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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血书


  君悦这次没有蒙面,林晚儿瞧见了他的模样。

  那是一张久经沧桑的脸,一张如刀刻出来刚棱冷硬的容颜,虽已年过五十,却依旧风采不减,许是遗传了母亲君陌的缘故。

  他脸上有微微胡茬,眼角纹路深邃,而那一双眸子应是经过这五十的岁月洗磨,没了任何情绪,可林晚儿偏偏却感到他眼底有那么一丝哀伤。

  君悦抬眼看向厅内的那口大红棺材,眼中无悲也无喜。屈起食指在唇边响了一声哨鸣,地上涌动着的四具尸体瞬间便没了声息,直挺挺的瘫在地上。

  倏地,君悦一抬手腕,手中一道麻线猛的穿出,但见他手指浮动摆绕,那麻线便利落的捆在了棺材上。

  君悦面无表情,勾了勾唇角算是笑了笑,转过身子,抬臂间轻松拽住麻线向前拖动,棺材便随着他的拖动前行。

  “等一下。”

  林晚儿还是开了口。

  萧听风知道,她是忍不住的。

  君悦止住了步子,没有转身,只是侧首淡淡的睨了一眼林晚儿,眼中无一丝情绪翻腾,只是平静的道了一声:“你要拦我么?”

  林晚儿轻轻摇了摇头,杏眼潋滟着一拢悲悯,轻声叹息着,唇瓣开合也吐出一句话来:“君悦,你快活么?”

  报了仇你就快活么?

  没想到,君悦听罢竟失声笑了起来,只是笑意摆在了脸上没有到眼底,:“快活?呵,我早已习惯了死寂,这世上已经没有何事能够让我内心再起波澜了,于我来说,都一样。”

  林晚儿上前走了几步,走到棺材旁落下步子,手搭在棺材沿上,挑起眉眼看着他,眸子清明却灼灼,道:“既然如此,那你又何必执着?”

  君悦转过身迎上林晚儿的目光,眸子平静无波,一字一句道:“这不是执着,是使命。”

  “使命?”林晚儿重复了这二字,随即却像是听到了好笑的笑话,浅浅绽了唇竟然是笑了开来,摇了摇头:“他二人的确该死,可事情已然到这种地步,你认为他二人还会活么?”

  “可我要亲手杀死他二人,五十年了,我心中就只有这一个念头!”

  君悦神情陡然一转,恨意在刀刻的眉眼间浮现,显的他有几分狰狞。

  “可你选择在五十年后动手,不也是因着对他的最后一丝眷恋么?君悦,你难道说对父亲就没有一丝念想?”

  林晚儿冲口而出,竟是大声嚷道,她知道,君悦不是一个冷情的人,他没有杀张寿星,就足以证明这一点。所以,林晚儿不相信,从小就没了母亲的君悦,对于秦朝暮就没有一丝念想?

  君悦竟恼怒起来,刀刻般的脸上竟有些扭曲,是恨意让他如此,:“五十年,我留他五十年,就已然报了生身之恩,也断了我所有念想!!我就是要留他在最后杀死,就是要他日日恐惧,夜夜梦魇,让他在恐惧中等待被杀死的滋味!这就是他朝秦暮楚的下场,至于穆锦华,我会让他尝尝我母亲所遭受的痛苦,我要她都尝遍!”

  林晚儿怔然,半晌,她垂下了眸子,却突然低声道:“君悦,你放不下执念,这一生都如此痛苦了,难道,你要你的女儿也带着仇怨么?”

  君悦闻声身子猛的一颤,猩红的眼收缩着,林晚儿继续在他心尖上道:“方才说话的女子是你女儿吧,你为了报仇,不惜利用你的女儿,你这痛苦的一生已然如此了,难道还要影响你的女儿么?”

  林晚儿抬起眼直视他眸里,声音随着情绪起伏渐大声了起来,字字都砸在他心尖上,她伸出手指着那跟捆着棺材的麻绳,眼中蕴了一丝怒气,接着嚷道:“这根麻绳是你为你自己准备的,对么!你想用它来了结你自己,麻属木,这下金木水火土都齐全了,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女儿有你这样弑父的父亲,这样扭曲的家庭,她的一生又会被你影响到何般模样?”

  君悦随着林晚儿的话脸上拧满了痛苦,消尽了先前所有的神色,门外一声嘤嘤的哭泣呜呜咽咽而来,君悦抬头看着门外,突然绷紧了身子。

  门外跌跌撞撞跑来一名女子,那女子眼角含泪,满面愁容,眉眼间竟有君悦的几分模样,她猛的跪倒在君悦脚下,抱着他的腿,哭泣道:“爹爹,就到此为止吧,不要在杀人了,祖母那一纸血书压了你五十年了,也折磨了五十年了,够了,你难道真的要弑父么?”

  君悦眸子怔然,却传递着他最真实的感情,悲伤,痛苦,不甘,……所有的疼统统袭上心头,最后化作一声痛苦的哀嚎,他松了手中的麻绳,双手抱住头失声痛苦,任泪水顺着脸庞流下。

  萧听风伸手拍了拍林晚儿的肩轻轻安慰着,林晚儿回身冲他扯出一抹艰难的笑,她知道,这一切,终于是结束了。

  地牢里,烧掉一半灯油的烛火不断摇曳,仿佛随时都会灭去,昏暗的让人绝望。

  林晚儿手中拿着一个包裹,去看君悦最后一眼。

  他的女儿来找她,她说,父亲痛苦了五十年,她都看在眼里,如今这样的结局对于他来说是一种解脱,她求林晚儿给她父亲最后一丝尊严。

  她去找过岑寂,而岑寂也答应了。

  岑寂将他三人临挨着牢房而关,虽然谁也看不见谁,却都能感觉到彼此气息。

  路过第一间牢房时,她看见了穆锦华,她瘦弱的身子窝在囚衣里,越显得单薄无力。脸色苍白睁着一双褶皱的眼,安静地看着牢房外的天空,只是眼神不知飘向了何处,她似乎是想起了往事,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林晚儿没有顿足,穆锦华最终还是逃脱不了律法的制裁,可她在这一瞬似乎明白了穆锦华。

  说到底,不过是情字害人。

  不过她没有直接去见君悦,而是去了秦朝暮那。

  夜色微凉,墙角里蜷缩着的秦朝暮有些可怜。

  花白的头发披散着遮住了他的视线,听到牢房大门打开,他猛的抬起头,污浊的眼睛皆是暗淡的死气,待看清来人是林晚儿时,他的眼亮了起来。

  他急忙起身,踉跄着跪爬到林晚儿身前,颤巍巍的双手抖动着,却有力的抓住她的脚腕,他不停的乞求:“我这一生,罪孽太多,上天惩罚我让我不配有后,如今,老天可怜,让我余生还有一子,求你,求你,给他一条生路。我老了,死不足惜,让我带他去死吧!”

  林晚儿眸子清明,她伸出手将秦朝暮扶起,看着已然失去风采的年迈老人,出口的只有一声叹息:“明日,岑寂就会放你出狱。”

  撂下这句话,林晚儿转身离开。

  秦朝暮身子一僵,心仿佛被人用刀凌迟猛的顿痛起来,他猛的抓住林晚儿的衣角,失声喊道:“不能,你们不能这样残忍!”

  林晚儿眸子忍着哀伤,她抽出衣角,还是离开了牢房,最后,她还是驻足,留下这样一句话:

  “杀人的是穆锦华,是君悦,可追其原委,是你的朝秦暮楚,三心二意,害死了君陌,害苦了穆锦华,更还惨了君悦,他这一生何其不幸,有了你这样的父亲!可是,偏偏你是无罪的。”

  “不!”秦朝暮突然剧烈的颤抖起来,张大着嘴,喉咙中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

  君悦听到了这一声哀鸣,他闭着眼,林晚儿看不到他眼中的神色,也许他内心会有一丝波澜,林晚儿猜想,也许,他还是希望有个父亲的,即便他那么恨他。

  林晚儿将手中的包裹递给他,他没有睁开眼,接下包裹,他只是淡淡的说了声谢谢。

  林晚儿瞧着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突然,她眼底一道锋芒划过,她挑眉看他:“你的傀儡之术是从何处学来的。”

  君悦勾唇笑了笑,道“你们竟然问了同样的问题。”

  林晚儿细眉一凛,难道是萧听风?

  “你回吧,我不会说的。”

  林晚儿没有再问下去,没有缘由,她不想逼问他。

  “待秦朝暮百年以后,我会将他与你母亲合葬,这件事情不要让你女儿来做了,这一段孽债就到此为止,不要与她有任何牵扯了。”

  君悦缓缓睁眼,眸里浮现出一丝感激,他紧抿着唇,忍住眼角那滴泪,最后,那滴泪还是无声的滑落。

  “你知道我母亲在血书上,最后一句话是什么么?”

  君悦突然开口问道,林晚儿黛眉微蹙,垂头细细想了想,半晌,还是摇了摇头。

  君悦笑了笑,这回他眼底流露出一丝笑意,他轻声道:“我母亲说,‘何其不幸,今生遇见你。何其有幸,今生让我遇到你’我想母亲至死,还是爱着他的。因着这句话,我想若我在他膝下长大,他也许会是一个好父亲吧……”

  林晚儿水眸潋滟,她听见隔壁牢房,一声伤心欲绝的痛哭传到耳边,她看见,君悦这回笑的这般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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