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无用书籍×自得之人
*
4月28日。
埃及开罗。
金士顿饭店。
弗罗拉在房间里听见走廊传来“噼里啪啦”拖动物品的声音，然后消失在隔壁门口。她打开门，瞧见一个穿着黑长裙，戴着黑面纱的女孩正拿房卡开门，披散的柔软红发和眉间艳丽的朱砂痣，毫无疑问…是姬莎达。
女孩转过娇媚的杏眼，“老大，好巧啊！”
“……”弗罗拉无语地看着她。
“入乡随俗…入乡随俗嘛…”姬莎达干笑了声。
弗罗拉用眼神示意她身后那堵得走廊无法通行的大麻袋，“这些也都是入乡随俗？”
“当然不是！这些我可是都要带回去的！来这里一趟多不容易哦，不带点东西回去多可惜……”
“我没有想要干涉你的意思，只是想给你提个小小的建议：东西贵精不贵多，下次挑东西时你应该更‘审慎’一些。”
“可是这些都是人家喜欢的嘛……”姬莎达颇有些委屈。
“随你啦！”弗罗拉叹了口气，真是白讲，“不过你别忘了正事就行……下午我们要去趟古物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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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及古物博物馆。
一入门，远古的气息就扑面而来，弗罗拉和姬莎达穿过一座座摆放的石像和陈列的木乃伊，进入后门的古籍馆内。
馆内只有一个年轻的女孩，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穿着白色条纹衬衫和棕色长裙，戴着圆框的老式眼镜，一头蓬松的卷发盘到脑后，显得知性，甚至是书呆子气的味道。
女孩嘴里嘟嘟喃喃地将抱着的书一本本按字母顺序插放，无意间瞥见弗罗拉她们进来后，“哦…”了一声，急忙放下书，拍拍裙上的灰尘，走了过来。
她扶扶眼镜，强作镇定似的扬起下巴，显得可笑又有些不自知的可爱，“你好，我是这里的图书管理员伊芙。请问你们是想要借什么书吗？”
弗罗拉说：“是的，我正苦恼呢。不知道贵馆有没有一本叫做《尸花》的书？”
“《尸花》？好像没有这本书诶。”伊芙一手抱臂，一手捏着下巴。沉默良久，灵感一现，她打了个响指说，“这本书应该不在书架上！我知道在哪，你们跟我来……”
馆内的书架呈圆环形排列，一排排古朴沉重的架子上摆放着密密麻麻的书籍，头顶的白炽吊灯只能照亮灯下的区域，陈旧阴暗的气息似烟雾般经久不去。
“哦…你们怎么会想要找这本书？它已经尘封了很多年了，还从来没有人借过它呢！不过算你们幸运，碰上了我：这个图书馆所有角角落落的地方都逃不出我的法眼……就在…呃…这个位置？”
伊芙停在靠墙书架旁的一组黑柜前，弯下身就想抬起柜子，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柜子却纹丝不动。她气喘吁吁地说，
“那本书就被垫在柜子下……不知道是哪一任图书管理员有强迫症，竟然不能忍受东西有任何的歪斜…真是怪癖……看见柜子缺了个角，就拿这本书填了角，很聪明是吧？没有人……呼……知道没有人会借这本书……谢谢……呼！”
伊芙瞪着眼睛，瞧见站在一旁的弗罗拉单手帮她抬起了柜子，不由道了声谢。她蹲下身扒出书，甩了甩，又拍了拍。她吃惊地扶扶眼镜，对弗罗拉说，“你力气还真大啊！”
“还可以吧！”弗罗拉笑笑，接过伊芙手里的书，“不过你也很厉害啊！上一次我来的时候是另外一个图书管理员，她也说要帮我找书，可是我们俩找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有找到……”
伊芙自豪地说：“那当然。我可是方圆千里以内唯一知道该如何正确编码编目录的人！就是这本被垫脚的书，我也是眼里有数！不仅如此，我还会读，会写古埃及文和解释僧侣用的象形文字呢……”
“哇塞！这么厉害？”姬莎达抱着双臂，略带恶意地说，“那你一定也知道关于尸花的传说吧！”
“尸花的传说？”伊芙低头思索了下，抬起头时眼睛发亮，“我想起来了！你说的是不是阿努比斯最喜爱的花之一――诅咒之花？传说中它生长在法老陵墓的最深处，只有死神才清楚它的位置，而且……”
弗罗拉快速翻了一遍书，不由心里叹气：果然都是些乱七八糟、道听途说的东西，一点用处也没有。
“……我记得好像在一座石碑上看到过，说是在《亡灵黑经》能找到尸花的记载，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我觉得，只要找到了《亡灵黑经》，大概就能知道答案了吧……”
弗罗拉和姬莎达吃惊地看向她，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你还记得是在哪块石碑上看到的吗？或者这么问吧，你还记得那块石碑的具体位置吗？”
伊芙摘下眼镜，用手揉了揉太阳穴，皱眉说道：“不记得了，完全不记得了。真是太奇怪了，我竟然会完全忘记！”
弗罗拉仔细瞧着伊芙的神情，不像是说谎，不过弗罗拉对这个女孩还是有些存疑。她笑着说：“没关系，今天真是谢谢你了。至少我们也有了些头绪……”
等弗罗拉她们走后，伊芙拍了拍裙子，无辜地睁大眼睛，耸耸肩，回到原来放下书的地方。她一把抱起厚厚的书籍，边找位置边嘟喃着：“总觉得有一天会再碰上她们……《亡灵黑经》啊，噢，该死！我也跃跃欲试起来了……对了，《 》放在哪来着……”
*
4月29日。
开罗古物博物馆。
骂完把藏书馆搞得一塌糊涂的伊芙后，秃头的馆长气呼呼地回到办公室准备接见一位重要的人物：
大名鼎鼎的猎人――金！
他的事迹在世界各地的考古学者中都广为流传。
馆长快步走进办公室，迎面看见两个风尘仆仆的人影转过脸来。其中一个年纪稍大，但模样还很年轻，英俊的脸被帽子遮住了一半，抬起的眼睛里有着某种不动如山的力量，那是经历过无数次洗炼的人所特有的坚毅。他双手插在口袋里，长袍束身，颇有些不羁的味道。另一个戴着帽子的年轻人就显得有些阴沉了，他穿着黑色的皮裤，佩戴长刀，对上馆长打量的眼睛，忍不住移开了视线，用手捏了捏帽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你好，我是金·富力士。”金伸出了手，对馆长说，“这位是我的徒弟，凯特。”
金的姿态落落大方，一看就和很多的人打过交道。
馆长笑着伸出手，和他握了握。同时看向他的徒弟，凯特向他点了点头，用眼神示意。
“请坐。”馆长将两位客人迎向一旁的椅子，“不知两位这次远道而来，是为了寻找什么资料吗？”
“你有听说过‘哈姆纳塔’的传说吗？”金看着他问。
馆长坐在办公桌后耸了耸肩，他面带不屑地说：“哈姆纳塔？哪个‘盗墓贼’没听说过？哦，老兄，那不过都是些谣传罢了！哪会有什么法老宝库、亡灵之城……我说，你不会也是被这个传说骗过来的吧？”
可金却沉默地盯着他看，笑意直达眼底，有种看穿人心的淡然。
就在这时，伊芙和她表哥强纳森快步走了进来。
伊芙拿着张地图纸，伸手递给满脸疑惑的馆长。她兴奋地述说这张地图纸上有具体记载哈姆纳塔的位置，她的表哥也在一旁附和着，两人不停地在馆长身边转来转去，比手划脚，仿佛两人已经进入了那座梦幻之城……
正当他们沉浸在寻到宝藏的美梦之中时，馆长使劲咳嗽了两声。他打断他们：“我不得不提醒你们，这里还有两位客人呢！你们……”
“哦！客人！”两人如梦方醒，急忙后退一步，转身盯着金和凯特。
只见金双手抱胸，眯着眼，一副颓唐的流浪汉模样。而凯特一只手摸着下巴，低头想着什么。
“嗨！”金见他们看过来，抬手挥了挥。
馆长见他们注意力都没放在自己身上，假装不小心地将地图纸靠近烛台，要仔细查看。
“我的天哪，着火了！”他惊呼着，将地图纸甩到桌子前面的地板上。伊芙和强纳森急忙跑到前面，跪在地上用手扑灭火。
……
馆长看见两人气呼呼地离开后，转头对金说：“回到刚才的话题，对他们说的也对你们适用：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丢了性命，实在是很…不值得！”
金将双手放下，插进裤兜里，站了起来。他的眼睛始终没有任何动摇，他说：“你不会不知道我们这些热爱考古的都是些什么人吧？比起发现遗迹来说，丢命实在是件小事。而且，你正是因为知道哈姆纳塔真的存在才千方百计地想要阻止别人找到它吧…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你不明白吗？”金嘟喃着，突然模仿起馆长刚才烧地图纸的举动。他假装手上有一张地图纸，眯眼凑近查看，又瞟瞟身边的人，发现没有人注意。好，于是使劲歪过头，大叫一声将手甩向前方，“哦哦，我的天哪，着火了！”
金恢复到原来木然的表情，“你的演技很拙劣耶！”
馆长气得不行，攥紧拳头，偏偏还说不出话来。
金接着往下说：“你知道哈姆纳塔在哪吧？从你的话语中可以看出，你似乎非常害怕别人发现哈姆纳塔的位置。你和那些杀死靠近哈姆纳塔的人有某种密切的关系？或者说你本来就是他们一伙的？我在当地听到过这么一种说法，埃及一直有一个神秘的组织，组织的成员是法老侍卫的后代……他们平时神龙不见首尾，但一旦有人靠近哈姆纳塔，他们就会现身杀了他们……作为法老侍卫后代的你们，目的已经很明显了，就是要保护哈姆纳塔！”
“你到底是听谁说的？”馆长惊讶地皱眉，经金这么一分析，他反而冷静了下来，“这么说，你们是不会放弃了？”
“这要看你们的意思了……可以让我和侍卫长见一面吗？”
*
傍晚时分。
弗罗拉和姬莎达走在开罗的集市上，沿路走来都是些矮小破旧的土房，圆顶清真寺和宣礼塔遍布上空，砖黄色的建筑和尘土笼罩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仿佛泛黄的老照片般，某种古老而衰败的印象。人群中行走着很多具有阿拉伯风情服饰的男女，白帽，长袍，头巾，黑裙……他们神态举止各异，与别处也并无不同。
尽管在别处也多次见过这种集市，但还没有闻过如此复杂的气味，空气中漂浮的香料杂碎引人进入了一个奇异的尘世……集市里的店铺鳞次栉比，星罗棋布，密密麻麻的饰品从屋内一直堆积到屋外的过道，那些金银铜类的器物挂满了两旁的大门和墙壁，在阳光下某种辉煌神秘的文明再次复苏……
弗罗拉告诉姬莎达，要判断那些工艺品的价值，除了本身鉴别的水平外，还有一种办法，就是用［凝］去观察――
她说着，突然停在了一间店铺前，从玲琅满目的工艺品中一眼就看中了一根金色的权杖。
“这可是个好东西…”弗罗拉拿起了它，放在眼前仔细察看，“我记得在哪张古埃及的图片上见过它，是法老的侍卫用它杀了蝎子王的传说……唔，这根权杖叫什么来着？审判之矛？这好像是真品啊，就这么随意地摆在路边，也太……咦？人呢？”
弗罗拉转头，瞧见不远处戴面纱的女孩双眼放光，像扫描机一样用［凝］一家一家地扫射过去，嘻嘻哈哈地跑进了一家店铺里。
“行动力很强…就是太自我和好玩乐了，真是难管教的孩子！算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她本来就是来玩的……”弗罗拉嘀咕着，拿着权杖走进了昏暗的店里。
……
出来时也没见到姬莎达回头的半点影子，弗罗拉抽抽嘴角，估计是忘了和她出来时还有另外一个人了吧？
弗罗拉忍不住叹了口气，拿着打包好的物品走出集市。
日落之后，西边的霞光染红了半边天空。清真寺在背光的黑暗里显得愈发幽深，宣礼塔如利剑般刺向天际，乌鸦们剪影般的在穹顶新月上久徊不去。每座清真寺都会朝向麦加，就如每次昏礼都在日落之后。经过寺前广场波光粼粼的水池，红白交错的门廊将阳光引向更深处……
弗罗拉转向那边的门内，她的眼睛看得很深很深，仿佛一眼望到了底……
……尽头的礼拜大殿庄严肃穆，墙壁和柱子上绘满阿拉伯文饰和花卉植物，地面铺有繁复的波斯地毯，殿内壁龛背向麦加，四边雕刻《古兰经》经文。阿亚图拉带领着穆.斯.林们朝向“克尔白”站立举意……他们不厌其烦地重复着繁琐的朝拜仪式，在一次次地重复中日益坚定自己的信仰……
可是弗罗拉却看到，在极致虔诚的人群背后燃起了熊熊烈火，直冲天际……一座教堂从大火中缓缓升起，“铛…铛…铛…”钟声再次敲响……
黑暗中，帕迪年幼的脸在烛火下摇曳不定。他跪在垫子上虔诚地说道：
“今世乃一座桥，劝君且过桥去，莫在桥上造屋。求一时者获永生。今世不过一时，何不礼拜度之？只因此时之外，一切皆不可见①……”
转过身，大火瞬间消失……
往前走，背后的大门开始关闭……
如果能将过去抛在身后，那就远远地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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