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下一个是你（二）
地面上，有两个人影，一个是她的表哥，在他对面，是一具千疮百孔的无头身子，她最喜欢的那件杏黄锦绣纹的衣衫早已被鲜血染得不辨本色，远远望去就像一朵盛放的红玫，肩颈处空空荡荡，只有一个巨大的血口，血流喷涌如泉。
她呆呆地望着那身子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别怪我，表妹。想杀我，我先送你上西天！”表哥看着媚儿仍在颤动的身体凶相毕露，眼神狠厉决绝。
表哥。”空中突然传来媚儿的声音。
他蓦然抬头，一眼看见媚儿的头颅向他飞来，那只仅存的独眼瞪得快要爆裂而出，像是从来不认识他一样。
他根本来不及躲闪，甚至来不及反应，只在须臾之间，“嘭”！
他被媚儿的头颅砸了个正着，登时让他眼前一黑。再次睁眼时，只看见媚儿的血面紧紧贴着他的脸。
“啊……啊……”他惊恐地想甩开媚儿的头，却发现自己完全动弹不得，甚至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
恍惚中，他好像看见媚儿流下了一滴泪，她的眼中尽是悲伤怜悯：“多谢你，表哥。但你是最后一个了，没有人能杀你了，你好自为之。”
说完，一粒微光从她眼中钻出，飞进了他的嘴里。
此时此刻，他终于知道媚儿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但一切为时已晚，没有人了，他再也看不见一个活人了，他像个疯子一样用各种兵器刺向自己，疯狂地啃噬撕咬着自己的身体，哪怕剜肉见骨、筋脉尽断，但他仍然死不了。
最终他耗尽了所有的气力，无力地躺在媚儿的头颅旁，手指插进了自己的胸膛内，生生掰断一根根肋骨，喃喃说着：“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媚儿，我对不起你。谁来杀了我，谁来杀了我，谁来杀了我。”
莫灵萱冷眼看着的一切，无人生还，果然是应了姐姐的卦，只是，不是说生机已现么？生机在哪儿呢？别说生机了，此刻这里连一丁点活人的气息都没有。
所有的人都死了，那些恩将仇报的人也死了，还让她亲眼看到了他们的下场，她大仇得报，本应该酣畅淋漓地大笑的。可是，她却没有一丝一毫快意。
纵使这些人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那些无辜死去的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所谓大仇得报，又有何用？
她无力地蹲在地上，深深地将头埋进臂弯里，好想大哭一场，可如今她也只是游魂野鬼而已，又怎会有眼泪呢？
“谁欺负你了，这么伤心？我给你出气！”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
她全身一震：秦小五！猛然抬头，赫然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秦小五，许太医！”
“你们怎么在这儿？”莫灵萱霎时来了精神。
“灵萱！”
“小师妹！”
又是两个熟悉的声音，莫灵萱循声望去，兴奋得一瞬间热泪盈眶：“姐姐，二师兄，你们……你们……？”
顾灵喻笑得温暖和煦：“你是想问我们是人是鬼吧？”
莫灵萱撇着嘴：“变鬼就变鬼吧，只要能和你们在一起，变什么我都无所谓。只要你们别丢下我一个人。”
“胡说八道什么！”莫灵悠轻轻拍了一下莫灵萱的头，结果却拍了个空。
莫灵萱睁大了眼睛：“咦，姐姐，你打不着我。那，那，那你是人？”
莫灵悠少见地翻了个白眼：“你讨打么？说我不是人？”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姐姐，还有二师兄，你们没事，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莫灵萱又哭又笑：“我还以为你们都被那些人杀死了，我恨死他们了。早知道打死我也不会救他们的。”
“又在胡说。”莫灵悠娇嗔着微微蹙眉，但眼角却满是笑意。她转头看向身后：“赶紧上你自己的身去，别胡说八道让人笑话。”
“上身？”莫灵萱一脸迷惘：“啥意思？我不是也被捅死了么？”
“他们都还活着，怎么让你死了？”秦小五笑嘻嘻地努努嘴。
莫灵萱顺着方向看过去，莫灵悠身后，白沧宸正扶着她的肉身，双目紧闭，胸脯微微起伏，当真是还活着。
“是吗？我也活着？”莫灵萱一猛子扎进自己的肉身，顷刻间就恢复了神智，再次睁眼时，恍若重生。
不过这重生的幸福来得太快太突然，莫灵萱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所以对自己浑身上下又摸又捏，生怕这幅肉身是个幻觉。
一番操作后，她很快又将“魔掌”伸向了莫灵悠，对着她上下齐手，今晚之事太过诡谲惊悚，尤其那潘列，不知会不会又是他的阴谋，保险起见，她要给所有活着的人“验验身。”
莫灵悠被她弄得尴尬至极，面目羞红，赶紧退离她三尺，嗔道：“莫灵萱，你干什么？”
“嗯，姐姐是真的。”莫灵萱微微点头，又将眼光瞟向了白沧宸和顾灵喻。
不过白沧宸一如既往地面若寒霜，他望着莫灵萱虽然不动如山，但目光凛冽，宛若利刃，
分分钟就刀了她应该不是问题。
莫灵萱冷静地思考了一下后果，转而面向顾灵喻，直勾勾地瞪着他。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顾灵喻被莫灵萱瞪得心里发毛。
“二师兄，你给我掐一下。”莫灵萱面无表情。
“你你你，你有毛病？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掐我？”顾灵喻躲得比兔子还快，缩到了白沧宸的背后：“你别胡闹啊，男女授受不亲，我……我还未娶亲，你……你可别碰我。”
“莫灵萱，你想干什么？”莫灵悠臊得脸都红了，大庭广众，莫灵萱还是这么没分寸。
“就掐一下，掐一下，好不好，我就想确认一下你们是不是真的没事，我亲眼看见那几个人捅了我们好几刀。万一你是潘列变出来的假人，混在我们中间的怎么办？为了证明你自己，二师兄，你就给我掐一下吧。”莫灵萱非常认真诚恳地和顾灵喻商量，跟在他身后围着白沧宸绕起了圈子。
“你……你想得美。我不干。我们几个都被捅了，你干嘛非要掐我，你怎么不掐白宫主？你就是看我好欺负。我告诉你，我好得很，浑身上下一个伤口都没有，但被你掐了以后就不知道了。”
顾灵喻可不傻，这丫头打小手就黑，练得一手夺魂追命掐，令整个云中紫微阁上下闻风丧胆，就连他师父都不曾幸免。
莫灵萱笑呵呵：“白大哥法术那么高，潘列应该不敢造次。不过，白大哥如果愿意让我验一验的话，我也不介意。”说完，她笑眯眯地望向白沧宸。”
白沧宸纹丝不动，不过回了她三个字：“你试试？”
莫灵萱也没那么傻，当即面露微笑：“白大哥你根本不用试，只要我二师兄是真的，你就一定是真的。”
“你个莫灵萱，欺软怕硬。”顾灵喻话刚出口，突然感到四肢陡僵，动作放缓，莫灵萱瞅准机会，上前就对着他心口一通乱摸，然后狠狠一掐。
“嗷……莫……”顾灵喻张圆了嘴巴，缓慢出声，满眼怨忿委屈。
“二师兄，你果然是真的。”莫灵萱心满意足合掌收功。
“什么仇什么怨！”顾灵喻揉着胸口，念念不平。
“杀了我，求求你们，杀了我，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们。”一个满身血污的“血人”佝偻着身子，一步三挪地向他们爬来，宛若一具被剥了皮的活尸，身后留下一条长长的血印。
正是媚儿的表哥。
莫灵萱厌恶地看着他：“杀了你？怎么你也想死么？你不是无论如何都只想活着吗？”
“不要，不要，我不要活着，求求你们，做做好事，杀了我，给我一个痛快吧。”媚儿的表哥血头砰砰叩地。
“给你个痛快，对得起死在你手上的那些人命吗？还有，你让我们杀你，是想让我们变成和你一样么？”莫灵萱可没那么傻，之前那些人的下场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那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媚儿的表哥绝望地伏在地上。
“灵萱，算了。”莫灵悠叹了一口气：“他如今这样的下场也算是咎由自取了。至于他欠下的那些罪孽，相信秦将军会处理好的。”
“咦，秦将军呢？”莫灵悠环顾四下，都不见秦小五的影子，好像从他们出现的那一刻起，他就突然消失了。
现在只剩下许太医一人尴尬地站在那里。
“许太医，秦小五呢？他去哪儿了？”莫灵萱找了一圈，也没发现。
许太医摇头：“老夫也不知道，他只说了一声有要事处理，后会有期，就不见了。”
“要事？什么要事比我们现在还重要？”莫灵萱登时急眼了：“刚刚还说帮我出气，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还有，潘列和那些吃人的妖怪都还在外边没走呢，他怎么能这么没义气丢下我们自己溜了。亏得那白无常老头儿还一天到晚拍他马屁，说他什么忠肝义胆，义薄云天，我说是胆小如鼠才对，若我以后能活着出去见到他，一定饶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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