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归途
叶炜彤看着眼前故作镇定的几人，也不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
一派坦然道：
“你们的过往，我不关心，我只看将来。我的过往，你们也不必问，时间长了该知道总会知道。你们只需要明白，我姓叶，你们称呼我叶先生。
年轻时闯过几天江湖，现在累了，便想找个清净地方安生过日子。谁打扰我的清净，我也不会让人安生。
如果你们也有这样的打算，那我们就是同路人。荣华富贵是没有，茶米油盐倒是不会缺少，日子会清苦枯燥一些，但我保证你们性命安全不受威胁。我别的没有，只一副侠义心肠，见不得人欺压无辜、为非作歹，所以你们绝不能做些肆意妄为、天理不容的事。如果有必须要用刀剑才能解决的矛盾，来找我主持公道。”
叶炜彤所言，一字一句，赤诚恳切，掷地有声。
众人见状，觉得此番姿态不似作伪，心中稍定，走到她们这幅境地的也不怎么怕死了，只怕活着遭罪，生不如死。只要是个有规矩底线的新主，苦点累点那倒不算什么。
“当然我也不是活菩萨，得我庇护，自然要效忠于我，为我分忧解难，放心，绝对是你们能做且应该做的事情，只要不是游手好闲、混吃等死之辈，我以性命担保，不会有任何人能打扰到你们。具体的章程，等到了地方我会公示。”
叶炜彤说得云淡风轻，身姿自然随意，但这柔声慢调在耳里细细过两遍，言语中似乎也含着些许冷凝之音。
“总之一切都要按我的规矩来，如果不能接受，现在还可以离开，等到了地方，我手里剑就是金律铁规！”
她原本漫不经心的把玩着剑柄，说到此处停下动作。倏地寒光一闪，一道剑气直指庙旁伫立着的参天大树而去。
只听“唰”的一声，剑入鞘声刚落，又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众人望去，那粗壮的大树已经碎成千万木片，如夜空中烟火那般霎时炸开，已经碎成粉末的叶片和花瓣散落在半空中，随风飘扬，美轮美奂。
但是没有人有心情欣赏这样的浪漫，他们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任何人，只要挨上这一剑，立马就变成齐齐整整的碎肉，放点调料就能包饺子了！
即便五马分尸，尚能勉强拼凑，这剑下之人，恐怕只能挫骨扬灰了！
“我的剑，不讲人情，不懂道理，只听规矩，只辨生死！”
众人闻言，惊若寒蝉。
但最终无人离开。
因为无处可去，也因为依附强者是人的天性。
叶炜彤见效果达到了，也暗暗松了口气。
果然环境塑造性格，现在她感觉自己装得都快成真牛逼了！
正在这时，一直沉浸在山川盛景中的沈曦云，突然眼前一亮。
喜道：“叶郎，我们的船到了！”
叶炜彤往山下望去，一片装饰华贵、造型精美的画舫出现在溪流之上。
看到交通工具已就位，她也算了了一桩心事，肩头重担轻了轻。
画舫停泊的岸边还有一队人马，正是被叶炜彤委托去搬运货物和画舫的方家父子等人，漕帮贫民窟，穷得就剩下人了，只要有人肯拿出银两雇人，又有熟悉的方家人做保，没有人不抢着做的。
事急从权，物品多而繁杂，叶炜彤给的银钱也很充裕。也因为她生在新社会，很少见到忍饥挨饿、穷困至此的人，心中怜悯，手中就不由自主地松了松。
竟然这么快？叶炜彤都做好了可能要等一两个时辰的准备了。
不过既然人都来了，她也不浪费时间了。
两方人在溪流边相聚，渔民看这边几个女子形容狼狈，穿着囚服，心中猜想诸多，但面不显露，也不多问，只当不曾见到。
想也知道，谁没事运货到这荒郊野岭来，必然不会是普通的商贾百姓。
这可不是他们这些饥不裹腹的平民敢惹的麻烦！
叶炜彤从方不凡嘴中得知，原来这溪流的一条支流流经信城城外，只要将画舫移至城外河中，便能顺水到达九幽山附近，走水路倒更省时间。
也辛亏找的是这些渔民，对水路比陆路还要熟悉，若是旁的人也不一定知道。
如此，以后再去信城倒是方便多了！
叶炜彤大方，渔民们也不敢怠慢，早就将货物整整齐齐摆放在画舫上了，再三让她核对清楚。
这点叶炜彤倒不担心，毕竟方家父子要跟她去的，他们恐怕更紧张这些物件。
事实也的确如她所想，方家父子确实是一眼不错地盯着整个过程，就怕万一要出点纰漏，被这大主顾给误会了，这单生意还怎么做？
做好交接后，渔民要趁着天色赶紧回去，否则太晚城门就得关了。
叶炜彤带着人上了画舫，这画舫空间很大，还是上下两层，这些人上去绰绰有余。
一声令下，方家三人缓缓开动了画舫，因为顺水而行，倒是毫不费力，轻松的很。
毕竟上次叶炜彤带着曹染和林辰星，仅仅只有一个竹伐，五人划船，自顾自地顺着水流都能到达。只是这次毕竟是大船，货物也多，才找了船夫。
华丽的孤舟泛于幽幽碧水之上，在碧翠的山峦间轻快游走。
耳听鸟语，呼吸木香，清风拂面送清凉，真是一派好风光！
叶炜彤与沈曦云并肩坐在二楼观景台的雅座上，吹风品茶，异常惬意！
也不怪叶炜彤偏心，只带着沈曦云一人，关键是其它人都不敢正眼看她，更遑论自在地坐她旁边。
叶炜彤也理解，毕竟她刚刚装逼完，格调摆在这儿。但她也没办法，这个路线她最顺手，也最省事儿。
为了让那几个提心吊胆的女人轻松些，有点空间交流两句，她只好带着沈曦云出来了。
沈曦云微垂着眼，似睡非睡，那张好看的脸蛋随着船身摇摇晃晃着。
“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叶炜彤问。
“担心什么？”
“你就没想过去的是个什么地方？也没想过我会不会把你卖了？”叶炜彤勾起嘴角，露出一丝刻意的坏笑。
“卖到荒无人烟的山里？”
不是他自夸，就他这副摸样，卖去王城必然能得个好价钱的！
眼看着越走越偏，往这这穷山恶水里去，那估计是……
“不是当压寨相公吗？！”沈曦云故作轻蔑地白了她一眼。
这有什么好试探的，他又不是不愿意！
叶炜彤：……
她明白了，在沈曦云的眼里，她就是个山贼。
这样想的不止沈曦云，楼下船舱中坐着的几个女人都是这样想的。
“两年前干旱闹饥荒，我们那村子附近，很多人没得吃的活不下去，就去了山上当匪，抢粮抢水，实在饿得没法子了，人也抢，抢来吃……”
王大娘正愁眉不展的讲述着她所知的关于山贼的事情，她是个普通的中年农妇。
平民百姓最怕的就是官府和山贼，见到了躲都躲不及。
“吃人？那还是人吗？那是畜生吧！”白风不可置信道。
她的父母是白家的下人，她自八岁起就做了白颖的贴身丫鬟，做得都是些轻省的活儿，对白家和白颖之外的事情所知甚少，还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事情。
王大娘睨了这小丫头一眼，撇了撇嘴：“你还是没饿过，真饿到那份上……”
白风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饿死也不会吃的！”
那可是人肉啊！
可王大娘描述的话在脑中转了两圈，还是忍不住小声问：
“那人不会带我们去山里，当口粮的吧？”
白颖皱眉，正要说两句。
她的另一个丫鬟白云先开了口：
“你说话没带脑子，也没带眼睛吗？没看到这船舱里还放着粮食啊！”
白云说话温柔，就算是教训人也带着点浅笑，让人生不出恶感。
白风又期期艾艾地说：“那会不会让我们做那种……伺候人的活儿？不是经常听说山贼强抢民女，一女侍多夫，还都是些莽夫恶霸……”
人一旦开始胡思乱想，就会陷入黑暗的死胡同。
越说越不像话了，白颖不得不出来打断。
严肃道：“不记得当下人的规矩了吗？不能随意揣测主人意图！还有，我说过几次了，要称呼先生，不能这么没规矩！”
毕竟做了十几年的官家小姐，她气势一起来，还是很能压人的。
特别是两个小丫鬟，立刻俯首噤声了。
可看不惯白颖这副小姐做派的也大有人在。
“呵，如今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还摆着千金的谱呢？”
只听张四妹一声冷笑，脸上的红色胎记越显恐怖，这是那位双胞胎中的姐姐。
张五妹闻眼，对姐姐摇摇头，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张四妹明显看不惯妹妹这幅谨小慎微的模样，但到底还是听劝，闭了嘴。
可她不开口，也有别人说。
只见那长得美艳动人的秀娘，蹙着眉，斜着眼儿，阴阳怪气道：
“现在可都是人家的下人了，论伺候人的活儿，你怕是还不如丫鬟呢！听姐姐一句劝，少逞能，说不定人家将来比你得主人欢心！”
白颖闭目养神状，毫不理睬这些冷言冷语。
反倒是白风急了，气得声音发颤：
“我家小姐说我，关你们什么事！”
又挽着白颖的胳膊，焦急的解释：
“小姐，我这是才听说山贼的事，怪吓人的，才会乱了分寸的。怪我，我以后不乱说话了……”
白颖儿叹息一声，安抚得摸了摸白风的手。
白风一头扎进白颖的怀里，嘴里碎碎念着：
“小姐，我们到底是去哪里？会好吗？我好想爹娘……”
说着说着，便呜呜哭了出来。
这会儿倒是没人说话了，大家又变回了沉默的状态。
一直不曾吭声的方娘子，望着窗外的流动的碧水，眼中平静无波。
她的举人父亲过世后，后娘再嫁，跟她早没了往来，丈夫也被她两刀砍了，如今她真是了无牵挂。就算想虚情假意哭两句，眼泪都挤不出来。
心中暗想：还是年轻好啊！
昨天在路上还死气沉沉，如同被锁链捆着的木偶。
现在已经有心思哭闹打嘴仗了，总算是有点活人气儿了！
虽然不知停归何处，至少她们有了引航之人，总不可能比过去更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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