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灵体
男人终究还是放下了铁锹，也放走了黄皮子。
黄皮子转头拱手道谢，道出了自己和女人的前世渊源：
女人前世是一个男人，身形魁梧，脾气暴躁，家有良田，年年丰收，算是当地的有钱人。
他没有什么信仰，倒也是一副热心肠，脾气虽然不好，但左邻右舍谁家有困难，都是第一个上去帮忙。
台风过境，天降大雨。
村子里的稻田都被洪水淹没，雨停之后，大家各自去地里排水。
村东头有一片土丘，站着四个黄皮子。因为洞穴被洪水淹没，只能站在土丘上求生。它们见人就拱手作揖，村民们知道黄皮子有灵性，没有招惹他们，反倒给一些食物。
男人目睹村民们竟然如此惧怕小小的黄皮子，还有人跪拜上供，不禁哈哈大笑，为了表现出自己超人的“英勇”，抄起家中的铁锹，将一只黄皮子直接打死。
土丘上血肉模糊，稻田里血水横流。
村民们都目不忍视，老人们都摇头叹息。觉得他这么做，是罪孽深重，会遭到报应，劝他放过剩下了三只小黄皮子。被人劝说之后，男人更加“英勇”，大笑众人太过迷信，今日留着它们，他日定会在村子里偷鸡作恶。
接着，将剩下的三只黄皮子尽数打死，大笑道：“小小的黄皮子，能奈我何？”
村民们看着他发疯的模样，纷纷叹气离去。
今生作孽来世偿还，打死四只黄皮子，定让他来世发疯四十年。
女人到今天为止，整整发疯四十年。如今四十年时间已过，正借艾民萨满之手，结束这场纠葛。
今日不杀，是以德报怨，黄皮子承诺，保佑这家往后三代，虽无大富大贵，但定衣食无忧。
说完，黄皮子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夜色之中。
……
一诺、小阳、金培和三胖子四人坐上了前往大柳村的大巴车，临行前一诺父母特意准备了礼品，让一诺亲手交给艾民萨满。
看来昨天的摆供请客仪式成功了，夜里没有人再梦见那个戴草帽的男人。小阳也一直很稳定，十分乐意前往大柳村见萨满。
小阳自己觉得，这次去大柳村，一定不虚此行。
阿文和臻臻没有来，金培少了一个帮手，他交给三胖子一个单反相机，让三胖子多拍一些萨满的照片，美其名曰：萨满文化交流学习。
只有他自己内心知道，想害人，没有照片怎么能行呢？
我早早在村口等候，见到了一诺一行四人。这是我跟随她的哥哥去调查“老人邪教失踪案”以来，第一次见到一诺。
远远看去，四人高矮胖瘦各不相同，我的目光直接落在了其中一个瘦弱的女孩身上，她双目炯炯有神，脸上止不住洋溢着笑容，满心欢喜，满脸期待。
表面看上去与他人无异，甚至精神面貌也要比其他人更好。但透过她的印堂向身体里看去，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里有两种不同的生命形态，一是本体，二是灵体，只不过两者现在是共生共进的状态。如此看来，她应该就是一诺电话里那个被附体的朋友。
好在灵体现在还算平稳，没有发生我担心的事情。
她的身边是一个又高又黑的小胖子，看上去就是两个字：朴实。
剩下一个是戴眼镜的平头小伙，慈眉善目的背后透露着奸诈，直觉告诉我，他是冲着我来的。只是自己和他素不相识，想不出为什么他的眼神中带着杀气。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有了这种所谓读心术的本事。但这一刻，我真的希望自己没有这个本事，因为我还看出来，他和一诺的关系不一般。
“石大良！”一诺远远看见我，朝我打着招呼。
简单介绍了三胖子和小阳之后，一诺有意无意地着重互相介绍着我和金培。
“这位是金培，也是个萨满，你们是同行。”
金培皮笑肉不笑地和我打着招呼，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算是回礼。原来这个人也是萨满，算是同行，但我仍然没有想明白，他为什么对自己有这么大成见。
果然，只有同行才是赤裸裸的仇恨。
见我不说话，一诺轻声问着：“你怎么了？”
我确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现在大脑一片空白，除了在猜测他们的关系，还需要时刻提防这个叫金培的萨满。
沉默了片刻，我缓缓说着：“走吧，我师父在家等着大家呢。”
……
白天祭祀，晚上医疗。
正是白萨满和黑萨满的区别。
村民们都知道今天来了外乡人找艾民萨满瞧病，纷纷想来围观，但都被艾民师父一一拒绝了。
现在屋子里，除了我们，还有村长李任。
他现在是一个铁杆的萨满崇拜者，艾民萨满的忠实粉丝。
艾民师父身穿萨满神服，佩戴护心镜和腰铃。全部穿戴整齐后，坐在炕边，准备开始萨满医疗仪式。
萨满治病轻易不会跳神，一来是跳神费体力，二来是费时间。倘若大病小病都要跳神，萨满也太辛苦了。
所以，只有在重大仪式或者和人命相关的病情，萨满才会跳神。
这也恰恰说明小阳的病，是关乎性命的……
李任在屋子里忙前忙后，伺候艾民萨满的一切仪式，点烟倒酒，维持现场纪律，倒是帮我分担了好多的二神工作。
“师父，这边请。”
我恭恭敬敬地准备请艾民师父去坐地上的椅子，因为汉家萨满神灵是不做炕上的，虽然艾民师父是满族人，但领的是汉家仙，自然要坐椅子，
艾民师父没有动，只是闭着眼，摇了摇头。
我正准备将椅子搬走，却被艾民师父阻拦。
她不坐，又不让我收起来，很显然，这个椅子是要给一个人留着的。
但也没听说今天还有谁会来参加仪式啊？就算有人来参观，也不可能坐这张萨满的椅子。
那么这张椅子是给谁留着的呢？
小阳坐在屋子的正中间，腰上系着五色飘带。
她看上去很平静，体内的灵体却在蠢蠢欲动。
医疗仪式即将开始，屋子里鸦雀无声。一诺和三胖子都坐的远远的，他们都是第一次见如此正式的萨满跳神，不由得紧张起来。
只有金培站在一旁，双手背在身后，嘴角微微抽动，表现出些许的不屑。
看着屋子里的一切，所有人都有各自的心思，我愈发的紧张起来。这次我的职责不仅仅是二神，还要提防金培做出的任何萨满侵袭事件。
时间到了，我清了清嗓子，扬鞭打鼓，正式开始萨满跳神医疗仪式。
这是我第一次在一诺面前做二神，我穿着萨满神服，拿着文王鼓赶将鞭。被她盯着看，除了些许的尴尬和害羞之外，更多的是担忧。
一会真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小阳身体里的灵体爆发，会有性命危险。
悠扬的萨满神调从我口中传出：
【你提出什么条件他都答应，要说跟烧香东主有了冤仇事，那人家烧香东主可不认承。
也没打过你们胡家将，也没伤过你们黄家兵，也没把你们常蟒四蛇腰断三节扔一旁，也没愧对屈死五令和清风。
平时上坟又填土，年节把纸钱送到坟茔，也不知什么事情得罪仙家这么苦恼，有事也不落马讲，有话也不对我帮兵来告诉……】
我唱着神词，眼睛有意无意地瞥向金培，生怕他做出什么事情。见他微微点头，脚尖轻点，跟随着我的鼓点打拍子，逐渐放下心来。
李任站在金培身边，错领了我的意思。他拉下金培背在身后的双手，示意他垂手而立，以表示对仙家的尊重。
不知道是金培本意，还是放松下来的自然反应，片刻，又把手背在身后。
李任见状，再一次拉下金培的手。
【你让我天懵懵地懵懵，纸胡纱灯闷不清，掐头绳营无头蜢，也不知仙家为的什么事情，要说跟老辈子有了冤仇事，你落马上阵说个清。
烧香东主跪地磕头他来认承，你说怎么处罚他都行，要是别家他户得罪过你，你往人家身上贴膏药那可不中。
你不能拿张三当李四，抓匹马来当黄鹰，拿着小盆当大碗，拿着瓷碟当酒盅，冤有头来债有主，谁的事情谁去应，你听烧香东主说的满身都是理，你让我帮兵一面官司怎么打赢。
仙家你要不落马说明你的理，我满身是嘴也没法替你把口代声，净听人家说的满身都是理，难道说你不想把理增一增。
你提着胡子过河用用嘴上劲，说出此事让烧香东主听……】
艾民萨满抽着烟袋，烟雾缭绕间，她眯着眼盯着小阳。
小阳满脸微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
艾民萨满笑着，自言自语，故意大声说给小阳身上的灵体听：“断尾狐，瘸腿黄，路边跟来的无头常。道行没多高，脾气倒不小。先礼后兵和你讲道理，有什么要求赶快提。稍后没了耐性动刀枪，小心丢了性命折道行。”
她的短短几句话，讽刺着小阳身体里的灵体。
话音刚落，小阳立刻变了脸色，身子在椅子上扭动起来。
她双臂紧收，双腿紧闭，从头到脚左右扭动。
李任见状，急忙附和着：“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跟我们说，我们都能给你安排。”
小阳一阵冷笑。
笑声阴森的让人听着头皮发麻。
片刻，小阳突然高声道：“就凭你们？还想安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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