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节
一直到被范轩拉到小车上，何杰还没从打击中恢复过来，他抓着范轩的手，翻来覆去地重复：“虽说我有几分小算盘，不想把事情闹大，可也是为了工作啊，我自己可是半分好处没拿，怎么能这么说我，怎么能这么说呢。”
范轩比他年长十几岁，宽厚地安慰他：“叶省长就是这么个脾气，别往心里去。”
他为了令何杰振作，把叶安风在瓜州的历史问题都曝出来：“当初他刚来瓜州当市长，自己水平又高，要求又严，大家一时不适应，几乎人人都挨他骂。记得有一次下班后的一份急件被耽搁了，他居然在会议上大骂办公室主任，公然骂她是猪。那是个女同志，当场就被骂得哭起来。”何杰在心里默默补充：我现在也很想哭啊。
范轩似乎陷入了回忆，又接着说：当时有不少同志都向省里反映，说他“飞扬跋扈，盛气凌人”，那时候丁老省长还在呢，专门找他谈话，提醒他注意工作方式。何杰倍感遗憾地想：当初怎么没参倒他呢，这个目中无人的恶毒官僚。
范轩接下去的话解释了他的疑惑：当时真是怨声载道。他脾气急，自己工作起来废寝忘食，要就求别人也这样，好几位年纪大的局长被闹得主动申请退休了。可是工作成绩确实明显，慢慢地，虽然有对立面，但也有很多同志真心服他。而且丁老省长一直护着他。你不知道吧，十几年前，丁老省长出国访问，叶安风当时作为留学生代表参加过座谈，当时就被丁老省长看中了，当宝贝一样挖到省政府去。何杰现在对叶安风一肚子意见，闻言暗暗腹诽：自己也是靠后台上位的，还装什么铁面无私啊？
范轩见他一直默默不语，握着他的手，振作精神说：“家具厂的事，我也有责任，真要追究，咱俩都一样的，一起担着。但是现在可不能闹情绪影响工作啊。不然可就要数罪并罚喽。”
何杰一惊，连忙表态说一定放下包袱，全力以赴开展工作，对家具厂的事也绝不推诿责任。
其实，怎么能一样呢？他望着窗外白茫茫的雨色，心里涌上一股自怨自艾的悲凉。他和范轩，是不一样的。
范轩是叶安风的老搭档，两人一贯合得来，又在正厅的位子上干了近十年，马上就要退下来，这样的干部，只要不犯原则性错误，不会被轻易否定的。可自己不一样啊，自己这个市长刚到一年试用期满，现在正是转正的关键时候，而叶安风作为主管副省长，已经公然对他的任用表示不满。叶安风此人，做事每每出人意料，万一他在省委会议上坚辞反对，紧咬不放，自己这市长只怕都保不住。怎么办呢？
何杰筹划了半晌，觉得自己是没招了，官大一级压死人，还是找机会去和李达康说说。其实，仔细想想，这叶安风今天说的这句话，明里对着自己，要是阴谋论一番，似乎是对着李达康做文章的呢，嗯，加油添醋传一传，就不信李达康不会多想。想法子把事情弄得云山雾罩，自己反而能置身事外。
何杰心里一路寻思着，工程现场也到了。他现在正是一心表现的时候，所以格外身先士卒，先是听工作计划，然后就冒着大雨去现场帮忙，他其实也干不了什么，到后来就帮着倒水分干粮，把后勤组的活都干了。他本来就能说会道，一边干活，一边和后勤的几个女同志唠嗑，一个小时下来就俨然无话不谈了。不时地有“何市长你真是个好人啊。”“是啊，还是我来那吧。”这种谈笑话语飘到范轩耳里来。
范轩远远地望了他一会，毫无缘故地就在心里比较：如果是叶安风在这里，他会做些什么呢？这么想着，范轩突然间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这时他觉得面前有人影靠近，抬头一看，发现是现场总指挥张副局长。他的语气里有几分兴奋：“范书记，叶省长的秘书刚才打电话过来，说已经另外联系了两个工程队过来支援，这样一来，会大大加快进度啊。”
范轩听了也挺高兴，老张又说：叶省长有指示，说您血压不好，没事就回去休息，这里有我全权指挥负责，反正......他意识到什么，猛然停住。
范轩和气地朝他笑笑：“老张，没关系，说吧，他又编排我什么了。”老张是建设局的老同志了，过去也没少同这两人打交道，闻言忍着笑说：“叶省长说，反正您是外行，也不必在这里陪着熬了。”
范轩听了，真是哭笑不得，气了一会儿，问出来的话却是：“他们现在在哪儿了？”老张摇摇头：“不知道，周围有下雨声和说话声，应该是在户外。”范轩低头想了想，又望了望何杰，点头不语。
叶安风下午发了顿脾气，过后想想又觉得不放心，叫上小白要赶去玉杰村。当时叶安风的脸色已经在苍白里透出暗淡，倦容十分明显。小白再仔细一回忆，叶安风自从早上简单喝了点豆浆，中餐时间在补觉，被叫醒后就一直在开会，期间竟是水米未进。小白当下强硬地把他拉到食堂开小灶，他寻思着一会儿雨里潮气重，让大厨宋师傅多加老姜，做了一碗严严的干菜姜汤，让叶安风趁热喝，大师傅还要张罗着去炒几个菜，叶安风却拨着汤直嚷太烫没法喝，最后让宋师傅盛了碗中午剩下的冷饭拌进热汤里，一试，温度刚好，遂大口吃起来。宋师傅在这里干了几十年了，此时看着叶安风，没来由觉得一阵酸楚。他稳着声音道：“叶省长您慢点吃，我去做个清炒南瓜，照您的口味，加点笋干。”
叶安风低头喝汤，连连朝他摆手，小白无奈地拦住他：“您也别忙了，等菜上来他早走了。”说着话，叶安风已经放下碗筷，快速地抹嘴，朝老宋一摆手，拉上小白就往外走。小白坐在车里，一肚子牢骚，没好气地抱怨：“你现在是汉东的副省长了，日程表上排了一大堆事呢。瓜州有自己的领导班子，别老惦记这一亩三分地，什么都要管一把。”叶安风靠着椅子背不出声，小白把后面的话都忍回去，转身从后排找了个小靠枕替他垫到椅子背上。
(https://www.uuubqg.cc/76_76817/3998643.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uuubqg.cc。手机版阅读网址：m.uuubq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