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怀中的孩子哭闹了起来，可殿中众人皆垂头闭口，毫无半点反应。
李婵与李炎一时倒不知所措了。还是跪在一边的宫人试探性地说，或许是孩子饿了。
王府中早已备好了精心挑选出来的奶娘，一声通传便都到了侧室之中将孩子喂饱。
李婵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们将孩子喂好，又重新换了孩子尿湿的襁褓。还没等奶娘们将孩子哄好，李婵便先一步将孩子重新抱入怀中。
孩子在李婵耳边啼哭，可她却半点不觉的吵闹，只觉得放心。在这王府的每一刻，她都忍不住实时查看怀中孩子的气息，只怕下一瞬这孩子便像他的双亲一样，悄然离开了这个人世。
乳娘们有些不安，犹豫着想要从李婵手中接过孩子。“殿下，让仆等哄一哄孩子吧！”
李婵避开了她们伸过来的双手，生硬地晃了晃双臂，想要自己将孩子哄睡。
奶娘们还想再说，却被进来的皇帝挥退。
李炎缓缓走向生疏着哄着孩子的阿姐，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有司已经来人了，朕我让亲卫们守住了殿室，王兄之事还需详查。”
李婵并未回头，只是垂头看着怀中的孩子，忍了许久才开口说道：“查得出来吗？”
身后的皇帝并未做声，怀中的孩子渐渐安静了下来，闭眼睡着了。
李婵接着说道：“上次查了那么久，不还是什么都没查出来吗？”
“今日王兄不还是一样在王府出了事！”，泪水从脸上滑落，晕湿了襁褓上的布料，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离了禁宫，眼下这个无处不飘着血腥气的王府反倒才成了姐弟二人真正说话的地方。
“当年幽州的援兵到底为什么迟迟不到，皇叔又是因为什么病了？”，李婵语气很轻，仿佛下一句就要飘散在风中，“查了这些年，还是什么都没查出来不是吗？”
“今时今日，王兄也走了。”，李婵拍了拍怀中熟睡的孩子，深深地凝视孩子的睡颜，“若是有一天我们也走了，孩子又该怎么办？”
“阿姐我，我一定会再”，此时的侧室也没了外人，李炎也红着眼眶哑声说道。
“我们去南边吧！”，李婵猛然转过身，双眼无神地盯着李炎的眼睛，“建安新安都是极好的地方，将都城迁到南边去。一切重头开始，无论他们在洛京藏得多深，我们逃得远远的！远到他们都抓不到我们的地方去！”
她瞪大了双眼，几近崩溃地对李炎说着，眼泪模糊了她的双眼。
王兄的死就仿佛是一柄重锤，将她的希望粉碎。
即便能知晓未来发生的事情，暂时扭转了结果，但结局永远不会被改变，甚至可能变得更加惨烈。
她害怕了，谁也不知道一年后的洛京会是什么样子。
或许，他们根本活不到异族来犯之时呢？
什么山河社稷，什么皇室威仪，她都顾不上了。她只希望自己和弟弟还有侄儿能好好活下去，这就足够了。
脸上一热，是李炎伸手将自己脸上的泪水擦去，他语气轻柔：“阿姐，今日我与你匆匆出宫，禁宫里不能没人照料。你暂且先回宫去，将含章殿的太后请出来坐镇。有她在，宫里乱不了。”
没等李婵拒绝，他又开口说道：“侄儿如今尚且年幼，王府里乱糟糟的怕也待不下去。若是交于旁人你能放心吗？”
李婵下意识摇了摇头。李炎将阿姐轻轻带入怀中，躲开了李婵的视线，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知道他的神情与想法。
“阿姐放心，无论是侄儿，还是你，都会平平安安的。”
“阿姐信我。”
亲卫围守亲王府，即便此事发生在深夜之时，半个洛京城或多或少都已经得到了消息。
整个洛京笼罩在一片死寂中，颇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
一辆从亲王府驶出的马车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明里暗里不知多少人正紧紧地看着这辆马车一路无阻缓缓驶进宫城之中。
李婵按照皇帝的吩咐，进宫之后便径直去了含章殿。
即便天色尚早，含章殿的大门早已打开，远远地看着李婵的轿辇，便有宫人向前相迎。
是了，这么大的事，不知道这洛京城有多少人正躲在后头看着他们李家嗤笑呢！
李婵低头冷笑一声，待到含章殿的宫人迎到身前时，脸上的神情早已一并收敛了。
“本宫，欲求见太后娘娘。”
在宫人的引领下，李婵缓缓步入含章殿中，怀中还牢牢抱着那个出生还不到一个时辰的孩子。
与仪容不整的李婵不同，太后依旧是那副简朴妥帖的模样安坐在含章殿中。
待李婵走进，太后没等她行礼，便在宫人的搀扶下走到了李婵身前。
她看着李婵怀中的襁褓，语气模糊：“这是，亲王的孩子？”
见李婵点了点头，却将孩子抱得很紧，轻叹一声：“可还健康？”
李婵从唇角挤出一丝笑意，“是个极好的孩子。”
瘐太后闻言，犹豫再三，到底还是上前一步凑到李婵身前。轻轻地打开襁褓，看见一个尚睁不开眼的孩子正躺在襁褓之中，睡得正香。
一时间，瘐太后竟也屏住了呼吸。略略看了两眼，便将襁褓重新盖了回去。
“还这样小，莫吹了风。”，就连李婵也感受到了瘐太后并不平静的情绪，“宫中已经许久不曾有这样小的孩子了，孩子母亲可有母乳，乳娘们都寻到了吗？”
“都已经备着了。”，见太后没有抱孩子的想法，李婵也略略放下心来，“孩子的阿娘，去了，难产而亡。”
瘐太后静默片刻，低声念了几句佛经。
看过了孩子，瘐太后终于问起了李婵：“你今日来，有何要事？”
李婵避开瘐太后的视线，低声说道：“陛下要留在亲王府，特让我来含章殿请太后坐镇宫中。”
瘐太后闻言，似乎也有些惊讶，却没有直接应下此事。“亲王可是出了什么事？哀家如今年迈，许多事情难免力不从心。说起来，中宫有皇后”
李婵闭了闭眼，不愿再听她的说辞：“昨夜有人毒害王兄，亲王已经暴毙府中。”
整个含章殿陷入了一片寂静，等了许久，瘐太后有些低沉的声音才响起。
“哀家知道了，你回明光殿后，好好带着这孩子，无事便不要再出宫了。”
李婵向太后福身行礼，也不再言语，转身离去。
当轿辇重新停在了明光殿前，李婵望着殿门外的匾额，只觉得恍若隔世。
突有一阵疾风起，李婵才回过神来，慌忙将怀中的孩子往大氅中藏了藏，迈进殿中。
殿内仍是一样的暖意盎然，蓝月等宫人们有些神思不属地候在殿中，见长公主殿下突然回宫怀中还抱着一个襁褓都面露惊异。
“殿下！”，蓝月快人一步，走到李婵身前。
或许是明光殿内太过温暖，李婵这才察觉到自己竟然浑身冷得厉害。在暖意融融的殿中呆了一会，竟开始打起抖来。
“殿下？”，蓝月一惊，慌忙道：“殿下是怎么了，来人，快去唤太医。”
“不必！”，李婵一把拉住蓝月的手，借力站直了身子：“从即刻起，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明光殿。违令者，本宫必严惩不贷！”
说罢，李婵又看了眼身后她从王府带进宫的几位乳娘，转身将孩子轻柔地放进蓝月怀中，低声道：“看着这些乳娘，决不能让她们单独与孩子接触。”
孩子睡得急香，李婵摸了摸他的小脸，确认孩子没有冻着之后，才泄下劲来。
宫人们纷纷上前，热茶的热茶，更衣的更衣。
李婵由得宫人们摆布，浑身上下提不起一丝力气。鞋袜早就不知在什么时候湿了个彻底，就连大氅内的衣衫也只是胡乱掩着的。
蓝月将孩子抱进内室，让宫人们寸步不离地看着。走上前来，却也被长公主冰冷的身体吓了一跳。
“殿下，还是请太医前来吧。这般冷，若是染了风寒只怕不好。”
李婵摇了摇头，却又想起内室中的孩子。若是自己都病倒了，又该如何是好？
“煮盏浓姜汤来，为我沐浴更衣。”
到底还是将太医请了来，宫人们为李婵备了热热的汤浴，又煮了浓浓的姜茶。
太医来时，李婵正坐在内室，看着逗弄醒来孩子的宫人们发着愣。
“殿下只是略微受了些凉，倒是也无妨，趁热多喝些姜汤暖暖身子即可。”
太医把了脉，缓缓说道。
一旁的宫人便趁机将姜茶送上，见长公主一口饮下才放下心来。
“宫中可有善治幼儿的太医？”
太医一愣，似乎没想到长公主会问这个，留意到一旁哭闹出声的孩子后，慌忙道：“倒是有两位，蔡太医与顾太医都极善小儿病症，不知殿下可是\"
“那边将两位太医一同请来吧。”，李婵打断太医的话，侧眼示意宫人们前往太医署请人。
李婵饮下半盏茶水。才将口中的辛辣之味冲散。不去理会有些喘喘不安的太医，安心等蔡顾两位太医的到来。
事发突然，李婵等了好一会，才见到那两位匆匆前来的太医。
“长公主殿下安。”
两位太医还未喘口气，便被宫人们引到内室去瞧襁褓中的孩儿了。
李婵安等片刻，径直看向为孩子检查过的太医们。
太医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缓声道：“殿下，孩子似乎并非足月而生，但好在尚且康健。只需平日喂养得当，注意保暖，并无其他病症。”
另一名太医也点头称是。
李婵闻言也松了一口气，“既然如此，两位太医这几日也不必回太医署了，就留在明光殿这边照看着。太常府那边，本宫自会为两位太医解释。”
不去理会面露惊疑的太医，李婵看向自己吩咐后紧紧关着的大门，心中没由来的一紧。
又想起含章殿的瘐太后，一时竟也不知阿弟这一步棋会是什么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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