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下一个是你（一）
那中年男子想都没想，举起自己手中的铁锥，对准屠户的心口狠力一扎，直接捅出一个窟窿，鲜血喷射了中年男子一脸。
“是，是你叫我杀，杀你的。”中年男子看着血肉模糊的屠户一脸惊恐。
屠户看着自己的胸口处不断喷涌而出的鲜血，竟然满意地笑了起来，他那暴凸血红的眼珠转向惊魂未定的中年男子，凄厉笑道：“是的。多谢你了，下一个是你。”
说完，他缓缓倒下，鼻孔中幽幽飞出一只光点，眨眼间就落入了那中年男子的嘴里。
那中年男子猛然间睁大了眼睛，继而狠狠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噬咬着他的喉咙，瞬间便将脖颈抓得惨不忍睹。
“杀了我，杀了我，不然我就杀了你。”同那屠户一样，他也到处抓人杀他。
很快，他就找到了杀他的人。因为对于他们这些人而言，与其被杀，杀人反而更容易。
一瞬间，他们好像陷入了一个诡秘的接力怪圈，从屠户开始的“求杀”游戏，求杀者不断寻找着愿意杀掉自己的人，在被杀的一瞬间都会露出欣慰解脱的笑容，同时说出那句话：“多谢，下一个是你。”
这句话就像是一句诅咒将弑杀者紧紧环扣。而那个弑杀者就会变成之前的求杀者，继续寻找能够杀自己的人。
片刻工夫，活着的人越来越少，只剩下不到三成了。
眼前的求杀者是县衙的捕头，力大无穷。
他自己虽然身受重伤，但由于武力高强，连杀了二三人自己还未死。他的眼睛被之前的人生挖了出来，一张脸上两个硕大的血窟窿看着宛若骷髅。
虽然他什么都看不见，但耳力依然极好，细微的声响都能听得见。
媚儿和她表哥缩在一堆尸体中瑟瑟发抖，眼看着那人的头伸进了尸堆中细听动静，他俩立时屏住呼吸，一丝气息都不敢露。
莫灵萱冷眼瞧着这一切，突然一个飞身，向着二人飘去，然后落在他们的眼前，对着媚儿和她表哥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一阵寒气飘过二人鼻尖：阿嚏。
两人不约而同打了个喷嚏，原本已经离开的捕头迅速回头，向着声源处使出一招“幽灵鬼爪”直逼媚儿表哥的前胸。
媚儿表哥没有半点武功，根本躲避不了，眼看那双手已然触到他的衣襟。
“表哥，你快走。”媚儿一把将他推开，自己却被捕头提了起来。
那人慢慢贴近媚儿，空洞的血窟窿处散出的血腥味让她胸中作呕。
“杀了我，杀了我，不然我就杀了你，还有你的表哥！”他对着媚儿低声嘶吼，宛若重伤的困兽。
媚儿银牙一咬，迅速拔下头上的银簪，狠狠插入了捕头的脖颈中，没不见底。
不过捕头好像完全无感，反而暴怒嚎吼起来：“杀了我，我让你杀了我，听到没有，杀了我，不然我让你们两个死无全尸。”
“媚儿！”她表哥轻喊了一声，递给媚儿一把匕首。
媚儿握紧匕首，狠狠地插向捕头的颅顶正中，同时用力插下。
只见捕头面上血肉抽动，血口上扬，缓缓浮起了一丝笑意：“多谢，下一个是你。”
和之前的人一样，捕头的口中缓缓飞出一只光点，蓦地闪进了媚儿的眼中。
就在一瞬间，媚儿感到眼中一阵刺痛，她狂叫着捂住了眼睛，如千虫万蚁般的奇痒剧痛迅速袭来，她发狂地用手抓脸，恨不能将脸皮一块块撕扯下来。
紧接着，那种奇痒又蔓延到脖颈、上腹乃至全身每一寸骨血，她尖叫着向她表哥跑去，却赫然发现表哥眼中恐慌厌恶的神情。
“媚，媚儿，别，别过来，你别过来。”表哥胡乱举着一根木棍对着她，浑身颤抖宛若触电。
她微微一怔，努力坚守着头脑中残存着的最后一丝意识，转头向另一个瘦小的男人跑去，对着那个男人凄厉地叫道：“杀了我，杀了我，不然我就杀了你！”
那个瘦小的男人从身后摸出一把斧子，用力砍向了媚儿，谁知手一抖，砍在了媚儿的肩上。
媚儿毫无反应，缓缓侧头看向他：“我让你杀了我，杀了我，你砍我做什么？”
“对对对，对不起，再给我一次机会。”那人哭丧着脸，直接吓尿了，哆嗦着去拔斧子，却因为害怕手抖得厉害，怎么也拔不出来。
“快一点，快一点。”媚儿尖厉的声音几乎要刺破他的耳膜，他慌不择手，随手捡起地上一块碎瓷片，闭着眼睛对着媚儿的脸一通胡扎乱刺。
噗呲！应该是刺到了什么，男人感到似有液体溅到了自己的手背上。
但奇怪的是，媚儿居然连哼都没哼一声，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猛见只剩一只眼睛的媚儿怒气冲冲地盯着他，另一只眼珠子挂在了他手中的碎瓷片上。
“我让你杀了我，你毁我容？”媚儿暴起，伸出手直接扼住了那个男人的脖子，并将他提了起来。
那个男人被掐得直接翻了白眼：“你以为我不想杀了你吗？你特么这么狠，谁能杀得了你。”说完，脖子一歪，伸出舌头，咽气。
而剩下的人，几乎都死在了媚儿的手上，无论是单打还是群上，媚儿的身上布满了各种伤口，噬骨灼心的痛分分秒秒在折磨着她，但与此同时又好像支撑着她的肉身，久久不死。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绝望，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到现在还死不了，明明，明明从前她的手破了一个口子都要晕倒的，为什么，为什么如今会这样难？
她凄惶地游荡在炙庐中，将自己身上的皮肉一块块地咬下来，不停地喃喃自语，又似是在祈求：“杀了我，求求你们，杀了我，有没有人帮帮我，杀了我吧，杀了我吧，不然我将你们全部都杀光，我让你们挫骨扬灰，我让你们……”
可是她举目四下，凡眼所见皆是死尸，半个活人影子都不见，哪里还有人可以杀她。
“这么想死？那我来帮帮你吧。”莫灵萱眼眸一转，飞到一处堆满尸体的地方。
“咣当”一声，一只破盘落地，狠狠砸在了其中一具血尸的头上。
“啊……”那血尸疼得当即惨叫，猛地跳起来，一转身就与瞬间而至的媚儿面面相对。
“表……表妹，媚……媚儿”那“血尸”结结巴巴地叫着，死死握紧了手中的长刀。
此时的媚儿披头散发，面目模糊，只剩独眼，狰狞而扭曲，身上伤口无数，形若丧尸。她缓缓拔掉了肩上的斧子，胸部的飞刀，腹部的短刀，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表哥。
“表妹，别……别杀我，求求你，别……别杀我。”表哥一脸惊恐地将长刀护在身前，全神戒备，看着媚儿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怪物。
“表哥，你就这么想活着吗？你可知生不如死是怎样的痛苦？”媚儿声音嘶哑，高高抡起了手中的斧子。
“想，想，我想活着，表妹，求求你。”表哥急忙不迭地点头：“别……别杀我，你知道我从前过得有多苦，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今天，求求你，别杀我。只要你不杀我，我什么都答应你。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事，我，我很疼你的。我们……我们还有……很多好日子没有过，你放心，我……我会找最好的大夫治好你的伤，你的脸。求，求求你，别杀我，千万别……别杀我。”说着，表哥对着她跪倒在地，泪流满面。
媚儿的眼中流下了血泪，他还是那样会说话。
虽然有人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但有那么一瞬间，她仍旧愿意相信他，哪怕他让她教唆杀了自己的相公一家，她也愿意相信他对她是真心的，愿意相信他对她所做的所有承诺。
“我现在这个样子，你还要我么？”媚儿低下头，慢慢向他靠近，声音颤抖得如同来自地狱。
“要要要，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我，我都要，我，我爱，爱你，从未变过。”表哥不断磕头，猛然抬头间，一眼触上媚儿如同恶鬼般千疮百孔的脸。
“啊……救命，救命啊。”他惊得连滚带爬，失声惊叫。
媚儿清醒了，从他惊恐至极的眸子中看见自己的倒影的那一刻起，她就醒了。
“滚，别让我再看见你。”媚儿缓缓闭上了眼睛。
“是是是。表妹，我滚，我马上滚。”表哥吓得头都不敢抬，连声应承。
就在她缓缓转身，准备离开的那一刻，霎时间，突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因为就在那一瞬间，所有的奇痒疼痛都消失了，她仿若回到了小时候，田野里、山丘上、溪流边处处都是她无忧无虑的身影，直到她被卖入青楼，无数次梦想自己可以逃出那个火坑，就像现在一样，她好像真的变成了一只自由自在的小鸟，抬眼就是漆黑如墨的夜空，她飞得好高好高，几乎要飞到月亮上去。
是梦吗？如果真的只是一场梦，她希望此刻就是永恒。
但很快她的梦就醒了，哪怕那月亮离她近在咫尺，她也触不到半分，她感觉到自己开始向下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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