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REC_08_节日
时间：2231年12月31日17:00
天气：晴
地点：地球——二十九区——lq公司地球测试场
记录：付晓
fuxiao：节日就适合大吃一顿。
fuxiao：这可不是为我吃多了肚子痛这件事开脱。
“我从明天起就正式退休了。”
临近下班的时候，老刘忽然开口说道。
说这句话的时候，测试间里只有付晓和洛荷在。池帅今天休假，谢晶菁则被付晓打发去了资料室。
付晓愣了一下，手中的测试终端差点掉在地上，幸好身旁的洛荷眼疾手快，替lq机器人公司地球测试场挽回了公共财产损失。
老刘原名刘司南，是lq机器人公司地球测试场的资深软件工程师，洛荷的前辈。
付晓目测他大约是四十出头的年纪，平时总是把大部分工作推给自己的后辈，乐呵呵地过着悠哉的摸鱼生活……
“这里的退休年龄这么早的吗？”
付晓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打算调出《地球生存手册》查看，手臂却被洛荷轻轻碰了一下。
“啊？”
她条件反射般地回过头，看到洛荷脸上挂着无奈的表情摇了摇头。
哦，本人还站在自己面前，就这样晾着他转而研究起地球的劳动制度，好像有点不礼貌。
“不好意思……”付晓对着身前的老刘露出了苦笑。
总之先道歉吧。
老刘倒是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摆着双手说道：
“没事没事，小付还没有习惯地球上的生活。”
说着他露出了与平日无二的笑容。
“在这里，一般都是四十五岁退休。”他慢悠悠地解释道，“只不过，跟普通意义上的退休有点不一样。”
在付晓出生成长的人造行星“冷泉”，法定退休年龄是六十岁，男女平等。
如今的时代，人类的平均寿命已经接近八十岁，相对而言，付晓觉得这个退休年龄的设定还算是挺合理。
付芹梦六十岁的时候，还住在付晓目前居住的杨树街18号，一边担任lq机器人公司的顾问，一边充实完善着自己的人工智能理论，同时还每天在花园里辛勤劳作。
一点也没有要享受退休生活的样子。
付晓打量着现在自己面前的老刘，虽然头发隐约有些花白，但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还不是很明显。
四十五岁就退休，未免也太早了。
不过，在洛荷的影响之下，付晓也渐渐学会将这些原本可能脱口而出的吐槽咽回肚子里。
“对了老刘，为了庆祝无事退休，顺便庆祝新年到来，要不今晚你请客，大家去‘画眉庄’吃一顿？”
陈主任悄然无息地从付晓身后冒了出来，顺便扔下一颗平地惊雷。
“不了，”老刘有些尴尬向上司报以微笑，“我还要攒钱买穿梭机的机票。”
是要去退休旅行吗？付晓心想，然后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去哪个行星？”
“眠沙。”
老刘说着，脸上浮现出有些腼腆的笑容。
等到陈主任和老刘的背影渐渐远离，洛荷才凑到付晓耳边低声说道：“老刘的妻子和女儿都住在‘眠沙’。”
原来是去阖家团圆的，付晓心想。
“在地球，法定退休年龄是六十岁，但如果选择移居人造行星，那么可以在四十五岁那年的新年退休。”
洛荷补充道。
付晓了然于心：
“所以老刘刚才说，这不是普通意义上的退休。”
是与地球道别。
如果是这样的话，地球的法定退休年龄，就只能定在四十五岁。
“嗯，怎么说呢，我觉得算是一种重生吧。”
洛荷说着，眯起了眼睛。
虽然人类的医学水平一直在进步，但还是无法抵抗衰老这一亘古不变的自然规律。
虽然人类的空间技术水平同样在进步，但搭乘穿梭机往返地球与人造行星，对于身体机能还是有一定的要求，其中无法通融的一条就是——年龄在四十五岁以下。
付晓曾经读过这方面的论文，大意是科学研究表明，年纪太大的乘客可能无法承受穿梭机起降时的巨大重力紊乱，就算当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症状，也会对今后的健康产生无法恢复的影响。
如果错过了这个窗口，并不是等待三个月就能解决的问题。
付晓的祖母付芹梦是四十岁不到的时候回到地球的，从此再也没有离开，一方面是因为她不愿回想起在“冷泉”的经历，另一方面也是受限于年龄。
设置四十五岁这个退休年龄界限，也是考虑到这一点，公司总不能剥夺员工自由选择退休后居所的权力吧。
不过，这个岁数在大多数人造行星上还远远未达到法定退休年龄。付晓猜测，像老刘这样的情况，可以在“眠沙”找另一份自己喜爱的工作，同时还能定期从lq机器人公司领一份退休津贴，日子过得应该比现在更惬意。
付晓忽然想到了站在自己身旁的陷入沉默的洛荷，转头看着她的脸，猜测她是不是也在规划自己的后半生：
“洛荷，你会像老刘一样那么早……嗯……退休吗？”
“或许吧，大家都是这样的。”
洛荷板着脸语气平静，像是在陈述着一份严谨的调研报告。
“根据自治会的统计，去年到达法定退休年龄的人，百分之九十都选择了离开地球。”
这大概就是这里……地球渐渐陷入衰退的原因吧，付晓心想。
“也有特例啊洛荷姐，你看陈主任，估计就是打算在地球测试场干到底了。”
第二个插入两人之间对话的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女声。
地球测试场的气氛制造者兼麻烦制造者谢晶菁，梳着简单干练的马尾辫，抱着测试终端和一个文件夹站在两人面前，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
付晓觉得那笑容有些刺眼，尤其是自己几天前还狠狠批评过这个有些没心没肺的后辈。
应用测试守则第五条：不得与测试对象进行计划外的交流。
而付晓推开测试间的房门时，谢小姐正在与一款专用于照顾婴幼儿的居家辅助人工智能聊天。
“可是我五音不全，如果唱摇篮曲会出人命的，不信我唱两句……”
【您说的是。】
付晓觉得额头的疼痛感更加剧烈。
“谢晶菁，你怎么不上天啊！”
说话的音量感觉都不像是自己能发出来的，但忍无可忍的付晓依旧把肚子里积攒的不满和愤怒全部发泄出来。
完了还命令谢晶菁亲手抄写《应用测试守则》二十遍，也不在乎纸张资源的浪费了。
结果一顿说完，付晓才发现刚才的话有点过重了，于是她立马道歉：
“对不起，我说的有些过分了。”
不过这个后辈看上去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乐呵呵地从文件柜里找出空的文件夹，然后就去隔壁的资料室找纸笔去了。
“陈主任啊，看他那副永远乐观向上的样子，可能六十岁还不是他的极限。”
付晓调侃道。
“同感。”
三人一边在走廊里漫步，一边明目张胆地说着上司的坏话。
“对了，付老师布置的作业，我已经完成了，请过目！”
谢晶菁说着，把测试终端夹在手臂之下，然后恭恭敬敬地双手递上文件夹。
付晓刚要伸出手，却被身旁的洛荷捷足先登。
“这是？”
她翻开文件夹，读起了里面的文字：
“应用测试守则，2230年修订版……”
付晓叹了一口气，转头迎上了谢晶菁那双单纯的眼睛。
“很好，抄得还挺快。”
她夸奖道。
谢晶菁说要去食堂吃过晚饭再离开公司，于是三人在更衣室门口分别。
“也不用这样为难她吧。”
等女孩走远，一向护短的洛荷率先发难。
“我也只是想尽可能地纠正她的操作习惯，”付晓从衣柜里拿出厚厚的羊毛大衣，“既然她叫我一声‘老师’，当然要负起相应的责任。”
地球二十九区已经完全入冬，前几天的休假日，付晓请土生土长的洛荷评估了一下自己从“冷泉”带来的过冬衣服的御寒能力，然后在这位房客的督促下，前往杨树街唯一一家服装店添置了几件大衣和厚毛衣。
“毕竟我只会在这里呆半年。”
耳边传来清脆的响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
“不好意思。”
洛荷说着，弯腰从地上捡起木质衣架。
也不用这么惊讶吧，付晓穿上大衣，戴上母亲赠送的饯别礼——一顶红色的绒线帽。
“没事，陈主任没跟你们说过吗？我只是个临时工。”
“嗯。”
洛荷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缓缓开口：
“不过我猜到了，像你这样的精英职员，公司是不会长时间放在偏僻的地球测试场，更何况……”
更何况我是“钟摆一代”。
付晓在心里替洛荷补全了没有说完的话。
围绕在两人身旁难耐的沉默，突然被奇怪的响声打破了。
付晓花了几秒钟才察觉到，那是自己早已空空如也的肚子发出的抗议声。
“要不我们也去食堂……”她红着脸提议道，却被洛荷打断了话语。
“其实你最关心的，不是退休，而是别的东西吧。”
洛荷说着，穿上大衣系好围巾，还替付晓整理了一下戴歪了的绒线帽。
她还是这么敏锐，付晓心想。
“咳……我一直就想问了，陈主任说的‘画眉庄’，是家餐馆吧，”说完，她悄悄咽了一下口水，“能不能带我去开开眼界？”
洛荷笑了。
“走吧，为了庆祝新年到来。”
付晓也笑了。
“嗯，节日就适合大吃一顿。”
然后忘掉所有的不安和惆怅，迎接新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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