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苦樱桃 > 第12章 ?第三十五章 张果老和驴(一)

第12章 ?第三十五章 张果老和驴(一)


汽车在公路上行驶,十二年过去,我再次回到了安居镇。

        车子拐过一个大弯,人都跟着车倾斜。便是在这时,我遇见了他,骑驴走在公路旁须发皆白的老人,在汽车驶过的刹那,它缓慢地让到路边,准确把握着汽车和它擦身而过的时间。

        十月的风紧贴着地面,恨不得将枯死的玉米杆连根拔起,祖父的气息飘进鼻孔,我知道他的魂回来过,“稳儿!你还是回来了……”祖父的声音随风传得很远,“我不是早就对你说过,不要再回来吗?”“对不起,祖父,对不起,我还是回来了!我让您失望了吗?”我流着泪水问,祖父长叹一声,说了句不该。

        是啊!我还是回到了这里,我想看看张果老和驴。

        祖父说过这早已经不合时宜。

        夏政旻在安居镇的大名如雷贯耳,哪怕是三岁的孩子,只要听见大人说起夏政旻,如果他此刻正在哭闹,也会立马憋住气停止,睁大眼睛警惕性地看着四周。夏政旻驯服牲畜的本事在沉梓村一带出了名,任凭是性子怎烈的牲畜,他也有办法。他不会耍小聪明和牲畜套近乎,他的办法永远只有一个,便是下手往死里打,打得它涕泗横流、鲜血喷涌,这些都不够,还要打得它向你下跪,磕头求饶。用夏政旻自己的话说,便是要它甘愿认你做爹做娘,不这样的话打了也是白打,它再见到你,还是会扬起蹄吹胡子瞪眼。

        每次听大人们讲,我都会毛骨悚然,我不能相信他能狠到这种程度,若非亲眼所见,我是永远都不会相信的。

        实行包产到户那年,公社里的一头牛成了谁都不敢碰的危险物,这头牛是一头会打人的牛,无论碰着谁都会红眼直接进攻。很大部分原因是它的主人胡老爹突发心肌梗塞猝然离去,不然它还不至于如此嚣张。村东头的华衡,就险些惨死在它的铁脚之下,他认为牲畜也是有心有感情的,只要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征服它绝对没有问题。

        在华衡放言征服牛的那天,胡三泰敲锣打鼓跑遍全村,“各位乡亲,下午六点到我家看衡子收拾畜生了!”他一路嚷着,嗓子都喊出了花腔。“你放心,我们一定去!”“就是你不说,我们也一定去!”村里的人和我一样迫不及待了。自从得知了这一消息,我便坐立不安,时时刻刻想着牛和人,祖父看不惯我急不可耐的模样,嘴里吐着口水颇为不屑。我想华衡不会错,牲畜也是有感情的,凭着他的这一心态,就能够让牛拜倒在他脚下。

        开春的天气送来祥和宁静的征兆,草不修边幅肆无忌惮地生长,花不动声色焦躁暴戾地开放。人也和众多生物一样焦躁不安起来。

        下午五点半,太阳挂在山头,天和地都笼罩在一片斜晖之中,母亲在厨房里忙成了热锅上的蚂蚁,锅里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饭就要好了,可我已经等不及,“妈,你们先吃,不要等我!”我对母亲说。

        “你这孩子,着什么急,不会这么早就开始的!”母亲大声喊,可我已经顾不上理她了,跑过屋前的竹林,祖父也追了上来,他毕竟上了年纪,无论怎样努力,也不可能追上我,他的呼吸声起起伏伏,带着金银花气味的气息不厌其烦往我鼻子前面撞。晚年的祖父逐渐发胖,由腿到肚子到脖子都粗起来,整体上看着比例还算协调,他的身高和大头成功掩饰了他胀起来的肚子。他在我后面慢慢滚动,而我却在前面一个劲儿地奔跑,他也不呼唤我,我也不理会他。

        当我气喘吁吁地跑到胡老爹家时,人群像专等着我到来般涌向猪圈,我听见牛打了个响鼻,我被吓得停住了脚步,不知道该往前还是向后,便在这片刻的迟疑间,身子倾到了前面。要不是那双大手,我早已被人们踩在了脚下,“看着些,小心被踩在脚底!”祖父说,我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跟在祖父身后。

        临近人群,臭气涌进鼻孔,我的胃里翻江倒海,“你怎么搞的?这点就不行啦?”我摇了摇头,把已经到嗓子眼的东西又咽了回去,沉重的响鼻声裹挟温热的气流进肺部,我的呼吸也随之加快。祖父带着我成功抵达人群最前面,猪圈就是个黑窟窿,在我寻找牛的踪迹的时刻,灯光亮起,猪圈里布满了暗黄的光,当年电灯泡极为稀有,一般人家点的还是煤油灯,后来听祖父说要不是为了让人看清,灯泡还在村长家的大门前。

        华衡一袭卡其布装,斯斯文文上了阵,围观的人都在替他担心,这哪是降牛来了,明明是来闹着玩的嘛!他蓝色的上衣在暗黄灯光的照耀下显得不伦不类。牛的双眼因暗黄灯光的衬托愈发通红,祖父站到我身边,扶住了我的肩膀。

        “衡子,你可要小心呐!这可不是一般的牛!”有人叮嘱他,“是啊!这可是一头会打人的牛!”又有人补充。“我们真拿这头牛没办法了,要是你们谁能牵走这头牛,这头牛我就送给谁,并且还请他吃饭!”胡老爹的儿子胡三泰说。

        华衡嘴角微起,“你这顿饭我是吃定了!”

        他高挽衣袖,慢慢地靠近牛,可是牛丝毫不给他亲近的机会,他往左挪,牛头便往左挪得更多,他往右挪,牛头便往右挪得更甚,猪圈本来就小,且四面都是墙壁,不可能采取牵制两翼,各个击破或从后突袭的策略,只能正大光明地来。

        “三泰,你们怎么把它关在这里呢?施展不开呀!”有人看华衡久不得手,向三泰发问了,三泰苦着脸,“谁知道这头牛翻脸不认人呢?我爹还没咽气的时候,它对我们一家人毕恭毕敬的!”

        “牛儿牛儿,好牛儿,你就投降了吧!免得受皮肉之苦!”华衡说,说时迟那时快,牛疯了似的冲过来,人群潮水般后退。

        “不好……”祖父的声音戛然在半空,华衡已摔在墙上,显然是被撞得昏了头,半天没爬起来。牛头下歪,积蓄力量扬蹄而去,我清晰地记得,华衡摔在我跟前时的面容,一颗眼珠迸出滚进人群,我吓得闭上了眼睛,多年以后,那颗欢蹦的眼珠会时不时地涌进我的脑海,它不时会化成笑脸,告诉着我当年华衡内心活动的丰富。“你们谁上去啊!”三泰惊呼,欲近前却又不敢,若真的闹出人命,他又怎能担待得起?人们都被吓得变了脸色。牛冲得更带劲了,它知道对方已经拜倒在它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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