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公主
她分花拂柳往前世记忆中的一处亭子处走去。
走的越近，她觉得自己心跳越加急促，孽缘的起始之地，这一刻连水榭一路的景观都异常的熟悉，就好像在梦里描量过许多回的浮光掠影，不知是在北国风雪中的眷恋，还是重生之后梦魇深处的惊魂。
她对这儿，到底是爱，还是恨？
滴咚....
连水滴溅落的声响都显得耳熟，她捂着胸口处，那儿藏着她的匕首，然而站在亭子之时，脚步又迟迟迈不出去，那方长着藤蔓的偏亭中，下方藏着什么东西她再清楚不过，若是她向前世一般探头，便可以望见记忆中熟悉的温和眉目。
动手，斩断这一切孽缘的起始，来这儿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此刻么？她心中叫嚣着这个声音。
此后关山万里，颠沛流离，只为酬水榭后的淡雅一笑，为奴为婢，自荐枕席，只愿助他得偿所愿。
“差点忘了，太子哥哥让本宫转告妹妹：前尘作罢，此生算他毁诺，你安心去吧。”
“住嘴！你这个毒妇，湛哥哥他不会娶芸儿的，胡说八道！你胡说！他说过会等我的，你休想我会相信你的鬼计！”
前程记忆涌上心头。
他受了伤昏迷不醒，来之前她为匕首涂了毒木箭的毒，和寇淮好不容易要来的见血封喉之毒，“萧元湛....”，她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像是为了给自己信心一般，一遍遍告诉自己：“我不爱你，我不爱你了！”，
此时的她才发现，有种深埋心底的感情，比怨恨来的更为强烈，在十几年的无望等待中，萧元湛三个字早就在她心里埋下了根，无论是爱还是恨都纠缠不清。
她缓慢放下伸向胸襟的手，就像放下一段往事一般，泪水滚滚落下。
从前，萧元湛在长街马下救过她一命，如今，她还他这一命。
从此以后，两步相欠。
若是他再为了逐鹿天下的野心将她推为棋子，阖目任由泪水滑落，她便不会再留情。
就在她离去之后不久，两道身影从树干后现身，裙摆鲜亮，正是慕霓莲主仆。
慕霓莲的丫鬟名唤莺儿，见着慕府三小姐自顾自的说了一通话，不禁疑惑道：“小姐，这慕三小姐怎么了？”，说完，莺儿忙掩唇，暗怪自己多嘴，小姐如今心情正不好，她多什么嘴啊。
慕霓莲小脸不虞，摆着满面的怒气，她好不容易避过慕玉珺将贤王约出相谈，满怀期待的将女儿家笺条交给殿下，没想到殿下却淡淡婉拒了她的小心思，甚至与对她表现出冷淡。
就因为同是慕府子女，她明知慕玉珺与其有多年的指腹为婚之下，仍然忍不住向贤王表示钦慕，殿下居然因为这一点看轻她，慕玉珺那蠢货算的了什么，她哪儿比得上自己，就在她心灰意冷准备离去之时，没想到却见到了慕云离。
没理会婢女的言语，美眸中狐疑的目光扫过慕云离适才站的亭榭。
差不多半个时辰之后，慕云离赶到秋千亭。
檀香按照她的吩咐已候在那儿了，秋千亭处极为开阔，似乎是幼年时期顺城郡主玩乐的地方，架着数中精巧的秋千架，花样繁多，甚至还有几种如今宅院中也少见的样式，她走近一瞧，檀香身边还立着一位绿衫少女。
“拜见主子”，此女便是为小少年带路的婢女。
而方才跟着云离的婢女早已被她派去行事，两人手腕上的梅花印栩栩如生，她之所以答应随放置彩礼的马车一道过来，一是为了不愿与慕玉珺那蠢货起争执，其二便是为了脱离赵氏等人的眼线，延后把个时辰出现在湖畔，足够她与檀香二人寻出寇淮的人。
云离走上前，在婢女未曾反应过来的时刻，揖身便行了大礼，“多谢姐姐相助，阿离没齿难忘”，女婢心里微讶，从收到曹大家的密令开始，她与姐姐二人就不免忐忑，千机楼的主子现身了，意味着她们又得为人卖命，姐姐从来想报答曹大家的恩情，嘱咐过她要全心全意为新主子效力，但是为奴为婢这些年，她早已知晓这些贵人从来就不把她们当人看，心下仍不想为这等看不人的主子肝脑涂地。
却没想到，来的是这么一位小姐.....
她在湖畔小晏见过这位小姐，姐姐暗中告知她那是曹大家吩咐过相助的人，那时她只觉得怀疑，在慕家主母等人面前，少女眼中除了懦弱还是懦弱，但是如今她望着自己的眼神，却锋芒灼灼，黑瞳中隔着她看不明的睿智与阴沉。
更难得的是，新主子居然如此对待她，她与姐姐都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更不是简单的女婢，为千机楼卖身的人，心机自然比别的人深沉许多，见过如此多权贵豪阀，却从未见过贵人向她们这般礼贤下士。
婢女倒有些手足局促，受宠若惊道：“主子这是做什么，曹大家已吩咐过奴婢们全心全意相助主子，这是奴婢的本份，主子切勿折煞奴婢”，云离要的便是这等效果，按卷轴上记载的那般，卖身千机楼的人，定是从小就培养起来的贫苦人家孩童，这等人用权势招拢很难，她要的便是循序渐进的收服，寇淮的人毕竟不是她的人，她要做出仁义令她们在心底埋下一颗种子，她慕云离比曹大家对她们这些人更体恤。
慕云离望了眼檀香，檀香神色有些恍惚，终是无声冲小姐点了点头，示意云离吩咐的事情已做成。
云离暗叹这就是檀香与千机楼婢女间的不同，她的小丫鬟毕竟刚刚接触这些阴暗面，一时自然难以接受，云离转头看了一眼各色秋千，问道：“那个孩子呢？”
婢女名唤胭脂。
胭脂走向秋千亭兰台处，掀开用彩布，里头盖着的人儿粉卓玉雕，正是那个小少年无疑。
婢女心思亦是玲珑，这儿不算偏僻，随时可能有人路过，然而自从郡主年长之后，这处的秋千常年用彩布蒙着不用，偶尔顽皮些的小婢女会将彩布掀起来扔在一旁，用彩布藏住一个孩子，很难令人发现。
胭脂恭敬道：“按着小姐的吩咐，这孩子玩了几回后，奴婢便呈给她解渴水，里头下了泻药，这孩子闹了几回肚子后，奴婢便将止泻丸与蒙汗药混在一起给她服下了，这会睡得正沉”，婢女轻轻抚摸的怀中孩子的小脸，这孩子似乎尚不足十岁，玩性正大，就像是没见过秋千似的，来到这便挨个玩个不停，简直不知疲倦。
云离目光复杂点头，这主意是她下的，若是直接下蒙汗药，一个正精神的人忽然昏昏欲睡，恐怕会他事后引起怀疑，但是若是在她虚弱之后下蒙汗药，他只会认为是自己累了睡去。
何况只是个爱玩的孩童，很好糊弄过去.....
“主子，适才这孩子睡着的时候说了，待您回来让奴婢叫醒她，小姐看该如何处理？”
“待会再让他醒来”云离别过目光道。
胭脂犹豫片刻，忍不住问道：“胭脂冒犯，敢问主子可知晓这个女童是何身份？”，她虽是听命于人，却还不想为了一个新出来的主子惹上祸事，这孩子能女扮男装在长乐宫进出自如，应不是普通孩子。
“什么？”云离被这话吓了一跳，立马上前查看，将手探向小少年衣襟中，神色不禁一惊。
还真是个女孩？
弯弯的柳叶眉，沉睡模样无忧无虑，脸上肌肤嫩白如雪，撅着小嘴，双颊红润，糯软娇嫩的就像海棠树上粉嫩的花瓣儿。
沉静的黑瞳注视了片刻，云离忽然发觉为何初始相见会觉得这孩子似曾相识？
“皇兄，妹妹做错了什么，你要这般对我？”
“云离姐姐，你帮我求求皇兄，我不嫁，本宫死也不嫁给老头！”
前世记忆中少女的脸庞与手中稚嫩的脸庞重合，轻手抚摸过安睡的静颜，她轻声说了句：“大公子...我知道你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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