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天道轮回
红琁本名不叫红琁，真名也没人知道。
红琁接手云露松华的时候，还没有改名为云露松华，牌匾上是蹁跹阁来着。
红琁出生于名门世家的掌上明珠，也是跟着师傅学了几年功夫。可惜身于江湖乱世，恩怨情仇也是不足为奇，十岁家族被灭，只有她一人逃出从此流浪在外，最后不得已沦落风尘。
与此同时也遇到了此生情同姐妹的挚交好友。
一个是恬静淡雅，与世无争。
一个是直言快语，豪情壮志。
二人性格迥然，却情同手足。那姑娘命运似乎比红琁幸运了那么一些，二十年前缘分使然遇到了一位江湖英侠，二人你来我往，暗生情愫，最后那英侠为姑娘赎了身，娶回家了。
那英侠原是江湖世家的公子，二人男才女貌，可谓是一方美谈。那姑娘心性纯良无争，可惜天意弄人，红颜薄命，居然被卷入一场不明恩怨之中，成为家族暗斗的牺牲品，于产子当日香消玉殒。
“红姨，是你啊！”方敬之轻嗤一声，见之开门进屋的是一袭红装的红琁，表情有些嫌弃。
红琁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步履款款走至方敬之床榻旁，笑眯眯地咬牙切齿道：“犯了这么大的错误，还让我这个长辈伺候你！快把药喝了……”
“这是药？你确定没有下毒？”方敬之摆摆手，道，“我可不敢喝，如果被你毒死了，我小师父一定会找你算账的。”
“毒死你？你想的太多了……”红琁搬来一圆凳放在床旁，将药碗搁置在上面，冷声道，“如果长兮有个三长两短，你就等着自裁吧！”
“哪能啊！你这么不相信我小师父？”
方敬之侧着身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苦的整张脸都变了形。
三年前。
苏蕴玉和往常一样来蹁跹阁义诊，身后除了熟悉的方敬之，多了一位奇怪的少年。
眼盲，耳聋。
但触觉，嗅觉极佳。
一首《妄归》，在他看不见琴弦，听不清琴音的情况下，指尖撩拨琴弦，声声醉人不倦，所弹奏出的乐音一样的荡气回肠。这首曲子，原本是说女子盼望久别男子归家的那种望穿秋水之感，可经萧长兮之手，却弹出一种被人抛弃的绝望和心死之感，妄归，妄归，妄想归去来兮，不可归。
这首曲子，正是她那位挚友所作，也曾在蹁跹阁表演的时候弹奏过，两次而已。
那姑娘，便是萧长兮的生母，陆烟烟。
红琁第一眼见到萧长兮之时，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虽那时萧长兮因眼盲用白色锦带覆住了双眼，但是对方嘴角微弯的似笑非笑，与她那位姐妹一模一样。
红琁在萧长兮出生之时，去萧家看望过他，襁褓之婴，眉眼处像极了他母亲。走之前，红琁赠了一条上成之品的羊脂玉挂坠，那玉在阳光下透射中，其内部会出现云雾缭绕的轻烟般的纹理在玉的体内缈缈轻飘。
此物想赠后便是相隔永远，此次相见后更是阴阳之界。
再次见到故人之子，却是在对方零落成泥的状态下，红琁知晓萧长兮遭遇后，当即泣不成声，却又不敢贸然直面表明身份，只得将萧长兮以苏蕴玉弟弟的身份留在蹁跹阁当琴师，这便后来有了苏家兄弟，一个在妓院给人看病，一个在妓院教人琴艺的笑话。
奈何，她一介弱女子什么也做不了。洗不了萧长兮的冤屈，还不了萧长兮的清白。
红琁长叹一口气，道：“办法有千万种，为何偏偏选择‘羊入虎口’？”
是啊，为何要走这条路？
“有时候‘身不由己’的去做某件事，真的很痛苦。”方敬之道。
“年纪轻轻，感触颇深啊！”红琁哂笑。
“这世道，可不是看你年纪轻就会手下留情的。”方敬之目色暗沉，郁郁道，“偏偏有人会因为‘后生可畏’威胁到他们自身的利益而斩尽杀绝。红姨，你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吧！”
红琁眉头一皱，双唇紧抿，声音有些颤抖。
“我怎么不懂？”
江湖争斗，喧嚣乱世，她又不是没有经历过。
儿时的她惨遭灭门，苟且至今。陆烟烟，虽嫁一良人，可惜也是命运不济，魂归大地。还有百里这样的被灭门的江湖世家，乃至被自家兄长残害的萧长兮……
件件桩桩，数不胜数。人若没有害人之心，也不会因心善被人怜悯。
“红姨，你打算什么时候和老苏……”
“什么时候都不打算……”
红琁端着空碗离开。
“可他一直在等着你。”
红琁驻足，厉声道：“我不需要他等……”
话音未落，用力拉开门的手还搭在门沿，苏蕴玉那张错愕的脸猝不及防的出现在红琁面前。
苏蕴玉不知何时站在方敬之房间门口的，但很显然他听见了红琁的那句［我不需要他等。］
须臾，红琁冷漠地从苏蕴玉身侧绕过，无视眼前人，径直离开。可是眼睛酸涨的已经容不下满眶的苦涩。
一介红尘女子，那里配得上世人敬仰的神医。
苏蕴玉拄着拐，面色苍白的僵立在原地，进也不是，走也不是。
“老苏”方敬之慌忙宽慰道，“红姨说的是气话，是因为我把小师父弄丢的事情，她很生气”
“无妨，我没事，现在找到并救回你小师父才是最重要的，你好好休息。”
落魄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方敬之心里不免为这别扭的二人感到惋惜。
对于红琁与苏蕴玉之间长达十年的纠葛，方敬之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都替那二人“近不得，退不舍”的藕断丝连心力交瘁。
也不知为何，苏蕴玉几乎将自己的感情摆在明面上，红琁还是一副冷若冰霜的保持距离，明明心里都有对方的存在。
可眼下方敬之没有多余的心情去担忧那两名幼稚的成年男女，让他们自己的别扭，自己去解决吧！
罪过罪过，阿弥陀佛！
方敬之心道。
苏修逸被萧凤焉带走的第四日，方敬之有些慌张了，算算时日，应该也差不多吧？为何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每晚这个时辰开始，云露阁与松华苑的区别就有一种天壤之别的景象。
加之松华苑每间客房隔音效果很好，关了门就连一楼大堂喧嚣的避去了一大半，何况是另外一座相隔了一段距离的云露阁。
云露阁三层回廊，每一层都挂满了烛光通明的红灯笼。一楼四周梁柱旁的灯笼则减少了一半，因为大堂中央一个圆形木质高台被山水墨画的屏风围住，一个比普通的大上许多的红灯笼从高处坠在中央，丝竹管弦悦耳声声之时，屏风内的舞蹈之人尽显婀娜娇媚之态。
曼纱轻曳，乐声悠扬，美人在怀，嬉笑怒骂，乐不思蜀。
松华苑雅间安静的有些孤寂。
幽幽暗暗的房间里，方敬之正在熟睡，睡梦中他听见一阵敲击木头的声音，很轻但很清脆，像是有尖锐的什么东西在断断续续啄击。
豁然惊醒，方敬之睁开双眼，突然想起这是什么了。
方敬之起身点亮了桌上的油灯，走到窗边轻轻拉开一拳的距离，一只小小的灰色身影从窗户闪进入内。
无影滴溜圆的两只黑色眼睛，歪着小脑袋瞪着方敬之。
“终于等到你了！”方敬之抓住信鸽，解开它脚上的纸条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把纸条靠近了油灯。
［三日后，乾州城南。］
那只信鸽细细的爪子在桌上来回踱步，似乎在等待什么。
“走吧！不用回信了。”方敬之挥了挥手，只见那信鸽似是听懂了一般，转了转脑袋，扑棱几下翅膀飞到窗沿上，须臾，灵巧地钻出窗户，展开翅膀消失在月明星稀的夜空。
方敬之吹熄了灯火，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重新躺会床上，不一会便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就在信鸽腾空而起之时，另外一扇窗悄无声息的也重新掩上刚刚打开的一指宽的间隙。
“公子，信鸽飞走了。”
宋贺走到宋怀瑾跟前，道。
宋怀瑾嘬了一口茶水，闭目片刻，那双温润的眼眸再次睁开时尽显笑意。
“终于要出手了啊！”
“那我们呢？”宋贺问。
“明日启程，回家静候佳音。”
果然，第二日一早，宋怀瑾便辞别苏蕴玉与红琁二人，启程返回桑岺山。
送走宋怀瑾，苏蕴玉似有话要对身边的红琁说，谁知他刚刚张口，第一个字还没发出音，红琁一个利落的转身，留给苏蕴玉的只一个决然冷漠的背影。
苏蕴玉无奈地摇了摇头，拄着拐一瘸一瘸地进了松华苑走向后厨。
好笑又可怜。
“老苏，我三日后要出一趟远门。”方敬之端起药碗大口大口喝着，眼角的余光偷偷约过碗沿，偷瞄着一旁的苏蕴玉。
“去哪儿？”苏蕴玉语气有些低沉。
“去清河峰。”方敬之道，“接小师父回家。”
苏蕴玉近日因为萧凤焉掳走苏修逸，让他寝食难安，加之苏修逸骨痛这个旧疾没有根除，发病不知何时，苏蕴玉心里已经慌得不行了，他只求蔚衍能快些找到苏修逸。
“你腿伤如何了？不能就别逞强。”苏蕴玉道。
方敬之咧嘴一笑，道：“我无妨，都是小事。”
苏蕴玉明显是不信的。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才几日，以为自己修仙呢？”
方敬之道：“真的没事了，本来也不是多严重。”
说着便要下床走动，苏蕴玉看着他一副势在必行的模样，心道就算拦下他，他也会偷跑去。
“我去给你准备些东西，路上带着肯定能用到。”
“好。”
方敬之等苏蕴玉离开房间，脸色瞬变，冷汗直流，顾不得的一屁股坐在床上休息。
右小腿一阵锥痛。
苏蕴玉回来的时候，方敬之躺在床上‘嘎吱嘎吱’地啃着一根玉米。
“红姨刚刚送来的，你要吃吗？”方敬之道，“那边还有。”
苏蕴玉瞟了一眼桌上，转回目光，道：“这有两瓶药，一瓶是给你用在腿伤上的，内服。另外一瓶同样内服，是让你带给你小师父的。药浴肯定是不行了，只能先用药丸暂时压制一下，尽快把他带回来吧！”
“老苏，如果……我是说如果，小师父恢复了记忆……”方敬之试探道，“你该如何？”
“唔？怎么这么问？”苏蕴玉疑惑。
“无事，问问罢了。”
“我倒宁愿他这辈子都只是苏修逸。”
乾州城南几十里外的树林，月色清幽中三、四堆篝火正灼灼燃烧着。
冉冉轻烟缭绕至半空，渐渐消散。
每处篝火一周围坐着四五人，皆是统一褐色劲装，黑色长靴，腰别棕色佩刀，众人个个身强体壮，精神饱满，毫无押镖途中的乏力之态。
以这几处篝火为中心，四下安排巡逻人手来回警惕。
拉着满满货箱的三辆马车皆停在此处，几十个货箱被粗硬的麻绳牢牢固定在马车上。每辆马车所在驭位左右各插一面褐色旗帜，一面旗帜上印着［镖局］二字，另一面旗帜上则是［刘］氏一字。
刘邵峰的恒天镖局名震天下，江湖人称天下第一镖局。
“听说总镖头有意提拔洛大哥为副镖头，在此小弟们恭喜洛武大哥了！”
一年轻男子拱手向身旁身材壮硕却面容精瘦的男子贺道。
周围几人恭贺声真情假意掺杂此起彼伏。
洛武自负：“不管你们中有人不服气，但是我洛某人能力如此，自然当得起这副镖头的称号。”
“是是是，洛大哥是总镖头选中的人，自然不会查。更何况这次押镖的东西非同一般，总镖头交于您，那也是对您的信任与肯定。”
一人逢迎道。
“洛武原本也不知什么来头，这几年在镖局混的风生水起。”
一人小声对着身边人嘀咕。
“听说以前是墨家门下弟子，后来离了宗门，大老远跑到泾阳当镖师来了。”
那人小声回道。
“鼠面猴腮，看着样子以前也指不定干了什么被逐出师门的吧！”
“你小点声！”那人提醒道。
二人齐齐看向不远处还在夸夸其谈的洛武，先说话之人不满的向燃烧的柴堆里扔进一根树枝，扬起一团火星。
二人不再说话，须臾，一声轻微的异响，接着噼里啪啦的干柴燃起的火焰倏尔“轰”一下，蹿起一人高，火势瞬间变大。
原本围着这堆篝火的几人吓得忙退后几丈远。
“那边怎么回事？”
洛武正吹嘘在劲头上，此刻被打断也是心生恶意，便叫嚣想借此训斥对方一番，顺便长长威风。
谁知，又是［轰］的一声，另一堆篝火也跟着蹿起大团火焰，然后接着就是第三堆篝火。
顿时这林中通亮一大片。
“快快……保持警戒！”
这先兆来的猝不及防，洛武慌了神，一通胡乱指挥。
众人持刀在手，架在胸前，十几双眼睛来回扫视着被火光照亮的四周。
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道：“这是什么味道？”
“哪里来的一股幽香？”又一人诧异道。
洛武在空气中嗅了嗅，细细辨认，觉得似是在哪儿闻过这种清幽的香气，是一种植物散发出来的气息。
洛武是三年前才招入镖局，走的镖次数也不是很多，但功夫了得。应对突发劫镖之时，立功不少，也算得上经验丰富，所以短短几年便被内定了副镖头的职位。虽镖头没有明确定昭告整个恒天镖局，但大伙也是心知肚明。
可眼下这种诡谲的状况，洛武从来没有遇到过，他在明，敌在暗，现下忽觉自己被人戏耍，不免颜面扫地，他顿时心高气傲怒道：“谁在搞鬼？滚出来！”
一阵惨叫声传来，等洛武反应过来，身边镖师不知中了何暗器，已然倒下三五个，洛武怒火中烧。
“吾等恒天镖局镖师，尔等何人，胆敢在此造次！”
没有任何回应，洛武等人面面相觑。
洛武见状，想着这次押镖还未走到一半路程，便发生此种荒诞可笑之事。刚想破口大骂之时又听到一阵惨叫，又是三五人被暗器中伤倒地。
“也不打听打听我们恒天镖局的名声，刘邵峰是我们总镖头……”
话音未落，洛武身旁之人亦轰然倒地。
待洛武回神，周身只剩他自己一人。就在他提防暗器突发时，一袭霜色广袖长衫，头戴围帽，身姿修长挺拔之人从暗处缓缓走出。
“洛武，你可真会躲，居然跑到这里当了镖师。”那人三分讥讽，七分凉薄道。
听着声音像是个极年轻的人。
“你究竟是何人？不要在此装神弄鬼！”洛武斥道。
“才三年而已，你就这么快忘记我了？”
那阴森鬼魅的声音随着脚步缓缓靠近。
三年……
什么……
忘了……什么……
“我可是想你想的紧呢！”
洛武紧盯着一步步向他走来之人，这声音、身形……
“不可能，你早就死了！你不是萧长兮！”洛武颤巍着，却依旧强撑气势，“你究竟是何人？”
“是与不是，你这条狗命，我是要定了！”对方森然道。
洛武突觉身体动弹不得，面容惊惧，逐渐放大的瞳孔中，凌凌寒光直面刺来。
万念俱灰。
——
林中鸟鸣之音脆声清耳。
昨晚点燃的篝火早已因干柴燃尽熄灭了，只剩下一堆堆黑黑的灰烬。
昨夜被暗器中伤的那些镖师缓缓清醒，一头雾水的揉着仍然有些刺痛的地方。
“洛武大哥呢？”
有人发现少了一人。
“在这儿！”
声音夹杂着浓浓的惊惧和作呕之感。
众人向着声音的地方奔去。
已经有人被眼前的场景刺激的狂吐不止。
一堆草丛里，躺着一具无首级的尸体，手脚皆被砍断，随意丢弃在身旁。
被利剑刮烂的衣襟敞着，前胸被人血淋淋刻了几个字：
［天道轮回］
众人心中虽骇然，却也是大致明了。
昨晚暗算他们的人并非普通劫镖之人，不管对方是一人或者几人，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报仇。而天惩之人，那就是洛武。
众人只能冷静下来，暂时将洛武尸身安置在《》的义庄内，可是首级却怎么也找不到。只能在与总镖头的书信中写道途中遇歹人暗害，洛镖师身先士卒。
一众人驾着马车前往在城中整顿，在客栈后门处，恒天镖局的镖师正在加固货物的麻绳。
“咦？这个箱子是我们镖局这次押送的货物吗？”一人盯着马车上一堆货箱中的朱红色方形木箱道。
身边有人凑过来看了看，无所谓道：“货物是洛武和总镖头亲自搬运的，既然在这儿，那就是了。”
“这箱子好香啊！之前怎么没注意到？”那人又问。
“之前只听着某人吹嘘之词，哪顾得了这个不起眼的箱子。”身边人说完，似是不小心触了什么不干净的霉头，“呸呸呸……莫怪，莫怪，莫怪……”
“系紧点，别落下什么。”
“那是自然，这可是——墨家的，墨家算不上什么，萧家可是得罪不起。”
“哪儿这么多废话，快干活！”
“明白明白。”
(https://www.uuubqg.cc/96355_96355598/40328762.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uuubqg.cc。手机版阅读网址：m.uuubq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