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远处，深宫红墙里与之相比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一处宫殿，说是宫殿还不如说是偌大宫殿的一处院落，不显冷清倒是看着别致。今日更是热闹，它将迎来小主人。

　　只见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上面两三房舍，里面都是合着地步打就的椅案，正房上方放着一张梨花理石大案，下座几许同质小案。

　　岸上一一垒着各种名人法帖，并着上好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同树林一般。边上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瓶，插着满满水晶球儿的白菊。

　　从正房内又得一小门，出去则是园中园，有大株梨花兼着芭蕉。园中墙下忽开一隙，清泉一派，开沟仅尺许，灌入墙内，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

　　这座别致的院庭便是太子监。外不见奢华气质，内蕴却是极厚实。

　　“赵中培府使几月前勘察黄河一带，传来消息说，中下游阶段水势漫漫，随便一场大雨都极可能造成河堤塌陷水势蔓延及周围居民，事态严重。”说着，老者自带严肃的目光扫视着下面安静端坐的学生，戒尺规律的在手心拍打着发出脆声响，接着道：“思考吧，半刻后各抒己见。”

　　太子监每日必要早课便是这知天下事，了解本朝各地域环境，发生的各项事务，天灾人祸，特大事件。每人就问题畅发自己的看法和解决方法供朝廷参考，但凡是被皇上看中采纳意见的那位，皆是无上荣光，在以后的仕途也会添分许多。

　　纷纷从桌上找出关于黄河的文献，仔细看，了解其特点。

　　“黄河水量不及珠江大，沿途汇集有三十五条主要支流，较大的支流在上游，下游有伊河、洛河。两岸缺少湖泊，黄河下游流域面很小，所以很容易就洪水泛滥成灾，一直也是朝廷比较关注的大问题。”老者转悠着，嘴里已把黄河的地质位置流畅说出。

　　半刻过后，众人仍是皱眉，百思不得其解，唯有涵衍仍全身心投入进文献里，时而提笔在草纸上勾画。老者也不急着开口叫人回答，已经持续半个时辰讨论各地问题，此时脑子也不见得清晰条理有几人。正寻思着，休息片刻。

　　“黄河之患在于洪水泛滥，但也有能降之物。”见众人看向自己，站的笔直的少年清清喉咙充满自信的接着说：“黄河水多，但黄沙亦厚常年堆积在河床下何不取沙治水，加高增厚原有堤防。”

　　众人静默思考，老者不见其任何表情泄露，开口：“可有不同意见者？”

　　“原来的堤防距过于狭窄，且堤线弯曲多变，在这样的基础上，无论怎么加高增厚，洪水下泄不畅的问题也无法得到根本解决。”寇珉意摇着头，喃喃道。虽是喃喃自语，但却也还是让众人听了个清楚，这是驳回了刚才那位少年的意见，只见少年满脸通红，虽知反驳有理但也落了面子不是？

　　众人一脸好奇，这位欺负了何家三小姐的寇公子怎么还能坐在这儿听课，如此不近人情的反驳他人意见？太子殿下一点儿不作为？众人皆八卦，小眼神尽在相隔一桌的两人身上无意瞄视。

　　老者见众人心已散，拿起戒尺在那方梨花大案上敲了两敲，花白的胡子一翘便要说话：“方洄的意见便是这几年治理洪水用的方法，符合当下人逻辑可也太过陈旧毫无新意，寇珉意驳回得有理。可有解决方法？”

　　抖抖肩，一摊手，吐出俩字“不知。”只知找茬，不想方法。老者堪堪忍住心里的暴脾气。

　　“黄河治理的关键在于治沙，因此首要的任务是做好黄河的水土保持。一方面，采取植树种草等措施与建梯田、修挡土坝等措施相结合，治理水土流失。另一方面，合理安排生产活动，如陡坡退耕还林。”顿了顿，一副从容不迫带着稚嫩童音的声音继续在厅堂响起：“最重要的分流，分走的洪水走分洪道，余下的洪水走原洪道，也算是‘宽缓而不迫’。”

　　话毕，半晌不见有动静，众人听得这思路清晰的一二三都有不可思议，就连一旁记录的史官也有些呆住，这思路前所未有。

　　老者疾步走近涵衍身侧，双手相拱，面上难掩惊喜，嘴里哆嗦着仿佛才能说出整话：“太子殿下，大才也。”

　　随后本朝一直延续使用涵衍提出的水土保持，退耕还林，分流一说有效的治理住黄河千百年来的水患，为日后奠定了重要基础，这都是后话了。

　　涵衍恭敬的起身还礼，嘴里谦虚接着便是他此次的目的，淡淡开口：“方才说道，赣州匪患者庞大，州使难以灭其害，上言道派朝中有能之人协助。”说到此，掀动眼皮扫了眼众人，见都是待下文的模样便接着说到重点：“宰相大人之子，寇珉意文武双全之辈可当此重任。”此话一出，眼光落到寇珉意处。

　　他依然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面容上带着三分笑意，一身清贵从容，仿佛早先便在心里预备下了这一茬。

　　课堂里纷说芸芸，一时间不见安静，老者清咳两声这才停下声音。“太子殿下善用人才原是好事，可寇公子年纪确是小了点。”伸手抚了抚下颏的白须，因着思索原本就不怒自严的一张老脸更显得严肃。

　　涵衍也不着急理会，只望着相隔不远的那人，眼里寓意含多，相视了许久。

　　最终，寇珉意忽然一哂，站起身来，朝着涵衍拱手便是一礼，敛容道：“微臣愿意为殿下分忧。”短短话语，表明立场。

　　老者也就适时不再开口，只吩咐一旁言官全数记下。

　　一场风波之后，便是皇帝陛下看到治理黄河的方法之后龙心大悦，连连称赞自己的宝贝儿子连带着多了些偏袒，就算看出宰相老儿对于让自家命根儿去除匪多有反对，也拍案下旨任命寇珉意为巡抚南下平匪。

　　其中涵义，稍有聪慧，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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