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遗忘，记起

两人被送往医院时情况都不容乐观。宋屿安全身上下七处创伤，失血过多陷入昏迷，需要紧急输血。其中一处创伤位于胸脯，惊心触目，且偏中机体重要器官。

        市里血库匹配血液不足，病人情况危机，即将进入休克状态。医院拉响紧急警告，当即在全市搜寻人群匹配献血。全身换血将近一千毫升。

        病人伤情严重，补血过后紧急送往省城救治。林教授申请亲自负责。于私，躺着的人是自己的得意门生。于公，他是一名医生。奈何省城医疗设备不完善，辗转反侧，林教授雇佣了直升机飞往京城，一去就是好几个月。

        梁岳连夜请假一同前往。

        秋绛雨情绪极其不稳定，到达医院时整个人都在发抖，手冷得跟冰块一样。虎口附近是一排又一排深浅不一的牙印，泛着血红。医生当晚给她打了镇定针，让她服下了好几颗安眠药。秋绛雨这才昏睡了过去。此前，她听不见周围的医生在说什么，只觉得脑袋里一片混乱，唯一让她感觉真实的，便是右手的剧烈疼痛。

        秋绛雨和宋屿安的手机早已碎成了两断，警察清理现场时早已将他们的私人物品密封好带回了警局。本是联系不了家人的。幸运的是秋绛雨焦躁症的主治医生刚好值班，认出她来，才联系上了秋绛雨的妈妈。

        秋阿姨立马订了最早的航班飞回来。在这之前，黎佑宁早已接受了秋阿姨的嘱托赶来了医院。陪同来的，还有黎叔叔和黎阿姨。

        本来是不应该在病人昏睡时进行手臂回接的，奈何秋绛雨情况特殊，只能当晚打麻药进行处理。所幸，手术很成功。

        秋绛雨醒后，左手是一支又一支的吊针，贴满了医用胶布，右手则早已缠上了固定绷带。但这几天她总是心不在焉，不喝水，不吃饭，只是望着窗外发呆流泪。她的眼睛时常红肿，再不像之前的星星眼。

        逼于无奈，秋阿姨带秋绛雨做了mect，醒来后秋绛雨开始正常吃饭生活，但忘了很多人，很多事。按照黎佑宁和她的聊天记录就可以知道，她近乎忘掉了整个高二的事情。所以，自然就不记得宋屿安是谁了。

        秋绛雨在医院住了两个月，手臂恢复了大半。可奇怪的是她的记忆依旧没有恢复。按理说mect的后遗症不应该持续这么久。这是极为罕见的。医生认为，是秋绛雨自己封闭了某一段记忆，只有等她自己走出来了，记忆才会慢慢恢复。

        秋绛雨休学了将近一年，这一年来秋阿姨辞去了工作，只是陪伴秋绛雨。她时常带秋绛雨出去旅游，她想山川大河的气蕴或许可以缓解女儿的病情。事实也确实如此。毕竟这个女孩的眼里能装下大自然的所有浪漫。

        秋绛雨病情稳定下来后，准备回学校拿一些复习资料，秋阿姨答应了并且和她一同回去。

        回校那天天气正好，阳光明媚，伴随着蔚蓝的天，此时又是一年五月初。

        回去的时候，同学们还在上课，秋绛雨便带着妈妈到处走走。

        她不自知地走向运动场那边去了，有点头疼，脑海里不断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她好像见过这样一个人，下雨天坐在秋千上拨弄着吉他，清瘦的身影像染上了一层萤火。

        她好像见过这样一个人，在篮球场上投出一个漂亮的三分，露出轻狂不可一世的笑容。

        她好像见过这样一个人，在红色橡胶跑道上完成了一场精彩绝伦的反超，彼时，众人的欢呼声响彻云霄。

        她想，她见过这样一个人，一个热烈赤诚的人。

        草坪上的凤凰花依旧开得灿烂，像一团火。秋绛雨静静趴在双杠上，欣赏着它们的艳丽。

        春风徐徐，带着薄荷般的清凉，吹落了其中一朵的凤凰花。它是如此的俏皮可爱，像儿童一般。秋绛雨这么想着，耳边响起了温柔的男声，带着笑意对她说：“六一快乐，我的小朋友。”

        她环顾四周，除了妈妈，再不见其他人。

        难道是幻觉？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秋绛雨和妈妈一同走向了教学楼。现在距离高考只剩下不到50天的时间了。教学楼前挂着许多纵联，都是些激励同学们的祝福语。

        许愿树上也挂满了红彤彤的许愿签，那里，是记载梦想最开始的地方。

        “雨姐，你总算回来了！”不知怎的，龚达见到秋绛雨十分感动，像是见到了久别重逢的故人。

        同学也都悦然欢迎秋绛雨回来，毕竟，班里少了两个主力军，确实不太好受。以前，同学们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多是去找秋绛雨。其一，秋绛雨解答的精短清晰。其二，她还会顺手给你找两道同类型的习题练手。宋屿安虽然不常帮忙，当然啦，很多同学也不敢找他，但也会略点个一二。可如今，班里只剩下一个周佳佳硬撑着。

        “嗯，回来了。”秋绛雨微笑道。

        可随后，又讪讪地补充道：“但，只是回来拿点东西。”

        “啊？”班里又陷入一片哀嚎。

        可以看出，高考在即，同学们都在努力拼搏。只此一年，都瘦了不少。每位同学的课桌上也都摞着高高一沓卷子。高三真的很辛苦吧。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黎佑宁其实是最开心，她已经将近一年没见过秋绛雨了，此时她正牵着秋阿姨的手过来，满眼期待着问道。同学们也热情地和秋阿姨问好。

        秋绛雨看了一眼妈妈，思考了一会：“嗯，两个星期后吧。”

        “好，我们等你！”同学们异口同声道。

        此生，能遇到这样一群同学，真的不容易。

        黎佑宁带秋绛雨到了自己的位置，她隔壁的桌子早已搬空。

        难道，我没有同桌吗？秋绛雨疑惑着，却也没想太多。

        其实，是梁岳来搬走了宋屿安的东西，就在宋屿安在京城做完手术那些天。他不知道他哥会什么醒过来，只觉得他醒过来后一定不愿意在医院干坐着。他还想顺路看一下秋绛雨，可惜秋绛雨正在休学，没见到。后来，他打电话给秋阿姨，才了解了秋绛雨的状况。

        小伙子长得帅，来那天还在学校引起了一阵悸动。

        秋绛雨拿的东西挺多的，各科都带了点，书包沉甸甸的。毕竟，已经落下一年的课了，她不是神，再不补，就来不及了。

        秋绛雨和妈妈刚下完楼梯，就被陈微怡叫住了。

        “绛雨！”她抱着一个精致的袋子。兴许是跑得太急了，现在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微怡？怎么啦？”

        陈微怡给秋阿姨打了个招呼，将东西交到秋绛雨手里。

        “希望对你有帮助。”

        秋绛雨看了一下，是一本相册，跟一般的本子差不多大。

        秋绛雨欣然收下，道了句谢谢。

        陈微怡在楼道里注视着秋绛雨远去。她想，她已经足够真诚地爱过一个人了，在过去。

        “未来，祝你们幸福。”

        回到家后，秋绛雨就开始学习了。她先是自学了数学的一些新内容，做了几套练习巩固。然后又翻了翻物理笔记。

        “电磁感应？”

        秋绛雨小声嘀咕着，脑海的熟悉感再次扑面而来。她忍着头脑的剧痛，迅速翻开了陈微怡的相册。

        这是？

        秋绛雨的手停留在相册上的少年身上。

        这是一年元旦，少年坐在高脚凳上，弹着一把雪白的吉他。

        这是黎佑宁生日那天，少年与她四目相对。

        这是

        这是，宋屿安

        秋绛雨想起来了，高二那年的记忆如泉水般涌来。

        她的头近乎炸裂，眼泪情不自禁地夺眶而出，心里闷闷的，像压着一块千斤重的石头。

        她记得那位少年说过：“我爱你。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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