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南国雪（四）

“雪人堆好了！”程见预说，“我给你的东西呢？”我把右手伸进衣袋，药瓶圆滚滚地躺在衣角，摸上去还有微弱的温度，我下了狠心把它掏出来，一下子扳成两半，我觉得这样的动作很帅气，真的很想再来一次。“喂，快点！”我缓缓地走上去，站在雪白的阴影面前，我拿着一半药瓶，把圆鼓鼓的一侧朝着手心，程见预的手握着我的手，“来，这个贴在这里！”他的声音这时听起来很柔和，我把手伸上去，把半边药瓶拧在了雪球上，还有另外一边，“我自己把它放上去可以吗？”我问程见预，他犹豫了片刻，“你知道放在哪里吗？”我点了点头。我的右手顺着已经贴好的那半边药瓶，慢慢向右移动，移动，左手摸着那个雪球，小心翼翼，我害怕它会像之前那样调皮，“没事儿！它不会动的，你尽管贴上去就是！”马敏儿看出了我的心思，我的手继续移动，我想它活起来，我心里告诉我它就应该在这里，它一直在我心里，我把剩下的那半边药瓶也拧了上去。

        剩下的光阴还有一切存在于我脑海里、心里的东西全都拧在那上面了，“程见光，你弄的真准，真的是太好了，这个雪人真的是太漂亮了！跟活着一样！”马敏儿高兴地说，“我怎么总觉得这个雪人比别的雪人都要像呢？”程见预在这种时候一般都是傻里傻气，“哎，这你都不知道，那是因为它的眼睛呀！这可比随便找来两颗石子作眼睛强！”马敏儿满脸兴奋，“对，对，就是眼睛！”程见预恍然大悟，“我说程见光缠着要我给他带这个回来是干什么呢！原来就是为了这个啊！”

        “啊！是吗？你这个东西是在哪里弄来的？”马敏儿喋喋不休起来，“学校呗！随便捡！”“那你再给我带几个回来！”

        “我为什么要给你带呢？我又不欠你什么！”程见预在做一件事前总喜欢无赖一会儿，实则他已然默许，“程见光！我今天真是佩服你！”马敏儿临走的时候悄声对我说，我一时没摸着头脑。

        天渐渐黑下来了，电线上歇满了成群的麻雀，天空蓝得一丝不苟，雪人就坐在院子前面，要是以后都有今天这么好的太阳，也要好几天它才会消失。母亲回来时惊呼着问我这么大的一个雪人是谁堆的，我告诉她是我和程见预，当然还有马敏儿，“自己注意安全！”母亲说，我点了点头，我从她的话里感到了自豪。

        我站在屋檐下，伸手从房檐上摘下了一个很大的冰柱，我把它握在手里，透心凉的寒意顿时袭遍了全身，我的手变得通红，水一滴一滴地从我手中滑落，顺着衣袖，流进了手臂。我闻到了木柴燃烧的味道，一阵暖意从心底涌起，我知道是母亲在生火了，风刮起来，直窜入脖子里，我的手渐渐发烧，好像握住了一团火，熊熊燃烧的火焰把雪地照得通亮，远处的白色都染上了一层淡黄。我清晰地看见了一场大火，房屋倒塌，噼啪声悬在头顶，它现在还在我眼中燃烧，之后就是一片黑暗。

        我走进屋，“光儿，你明天去学校吧！”我顿时愣住，我知道母亲还是去了，“妈，早跟你说了，叫你不要去，有东西还不如自己吃，有钱还不如自己用，找他们干什么！”我很气愤，“你都这么大了，总是待在家里不成，我又没办法……”我一直不愿意母亲提到这样的问题，我一下子冲进房间，愤愤把门摔上。

        老师说过，校长说过，他们不能接受我，他们不能违反制度，他们不能开先例，这都是他们以前亲口说过的，“我的这个孩子，他真的能读书，就算……好歹让他留在这里……”母亲恳求着说。我忍受不了母亲这样低三下四的和别人说话，我知道母亲始终不能放下，就算我不在乎。她一直在寻找着机会，我也不想，现在我越来越感到时间的紧迫，我还打算做很多事情，我想像程见预那样，能够到学校附近捡回几个药瓶，可以漫山遍野的跑上跑下，这些我都做到了——在我毫无防备情不自禁地跑向雪球的刹那，就在我准确无误地把半边药瓶贴上去的刹那，所有的，都活在我心中，我带着我所拥有的，他带着他所拥有的，一样可以活得很好。

        马敏儿还是喜欢背着她的小背篓，整天的在山上采草药，人们都说这个女孩子简直是疯了，别人都知道努力学习，都知道出去挣钱，而她……还是活得很好！

        江雪认为我是一个南国的孩子，那我一定没有见过雪，我告诉她我们那里的雪可能比北方的还要大，而且形状多样，她看了看我，还看见我的眼睛——看起来只有黑色在跳跃，疑惑地摇了摇头。她不知道，在很多年以前，我看见了雪，还堆过很多雪人，它们，就活在我家门前，我清晰地知道一切，在几年之后，我跟着雪一路奔跑，一路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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