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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往生


过去的无数岁月,他将南风琴当作一个挚友,携着它游山玩水,访琴问谱。静夜时分,他会坐在几案前,用南风琴悠悠地弹奏心事,将自己的喜怒哀乐分享给它听,他不知道琴是否也可以有生命,但他总习惯性地每天晚上和它说说话。

        那时的他总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明明是一个人吃饭睡觉走路,但总觉得身旁跟着一个人,隐隐绰绰,待要去找却又无从寻觅。

        有时候晚上睡觉,会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女子面庞出现,想要看清却又无法看清。

        那时的他想不明白,现在想来,可能她真的存在吧!

        一直存在,存在于琴中,跟随自己那么多年,却直到现在自己才真正明白。

        慕子玉拿了琴往后走开,走到林墨身边的时候突然停下,问他道:“你之前问我知不知道一个叫凤阳的女子,是她吗?”

        林墨点点头,慕子玉道:“我要怎么才能看到她的记忆?”

        林墨看了一眼楼月,见楼月并未偏过头,对慕子玉道:“这个楼月应该可以帮你的忙,但是这里人太多,似乎有些不合适。”

        慕子玉道:“那我们回去吧。”

        林墨道:“回去?不找长峰道长他们了吗?”

        慕子玉没有回答他,只是迈开步子往前面走开。

        路过慕名长老旁边,慕名长老阴沉着脸,道:“你干什么去?”

        慕子玉并没有看他,也没有看其他任何人一眼,径直走开了。

        林墨看了一眼其他人,此时这些人的注意力都在慕子玉身上,显然不明白为什么听到琴声,慕子玉突然就变得奇奇怪怪。

        林墨心想这里这么多人,想来也用不上自己,看了楼月一眼,两人便也随着慕子玉一同走开了。

        又是一个无眠的夜晚,月亮大而明亮,静静地悬挂在高高的天地之上,无声无息地投下明亮的光辉,落在草木、屋顶、小路之上,投下隐隐绰绰的暗影,到处都是一片黑白分明的浮影。

        山间的夜晚寂静无声,只有瀑布声不知疲惫不知昼夜的喧吟,轰鸣声回荡山间。

        无人知道,在这个安静的夜里,有人正经历着一个长达几世的往生之梦。

        ——

        从慕子玉房间出来,已是星河渐隐,晨风寂寂。

        林墨将从鬼寺庙里带出来的念珠同那把无名剑放在慕子玉房间的木几上,没有说什么,同楼月默默走了出来。

        暮色渐散,远近一片朦朦胧胧的白光。山间的晨风,带着丝丝雾气,经过一夜的沉淀,吹在身上有些砭人肌骨。

        林墨不自觉地双手抱臂上下搓动,楼月看了他一眼,问道:“冷吗?”

        林墨道:“有点。一夜没睡,倒有点困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去睡觉吧。”

        楼月点点头,两人就将亮未亮的天色中往客舍的方向走了过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远处的晨曦之中。

        安静的山中,便只余下昼夜不歇的瀑布声,以及尚还亮着灯的卧房。

        昏黄的烛光在窗户间无声摇曳,上面映着一个静坐的身影。就那样静静的坐着,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夏日的早晨,天亮得也快。没多久,夜色便已褪去,雾气被升起的太阳一点一点蒸干淡化,山间瀑布草木房屋渐次清晰起来,除了还有一丝早晨所特有的凉意,一切都已明亮起来。

        林墨回到房间倒头便睡,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下午。

        楼月早就醒了,他本没有什么睡意,便是几天不睡觉也不会觉得困。之所以每天都要睡觉,不过是因为所有人晚上都得睡,他一个人无聊的紧,加上晚上外面又太黑,什么也干不了,除了睡觉好像也没其他事可做。

        他醒了之后,来到窗外,走到林墨所在的窗子外面。林墨的窗子并未关,他见林墨还在睡觉,便想叫醒他,又怕他生气,所有只是故意在外面走来走去,不时又弄出一阵风,吹得竹子“沙沙”作响。

        但林墨睡眠质量极好,并没有醒。楼月只有再将风加大,弄得窗子“哐当哐当”响个不停。

        可林墨还是没有醒,只是侧了侧身子继续睡,硬是挨到中午这才起来。

        醒来之后又开始练习在竹林上空走路,这一来楼月还是很无聊,又不想自讨没趣地往他身边凑,只有耐住性子再次回到房间,双手枕在脑后靠在床上。

        林墨练了一个下午的走路,速度较昨天又放慢了一些,按照这种速度,用不了多久,他便可以开始在上面练剑了。

        林墨以往无日不间歇的练剑,其实说起来也枯燥得很。如今有了一个新的练剑方式,虽然有些困难,但也新鲜得很,因此兴致非常高,一直练到天色再次暗下来,这才拖着摔得疲惫的身子慢慢走回来。

        来到楼月窗外,林墨倒有些奇怪他今天在这里一天竟然没有去烦自己,双手并拢放在窗台上,冲里面笑道:“你一天都没有出去走走吗?”

        楼月看了他一眼,脸上冷冷的,似乎是有些生气,道:“你也知道一天了?”

        林墨道:“是啊,这时间过得可真快,感觉什么也没做,睡了一觉练了会功,怎么天又黑了?”

        他是觉得睡一觉练会功天就黑了,可楼月却在这里靠了整整一天,是眼看着外面的阳光一点一点斜射进来,越来越长,又一点一点变黄变红变暗,最后完全不见。隔一会儿对着外面看一下,隔一会儿又看一下,只觉一天的时间长到无边无际。所以听他这样说,更是觉得生气,道:“天又黑了,那你便回去睡觉啊,睡着了一醒来天又亮了,又可以继续练功了。”

        林墨道:“确实,倒是有些困了,那我回去睡了。”

        楼月动了动嘴,最终还是没说出话来,只是将头往旁边偏开,似乎不想再看他。

        林墨果真往自己房间走去了,走了两步又转回来,将头探到窗子里面,笑道:“你别说,这一天不说几句话,心里还真有些不习惯。”

        楼月没听懂他这话的意思,转过头来,道:“什么?”

        林墨笑了笑,摇头道:“没什么,早点睡吧。”

        窗外天空黑得很快,风带着些白日还未散尽的余热,透过窗户吹进屋里有些热热的。

        楼月看着暮色中已经有些看不真切的笑脸,一时又晃了神,直到林墨的面孔在窗外消失,尚还有些难以回过神来。

        方才,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一天不说几句话不习惯,是说一天不和自己说几句话不习惯的意思吗?

        楼月嘴角不自觉地往旁边弯出一个幅度,这一刻,憋了一天的闷气都烟消云散,眼里心上,便只余下暮色中那张不真切的笑脸。

        对于一天都很忙的人来说,一天确实是太快了。但对于一天独坐屋内什么也不干的人来说,一天又实在太慢了,比如说楼月,又比如说慕子玉。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他都是一个人静静地呆在房间里,什么也不干。拿着一串念珠,将念珠拿在手上转来转去发呆;间或拿起那把无名剑,对着剑身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个遍;更多的时候便是什么也不干,只是呆坐在临窗的木几旁,对着放在上面的一张琴发呆。

        他不敢拨动这张琴,因为他害怕一但拨动,听到的并不是自己想要听到的声音。他只是用手轻轻地顺着琴弦移动,动作轻柔到并不敢真正碰触到琴弦。

        一天过去,他并未说过一句话,因此没人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可能连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吧!

        他想起在琴身夙念里看到的女子面孔,那张稚嫩笑意盈盈的面孔,奇怪,他并未见过这个女子,但是在夙念中看到她的第一眼,他便有一种感觉,似乎在那里见过,他从未有过如此熟悉的感觉。

        好像是脑子里一直有一个模模糊糊的面孔,但又一直看不清,直到看到这名女子,这张模模糊糊的面孔才逐渐清晰起来,与梦中女子发生重叠。

        原来一直存在于自己梦中的女子,便是这副模样。

        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一个女子留下的夙念,可当他真正看到的时候,会有呼吸困难的窒息感。以至于在看到后来,女子郁郁而终的那段被省略掉的时间,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心痛,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绞得生疼,那被她轻描淡写忘却的几年,到底承受了多大的痛苦,以至于年纪轻轻,便郁郁而终。

        他不敢想,便是现在,只要一想起来,心口便疼得厉害。

        算起来,时间过去也有几百年了,几百年里,她便是因为害怕转世投胎之后会忘了自己,所以宁愿一直做一只孤魂野鬼,在人间飘飘荡荡,过着寻找与漂泊的生活。

        一世一世的找,漫无边际的找,找了几百年,漂了几百年,这样的日子一定很无聊,而且很辛苦吧!她这么害怕孤独的一个女子,到底是因为多大的执念,才让她毅然决然地默默忍受了如此漫长的孤独?

        作为一只孤魂野鬼的她,是怎么一天天挨过来的呢?

        如果只是因为自己当初一句话,那么真正的罪魁祸首便是自己了。

        他突然明白一个道理,原来一切带着记忆的存在都会转变为执念,真正的解脱与成全从来都只是放手、忘记。

        记忆,是一切痛苦的来源;忘记,才能真正解脱。

        如果没有自己当初的一句话,是不是她就不用忍受这几百年的痛苦了呢?

        慕子玉的脸色因为心痛而开始发白,眉头紧皱。他用手捂住胸口,轻轻咳了两声。

        伸手在琴身边缘摸了摸,琴的下面,是那幅自己画完没多久的优昙花。

        那一年,是凤阳来到浮提寺的第二年,她翻看着无名为数不多的经书。这些经书大多都是无名一本一本手抄来的,纸张泛黄且破旧,用线装订在一起。

        凤阳躺在卧室的床上,两只手撑着下巴将头抬起,将经书放在床上,时不时用手翻动着,两只□□叉着高高抬起。

        这是一个安静的午后,阳光透过窗户格子照射进来,在凤阳的头上脸上闪动,日光有些黄,空气中闪烁着细细的白色灰尘,凤阳的手距离经书很近,翻动的时候会有纸张碰到手臂发出很轻的一声“撕”的声音。

        无名刚好从外面的窗口走过,一眼看到了这一幕,凤阳低着头一心沉迷书中,因此并未看见,那一次,无名在窗边站了很久。

        后来凤阳问他,经书上写了一种名叫优昙的花,这种花三千年才开一次,而且只有有缘人才能看见,是不是真的。

        无名说是真的。

        凤阳显得特别开心,脸笑成了一朵优昙花的形状,说有一天要游历天下,去找这种名叫优昙的花。

        后来她真的游历天下了,足迹遍布大地的各个角落,穷乡僻壤、繁华闹市,可是却并未去找优昙花,仅仅只是为了寻找一个人。

        一个无数次投胎又无数次死去的人。

        慕子玉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从未见过优昙花,却在第一次读到它的时候就深深的爱上了它,并因此找了无数画有优昙花画像的经书,一遍一遍的描摹,将这种花牢牢刻在心里,每当想到,总觉得有一种莫名的悸动,无法说明,深邃悠远,有时候甚至连自己都不能明白。

        原来,一切都不过是一个久远的梦罢了。

        而梦中的主人,一直在自己身边。便是此时,或许还在自己左右,可是他却不敢去喊去确认,他或许是害怕,也或许是愧疚。

        他甚至在心里想:为什么她会在十年前离开自己呢?她应该对自己很失望吧!

        毕竟现在的他,和那个记忆中的无名,相去太远了。

        也许在她的执念里,一直存在的,不过是那个说句话都要红着脸低下头的无名,是那个害羞的小和尚。

        而那个小和尚已经死了,便是投胎转世,他也已经不是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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