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知己
第二天林墨被洞外一阵浓烟呛醒，此时天光已经大亮。
林墨起了身，因为身体尚还有些虚，一起来便觉身体一阵旋转，赶紧稳住。又被外面飘进来的浓烟呛得不住咳嗽，酿酿跄跄往外面走去。
来到外面，便见一个穿着墨绿色长衫的人，正背对着自己生火。此人发如悬瀑，黑稠浓密的秀发反射着淡淡的光泽，一只手正拿着木棍在火堆里不住地摆弄，手指白皙修长，指节分明，火堆的火在她修长手指的摆弄下尽皆熄灭，浓烟阵阵。此人被浓烟呛得不住偏头，可以看到她小半个侧脸，虽只是小半个，但亦难掩饰其绝美风姿。
一张脸白到几乎透明，虽此时沾了些黑，但正是这点黑，更趁他白到美玉一般光泽柔亮的面孔毫无瑕疵。细长的眉眼微微像上翘起，无端让人感到一丝妖娆，长长的挑眉，高挺的鼻梁，微微向上翘起的鼻尖，妖娆妩媚到了极致。
看到这个侧脸，林墨感到微微窒息，已然忘了此时熏得人睁不开眼睛的浓烟。
九华娘娘似乎听到身后的动静，回过头来。林墨赶紧将眼睛看向一边，也不知是还记着九华娘娘不想让人看到她真容的话，还是记着昨天绝对不会看她的话，抑或是其他原因。总之，看到她回头，林墨下意识的将头偏向一边，并不去看她。
九华娘娘道：“你醒了？”
林墨偏着头道：“嗯。”
九华娘娘回过头继续生火，林墨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主要是受不了这个浓烟。浓烟飘进洞里，怕是一天也不能散去，晚上他可不想在一片烟雾中睡觉。
林墨走了过去，问道：“你生火干什么？”
九华娘娘道：“我看你一个早上不起来，叫也叫不醒，我还以为你快要死了。你这两天也没吃东西，想给你做点吃的。”
林墨走过去看，见火上架着炒菜用锅，旁边煨着用来煮饭的铁鼎炉。再往那锅里看去，黑黢黢的一团物什，林墨也认不出来到底是什么，问道：“你炒的什么菜？”
九华娘娘道：“你自己不会看吗？”
林墨看着这一团黑糟糟的东西，传来阵阵糊味，实在看不出来，摇头道：“看不出来。”
九华娘娘道：“这么明显的西红柿豆荚土豆，你都看不出来？”
林墨瞪大眼睛，西红柿不是红色的吗？豆荚不是绿色的吗？土豆应该是黄色的，为什么他看到的是一团黑黑的物什？到底是什么样的炒菜功底，能够完全隐去一种菜品的本来面目？
而且他不知道菜要一样一样做吗？把这么多菜混在一起，是喂猪呢还是干嘛？
林墨看到满满一大锅的“西红柿豆荚土豆”，往旁边褡裢看去，见昨天许子阳送上来满满一褡裢的东西，此时已经瘪了下去。林墨赶紧蹲下身检查，里面只剩下少得可怜的几样菜，而那满满一大锅的黑物，已然被毁。
林墨有些生气，问道：“你是从来没有做过饭吗？”
九华娘娘道：“做什么饭？”
林墨感到无语，走过去将架在火上的锅拿了下来，九华娘娘道：“你干什么？我还在炒菜呢！”
林墨道：“要不这些东西都给你吃了。”
九华娘娘道：“我不用吃东西。”
林墨打开煨在旁边的铁鼎炉，见里面煮了满满一大锅饭，但是……并没有放水。所以他看到的，便是一锅被煮黄煮干的生米，下面一半已经煮糊。
林墨又是一阵无语，并已有些生气。不当是因为他的粮食全部被浪费，更重要的是接下来的清洗。
饭菜全部糊在锅底，清洗起来可不容易。他突然有点想要发作，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默默地将所有被浪费掉的饭菜倒掉，然后走到水缸边，开始清洗。
糊在锅底的东西，用石头一一擦掉，这费了他很多时间。等他终于好不容易把锅鼎清洗干净，这才觉得确实有些饿了，一个人默默走到火边，将还冒着浓烟的火堆重新生好火，把剩下的一点米、菜清洗干净，开始做饭。
九华娘娘似乎看出他有些生气，因此并没有再说话。见他把自己做了一个上午的饭菜倒掉，心里有些生气，但也没说什么，只是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在那里洗锅洗鼎、洗米洗菜，待他生好火，这才道：“你方才什么意思？”
林墨不想回答他，用棍子将柴中间掏空，将火烧得更大一些。
九华娘娘见他不答，又道：“我在问你话，你为什么要倒掉我做的东西？”
林墨还是不答，九华娘娘有些生气，道：“你是聋了，哑了，还是你想死了？”
林墨还是不作声，九华娘娘用脚往他后背蹭了一下，林墨往旁边让了让。九华娘娘又蹭，林墨接着让，一个蹭，一个让，也不知蹭让了多久，最后还是林墨受不了了，喝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九华娘娘道：“我在问你话。”
林墨道：“为什么倒掉，你自己不清楚吗？”
九华娘娘道：“我清楚我还问你吗？你知道我做那些东西费了我多大的精力吗？你那锅鼎又黑，我为了给你煮饭，衣服都被蹭脏了，而且我还洗菜、切菜，差点把手都划破了，为了生这个火，我的眼睛都快瞎了。重点是，我从未给任何人做过饭菜，可是你竟然把我辛辛苦苦为你做的饭菜都倒掉了，你知道这后果有多严重吗？”
林墨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并不想再理她。
九华娘娘道：“我知你心里想些什么，别以为我现在没了法力，奈何不了你，总有一天会有你的苦头吃！”
林墨走到后面，想要拾些柴禾过来。洞穴右手边有一条手掌宽不到的小小通道，因为太窄，若是寻常人走在上面，不消说还没走两步便会摔下万丈悬崖，不过林墨早已走惯了，走在上面和走在宽敞大路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小道后面有个小小的林子，林墨生火做饭，便是在后面这个小小林子里面拾柴。
顺着小道往后面走去，因为这几天下雨，整个山中都是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尤其是娘娘洞的位置，刚好处在半山腰，雾气比其他地方都要大上很多，一眼望过去，几乎就是白茫茫的一片，目力所及，仅几步远的距离。
林墨走在小道上，因为雾气的虚化，小道和悬崖的位置已经模糊不清。不清楚的人一眼望去，还以为林墨是踩着虚空往前走，这情形，既惊险又神奇。
路面有些湿滑，加上不太看得清路，所以林墨走得也并不是更快。九华娘娘站在平台靠近小道的一边，看着他往里面走，没多久便融入了一片白雾之中，已经看不见人了。而她一人独立悬崖边上，被崖下的风吹起衣袍，加上她本身绝美的风姿，倒真让人产生一种马上就要羽化登仙的错觉。
正在这时，天空之中突然传出一阵风声。九华娘娘抬头去看，就见前方一片白雾之中，几个驾着飞剑的仙门人士，面孔率先穿过白雾清晰起来。
这些人身后的白雾之中隐隐出现一片黑丫丫的人影，此时正穿破白雾飞快往这边赶来。
九华娘娘吃了一惊，去看林墨时，他却早已去了林子不见踪影。
对方为首一人身穿黄袍，年纪在五十岁左右，嘴边两道长长的白须，眼睛金光一般骇人，正是赤阳宗黄明长老。
黄明长老乃赤阳宗宗主黄阳长老之弟，紧随黄明长老旁边几人，正是许宗林以及之前在山下小店看到的其他人。
这些人大多都是各门派中领袖人物，这几天已经在山下连续搜寻多日，仍没有看到所谓的花妖。一个花妖，惊动如此多的仙门顶尖人物，足见仙门对他有多忌惮，此次若是不能趁他历劫法力尽失的机会将他杀死，只怕不会甘休。
只听黄明长老道：“花妖，这次让你插翅难逃！”
他的声音并不是很大，可他说完，九华娘娘只觉耳边“嗡嗡”一阵轰鸣，竟有些失聪之感。还未来得及反应，一道金光划破虚空往九华娘娘方向打来，九华娘娘赶紧闪身躲过，就见前方空中一片浓烟，地下多了个黑色的坑。
他这一招直接用上了赤阳宗最厉害的武功“御火术”，九华娘娘虽躲过他这一击，亦不免被这一道火光所伤，刚刚愈合的伤口隐隐又有些裂开，眼底浮过一丝淡淡的涟漪，旋即冷冷一笑道：“你们未免也欺人太甚了些，堂堂仙门人氏，追杀一个法力尽失的人，说出去怕是有些不好听吧？”
这九华娘娘，正是这几日被仙门追杀的花妖楼月公子。
黄明长老“哼”了一声，掌中火光再次强盛起来，道：“你一个花妖，人人得而诛之，杀了你便是替天行道。”
一掌对准楼月公子再次打了过去，楼月公子想要躲开，黄明长老似乎早已算出他要逃的路径，这一掌将他周遭一片全部笼罩在一片金色的火光之中，楼月公子一时没有逃开，生生受了他这一掌。
一时只觉五内俱焚，就如置身一片火海之中，整个人忍受着被火炙烤的滋味，额角、身上汗水直流，没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
众人在旁边看着，也是暗暗吃惊，没想到黄明长老一掌下来直接就是杀招。赤阳宗的御火术让人闻风丧胆，但赤阳宗的人往往自恃清高，尤其是地位越高，法力越强的人，和人决斗时往往不肯随便使出这套功法，因为他们总认为赤阳宗就是随便一套功法，也能打败其他人。
而此时他不但一招使出御火术，而且看这火的燃烧热度，就是没用上十成的法力，至少也用上了七八成。能让赤阳宗的人如此忌惮，看来关于二十年前的传闻并不虚。
众人忍受不了这火的热度，纷纷往旁边让开。额角亦不免有汗流下来。
黄明长老见自己这一掌竟没能要了花妖的命，心里已是气愤，更多的却是吃惊。
这次虽说是各门派的人相约一起对付花妖，可人人心里都存着一个小心思，想要亲自了结花妖的性命，日后有人说起来，也是一桩十分光荣之事。
而赤阳宗与花妖本有仇隙，这次前来也是抱了无论如何也要结果他性命的心思。见他没死，黄明长老紧接着又是第三掌打了过去，周遭瞬间再次陷入一片火海。
花妖受了他一掌，这时已先一步摸清他这一掌的来路。待他掌风落下，花妖一个闪身，人已经闪出他的掌风之外。
黄明长老吃了一惊，三招杀招都未能要他性命，脸上已是微微有些发红。旁边之人看见，面上虽没说什么，心里却已暗暗嘲讽。
许宗林见他并未能要到花妖的性命，早已祭出剑来，抢在黄明长老第四掌出手前道：“花妖，今日便是你的死期，受我一剑！”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剑光闪过，楼月身前的空气突然变得凌厉起来。炙热的烈火灼烧感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凌厉的剑光一齐往他身上飞来。这剑光凌厉非常，一剑出手，便是站在旁边那些人，一时亦有些受不了，纷纷往后边退开。
而这些凌厉的剑光，此时已经前后左右将楼月公子牢牢围住。许宗林见方才黄明长老使出本门最厉害的武功，尚不能一掌要了他的命，这时若是一剑结果了他，那赤阳宗和奇渊阁武功高下变能立时见分晓。所以有意要一剑了结了他的性命，这一剑直接用上了他十成的功力，似乎是想要一剑过去将他削成碎片。
楼月被剑光所伤，一时竟不能睁开眼睛。就见那张白玉无瑕的脸上，此时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所伤，一道一道裂开口子，鲜血顺着伤口往外直流。
楼月忍着剧痛想要逃开他这一攻击，可眼前剑光实在太过凌厉，而且已经将他前后左右全部包围，一时想逃竟然逃不开。
许宗林看出他心里的心思，微微一冷笑，道了声“起”，只见剑气流汇成一道旋风，冲着楼月飞快聚拢。众人在旁边看着，眼见着这次楼月在劫难逃，奇渊阁多年来以修习灵剑著称，但还是第一次有人看到威力如此巨大的灵剑，想到旋风过后楼月立时便会散成漫天飞屑，一个个竟然有些同情起来。
不过他们并未能看到他们想看到的一幕，就在那道削石成屑的剑光马上就要靠近楼月时，剑风之中传出很细小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扔了进来，然后搅碎，紧接着，这道极速前进旋风似的剑光便像是突然泄了气，在快要靠近楼月时，剑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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