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节
他们先到的防汛指挥部，几位专家正围在一起分析水位和雨量预测，叶安风一起听了一些，都总结说问题不大，照这个基础，相同雨量蓄水36小时，不会超过警戒水位。叶安风又去堤坝现场看了看，在瓜州的那几年，他一直注意堤坝加固的工作，当时真是一段一段的落实质量，如今看来，投入总有回报，现场的反应也十分平稳。一圈跑下来，叶安风轻松不少，居然有心思开展自我表扬：“小白，你看我还是为瓜州百姓干了不少实事的啊。”
小白毫不客气地破他冷水：“您高兴得太早了，河山乡那两个村，这次是替我们背锅呢，人家未必情愿，人员撤离只怕不容易。”叶安风被他堵得一愣，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我们这也是没办法么。这次是对不起他们，所有的损失，市政府全额补偿。都怪那个不法奸商，简直罪大恶极。”
小白把保温杯递过来：“润润嗓子，待会把这话和村民们好好说。”叶安风接过杯子啜了一口，捂着杯子不说话。期间他的手机响起，小白替他接起来，在电话里应了几声，又小声问了一句：“经侦队介入了吗？”最后放下手机，小白沉默了一会，伸手替叶安风拍着后背顺气：“有个消息汇报，没能把不法奸商俞文力缉拿到案，他这一个星期都在境外。现在已经把他们厂的账户都冻结了。”
叶安风揉着眉心，疲惫地说：“他敢这么干，肯定有是短期路跑的打算，账户上不会留多少钱，厂房是向工业区租的，搞不好连租金都还欠着呢。这一招空手套白狼，唉。”他看看正在开车的驾驶员，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只是叹气。
到了玉杰村的临时指挥所，居然碰到了范轩。他正在大骂面前的几个县长和乡长：“什么叫不肯撤，老百姓不肯撤，你们就去做工作。不然要你们干嘛。”河山乡的老周乡长不服气，大声嚷道：“我去做工作，差点被村民打出来。大家都听说了，今年的雨量原本不算大，是因为放闸蓄水，咱们村才会有危险。这不是欺负人吗？说心里话，我不服，市政府凭什么就不管我们。”
范轩急得头晕目眩：“你自己就是这种情绪，还怎么做村民的工作，不管你们，那我大晚上跑来干嘛，我们调动武警安排车队，来组织这次撤离，就是为了对村民们负责。”周乡长缩了缩脖子，又说：“突然之间要撤，一点准备都没有。地里的瓜都快熟了，还有水蜜桃......”叶安风大跨步走过去，：“市委的这次决定，确实是出于大局而让你们做出了牺牲。请大家放心，物资的损失都会照价补偿。当务之急是把人撤出去，万一发生人员伤亡是无法弥补的。”
周乡长自然是认得叶安风的，一见到他出现，先就恭顺了大半，再听到他这么明确的补偿承诺，也打消了顾虑，点点头说：“成，叶省长，您都专程赶过来，我们还有什么说的，我这就去广播。把这个精神传达到每家每户。”说完还敬个礼，跑步出去了。
范轩强打精神揶揄道：“还是你有威信啊。叶省长。”两人本来就十分熟饬，叶安风不客气地反问：“那时候我每次下乡镇你都不参加，自己脱离了群众，怪谁呀？”
叶安风在瓜州任职时，经常往各乡镇跑，他有思路有魄力，解决了不少实际困难。而且他开展工作有个特点，从来不搞抽象肯定具体否定这一套，凡是他觉得有必要的项目，他不是简单说一句：“好，我觉得不错。”他是都要具体督办落实的。为此专门在市委办指定一位处长，负责把这些督办事项按照时间和具体责任部门记录在案。定时查问进度，有困难他也会出面调停。河山乡现在的中心小学，原来师资力量和教学设备都很落后，叶安风来视察之后，主动提出进行整改。之后河山乡报告也打了，教育局也批文同意了，但教育局内部具体落实一直被以各种理由拖延。叶安风知道后，直接把当年教育局在全市机关考核的等次排名由一等降为三等，上报的各类评优奖励全部驳回，他们局长慌了，当晚就召开会议，发落了两个误事的科长，一星期内把事情办妥当了。因为这些类似的事情，叶安风在群众当中威信极高。
这时候，村里的高音喇叭已经响起来：“乡亲们，现在情况危险，请大家响应市委市政府号召，尽快撤离，细软证件随身带，锁好房门，立刻到村委会集中，统一撤离。请大家抓紧时间，省里的叶省长也来了，领导十分关心我们。各种经济损失都会全额补偿给大家。”叶安风听了几遍广播，突然觉得范轩状态不对，关切地问：“你是不是血压又高了？早点回去休息吧，你要是在这里发作了，送医院都麻烦。”
范轩听着这话有点别扭，只好苦笑：“我这是被老周气得，已经没事了，还是再等等，和大家一起撤吧。”
叶安风想了想，也不勉强。交代一旁的市委刘秘书长，说自己再往于山村去一趟，让他在这儿盯着，可千万不能让范轩着急上火了。刘秘书长连连答应。
叶安风还不放心，又再三交待：这次的撤离决定得太仓促，准备不充分，又是晚上，更容易出乱子。你和周乡长组织，一定要实行村长和村民小组长的双重负责。万万不能把什么人忘在这儿了。大家到村委会集中，撤离时以村民小组为单位，先由小组长核对人员，再由村长确认一遍，同时在花名册上签字。对于留守独居的老人儿童，按名册安排乡政府人员上门接应。细节上你们再商量，有什么疏漏，唯你是问。
把话说完，叶安风急冲冲就要出门，被刘秘书长拦住，他说：“叶省长，您现在脸色也很差呢，这样好不好，您和范书记留在这儿指挥。我去于山村吧，现在张副市长也在于山村，不会有问题的。”小白赞同地连连点头。
叶安风摇摇头不答应：“这里有周乡长在，工作已经开始展开了，于山村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还是我去。不是我说，论这方面的群众基础，我比你们扎实。”
刘秘书长被他说得有点讪讪的，小白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插嘴说：“知道你敬业亲民，别显摆了，真是，刘秘书长一片好心呢，你待会要是在路上眩晕发作，还得我背你回来。”小白素来胆大，偏又对叶安风忠诚周到，十分合得来。他和叶安风在机关里都算年轻干部，平时对其他领导都礼貌客气，此时这样口无遮拦地顶撞叶安风，刘秘书长和几位老同志都忍不住笑起来。倒有些苦中作乐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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