馍馍，以后出去要记得保护娇娇。”
“森森，以后睡觉的时候记得不要蹬被子。”
“栗子，少吃甜的，牙都蛀了几颗了？”
“玫玫，以后多出去跟森森他们玩一玩。”
“雯雯，以后不要老爬树，裙子坏了又哭。”
“涓涓，以后要自己扣扣子了，姐姐不在，要记得自己动手了。”
“雨儿，以后出去要帮助玫玫，玫玫手有点不方便。”
“畅畅，出去玩的时候要注意些，别又磕到哪儿了。”
“月儿，代替白葉姐姐照顾弟弟妹妹。”
白葉走到潇潇旁边，用手指在他手上划着，“姐姐要走了，十年后回来，潇潇要乖乖的，跟大家好好相处。”
潇潇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白葉恋恋不舍地看了眼这里所有的孩子，将一张□□交给了站在旁边的落壹，“落壹，拜托你，这张卡还有余钱。”
落壹点点头。
“从现在起，你就是真相与孤独之神，落壹。”
落壹猛地瞪大眼睛，瞠目结舌，“主神···”
白葉却没有管那么多，扭过头，“大家再见。”
每个孩子们都争先恐后的挥手喊道，“姐姐再见！姐姐再见！”
白葉笑脸回应，“再见。”
这真是世界上最沉重的两个词。
再见。
潇潇被旁边的孩子抓了把，他淡定地从小椅子上站起来轻轻挥手。
白葉愣了下，“再见，潇潇。”
转而她自言自语道，“真希望你能对我说句话啊，潇潇。”
裘诺拍了把白葉，白葉点点头，随她往门口走去。
神子苏与澹台他们紧跟在裘诺的后面，出去了。
矜惭与落壹留在了院子中。
门割断了孩子们的视线。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葉消失在了门的那一边。
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
消失在他们的生命中。
再见。
从此以后，就让落壹神陪你们走下去吧。
我所能做的，到此为止了。
白葉身后的门终于合上。
曾经铸起的缘分悉数被抛掷在了那一边。
她没有带走任何东西，她带来的，带给这个世界的，却也没有人会记得，会再次发现。
就跟我们每一个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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