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四十章 豁口（四）

这里的鸡、猪等家禽一直不知道安分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它到底能不能吃，要是能吃的话到底是蒸着吃还是炒着吃，或者是炸了吃，也不知道它尝起来到底是个什么味，到底是酸的、甜的，还是苦的、辣的，不知道它闻起来是香的还是臭的，它们完全不知道，它们一天有事没事总喜欢高声叫着，每天都喜欢吊着嗓子说一些南腔北调的话。这里的狗也学着它们的样子，但这里的人们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担着心。说来也是奇怪，只要是从这里飞过的鸟儿，也会被它们的叫声迷住，忍不住收起翅膀在这里拜师学艺，更重要的是这里田里的蟋蟀、蚂蟥、蛇等生物，竟也起了这份心思。

        这里的人们好像并不介意，他们还是该干嘛干嘛，邹建成老人现在有一个爱好，他迷上了声音，除了在自己家门前坐着听猪、狗吊嗓子而外，他还喜欢到自己地头、山上听蟋蟀、野鸡、斑鸠吊嗓子。

        邹享松、胡滨悦夫妻白天里就为谁家的存款多一些而争吵了半天，由于家里来了人，所以他们决定把这个问题留给被窝，这里的人好像已经养成了这种习惯，任何解决不了的问题，只要留给被窝，那就一定能迎刃而解，游刃有余。

        窗外的寒风像鬼哭狼嚎，这座房子也要被刮跑了，胡滨悦躺在床上，嘴里还发出“咝咝”蛇似的声音，被子跟着有节奏的舞动着，上下颠簸个不停，一下就耸起很高，“我……我说咱们村里存款最多的就是邹云家！”胡滨悦说，“哼，他家？”邹享松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但他又感觉哼出的一声气流太强烈，鼻子里的鼻涕都快要喷出来了，“他家能有什么存款？你看，他家的两个老的都是他安埋的，这你不算一下，该要花多少钱？而且他又办得这么体面！还有，他还有两个孩子，一个大学生，一个高中生，难道这些都是不需要钱的吗？”

        “你也不算一下，他们出去打了多少年工，是哟！我知道，要是他在家里种点地，可能只是自己吃菜不要钱！更不用说安埋两个老的，孩子书都读不了！”他老婆说，“这，我说你又不懂了吧？他们虽然出去了这么多年，可他们那些人，都是有一点就用一点的人，哪里还会想到存什么钱，我看他们打这么多年工的钱，也就是刚够安埋两个老的和勉强把孩子供走，国家要把农民留在土地上，照这样下去，在我们这个地方，让我们去吃土吗？”他越说越来劲了，“我说邹远家的存款多，我可不是像你凭空乱说的！”

        “好好，我凭空乱说，就你说的有理，我没读过书，你读过书，你说的都是正确的！”胡滨悦把被子拉过去了一大截，气愤地说，她丈夫感觉他的脚被整个的泡在冷水里了，他很自觉地把腿拱了起来，好像搭了一座桥，“这和读书多少没关系啊！我一说，你又不服气了！你看，邹远家里又没个老人，而且孩子只有一个，俩口子用钱又是十分紧手的，虽然出去的年数没有邹云俩口子多，可人家会用钱啊？要是照你那么说，那村里不是每家的存款都很多了吗？”邹享松说，“是啊！照你这么说，也是啊，我回来就听人说他们给这里一万，那里两万的向外借钱，如果他没钱他也不会往外面借！”他老婆说，“要是我们也能早出去两年，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邹享松无力的叹了一声，他老婆急忙把头缩进被子里去了。

        转眼家里又只剩下邹建成老人一个人了，他时常在想虽然现在钱多钱少没有地主和贫农的区别，可是钱少了别人也不愿意多看你一眼，和你说话的语气简直都不一样，虽然没有什么钱他也活过来了，可是想来毕竟低人一等，别人能做成的事他就做不成，修了个屋都花费了好大的力气，他想到土地改革时自己分到田种的那种高兴之情，唯恐自己的田被分少了、分远了，还怕分到一些荒田；分山林那时也是这么样的，现在就算把最近、最肥的田分给他，他也不想再种了。

        都说出去是卖苦力，那么待在这里难道就不是卖苦力了吗？在这里卖苦力还要上天眷顾，天气好的时候可以整天不吃饭，天气差的时候是整天吃不下饭，儿子说他宁愿在外面弓着身子干一辈子。也不愿意在这里弓着身子干一辈子，在外面干把身体做坏了还可以拿出钱来治，在这里把身体干坏了想治都没有钱。儿子还说他现在出去了起码不会再说火车横躺着都能跑这么快，那要是站起来它的速度就没有什么可以赶上这样的话了。

        邹建成老人坐在自己家门前看着太阳一点一点的落下去，他想自己要是能活到八十岁，现在离八十岁还有整整六年，六年，为他们看六年的房子，让他们在外面还做六年，那应该也就差不多了，这一切，都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现在是时候开个豁口，让他们出去一段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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