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毒药（大改）
一路果然应了南枝的话，天儿突然就刮起大风，黑黢黢的夜里，朱巧娥只能一个人独挑着灯笼，避着风往前走。
听说林景时从书房搬到了住处，是一个叫如故居的院子，她等小厮带她过去，完全是与拾翠轩两个相反的方向。
屋内灯火通明，只有风刮得外面的两只四角纱绫灯胡乱飞舞。
朱巧娥方解了斗篷进去。
林安已在里面，而还有个人。
只看背影，蓝灰色的素缎袍子，腰背笔直，略有一块玉挂在腰间，听见声音就转了过来，唇红齿白的一个美郎君，只是比较林景时，更多了些尘世间的浮华在身上。
朱巧娥向男子道了万福，林安才介绍道：“这是大理寺的邓寺丞，因为得知大人病重所以特来慰问。”
所以再道了一声“邓寺丞”。
转而，林安又向邓无为介绍，“这就是我方才提起过的大夫，今日便是她以金针施救，才能保住大人的性命，要不我可连死都没脸去见老爷夫人了。”
一说到这，林安又是潸然泪下。
“女大夫倒是稀奇，还从没有见过。”邓无为感到好奇，目光全都在朱巧娥身上。
“那邓寺丞如今见过了。”
朱巧娥坐到林景时身边，诊过脉，问道：“那药可吃了几碗了？”
林安忙回过神，说：“照着姑娘的吩咐，刚刚喝过第二碗了。”
于是朱巧娥又只好重新再按一回，疑惑道：“不该啊，按理说也该醒了。”
正好说到这里，林景时的手指头果然动了动，不小心抓住了朱巧娥的手。
掌心温柔，好像一团棉花，每一条掌纹都好像熟悉而陌生，令林景时不得不睁开眼，一瞧究竟。
满室的火光打在俏脸雪肤上，又模糊又清晰，杏眼桃腮，粉光珠滑，好像下一刻便要叫一声“林哥哥”一般。
微眯起来的桃花眼，因为病气而褪了白，枯如一口空井，只有眼前这个少女面红耳赤娇滴滴的模样。
“林少卿。”等在远处的邓无为轻轻唤了一声。
林景时方才从恍惚中惊醒，就看见自己抓着今日曾有过几面之缘的女子的手，忙的推开。
疲惫的抬起手，捏一捏眉心，以为看错了。
谁料一醒，朱巧娥还是在屋里，不过见他醒了，已经起身，退到帘幔外去吹吹风。
林安赶快入内，向林景时说道：“多亏朱姑娘妙手仁心，这才救了大人一命，可算让我没有辜负了老爷夫人的寄托。”
林景时才发现，原来是朱巧娥救的自己，心里要发的火，渐渐降下来一半。
看见邓无为，还是皱起了眉头，问道：“大理寺是有什么事？”
“难道没事就不能来看看少卿吗？”
邓无为突然娇嗔一下，吓得不论是朱巧娥还是林安都快要吐了，只有林景时习以为常，冷面不改。
“如果没事，就赶快回大理寺将今天的发现整理起来，作为寺丞，还需要我来提醒吗？”
这几乎刚醒，就能迅速将思绪整理清晰投入公务，朱巧娥在外面听着，也有些佩服了。
“恐怕要整理的多了，刚刚来报，我们原本盯上的李家老爷也丧命于家中，我去看过，发现和前两个死者一样，尸体上都有形似蜘蛛的花斑。”
这一个消息，让林景时的一口气差点又没喘上来，捏紧了拳头，近乎透明的皮肤，能隐隐看见骨节也在用力。
朱巧娥喃喃自语，“死者？蜘蛛花斑？”
她似乎想到什么，一股风一样的跑开了，忘记披上南枝千叮咛万嘱咐的斗篷。
回到拾翠轩，又是一顿翻找，南枝等人想要帮忙可也不知道在寻些什么，问过了，朱巧娥也不答，只见她从一个竹编的箱屉里翻出一本书，然后又是跑了。
到了如故居，林景时却已经收拾整齐，打算要出去。
朱巧娥吓得把书摔在桌上，想也没想就上去抱住，“这会子怎么能出去，外面风那么大。”
她贴着林景时的胸口，头顶不过到那下巴处，头发是刚刚洗过，有新鲜的刨花水的芬芳。
林景时哪里来的力气推开朱巧娥，只能任由她抱着，充其量说一句，“快放开。”
不足以吓退朱巧娥。
而邓无为捡起朱巧娥刚放下的书，翻开一页来看，竟是记载着一些别国的奇花异草，而当中一篇名为“红袖香”。
说是南番所产之花，常生长于山谷流涧，其花形似舞袖，而香气怡人，所以称为红袖香。
再翻一页，又写到，“可提炼为千蛛散之毒的主要成分，然其他不察，为南蛮巫师间秘传，中毒者，当即丧命，全身经脉断裂，皮肤迅速枯水，而在表面形成暗红色花斑，形似蜘蛛。”
邓无为读完，大惊，“原来那玩意儿叫千蛛散，难怪大理寺的仵作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竟是南蛮的奇毒。”
林景时听完邓无为读完此一章，也恍然大悟，他之前也翻阅过许多医书毒书，都不曾发现能引发死者症状的毒物。
“这是什么书？”他首先问。
邓无为翻回封面，只看见一页空白，并没有名字，拿了书到朱巧娥跟前，“这是姑娘带来了，就由姑娘告诉林少卿这是什么书吧。”
朱巧娥方才松开林景时，容他掸掸衣，说道：“这不是什么名书，只是我祖上有先辈四处游历的，把不寻常的花草都记载下来，供后人增长见闻罢了。”
要去拿书时，书却被林景时夺了去，他仔细翻开阅了几页，果然都是手写的字迹，还有些用朱笔勾了起来，在一旁的空处略有添加。
这样一本册子，令爱书如命的林景时手不释卷，迟迟放不下，又多看了几页，其中的用心他亦能感同身受。
“如今知道那是个什么毒了，可要查查近日南蛮几伙人的走向？”邓无为问道。
林景时眼睛仍在书卷上，也留出一两分精力，“是要查。”
喊道：“凌岳。”
这时从门外不知哪里冒出来那个虎背熊腰的壮汉，原来他叫凌岳。
“拿了我的牌子去巡防营找今日值守的人，查查近半个月来的南番出入城记录，抄下来直接到清水巷的李家找我。”
说完林景时放下了书册，并仔仔细细地盖好了，决定要走。
朱巧娥当然上去拦着，“可小心又重了。”
两人四目相对，各有各的坚持，林景时本来冰冷，忽然大风刮来，掀起他心头的波折。
“如今朝内朝外皆因为这一桩命案人心惶惶，作为大理寺之人，惩处真凶，还百姓一个安居乐业应是根本。”
“那如此，我便陪你一起去。”
朱巧娥被说服了，诚然她很清楚林景时身体并不能支撑他太久。
可转念一想，她如今也是执拗，为的亦是行医者的本分，便无理由再阻止别人应做之事。
“你遵守你的职责，而我也有我的本分。”
朱巧娥挎上药箱，目光坚决地要跟在林景时身后。
“那便随你的便。”林景时穿上银鼠披风，戴上兜帽，捂严实了才出门去。
前面有小厮提着灯笼，到了门外，马车已经停好了在等，忙的端出脚凳，先扶着林景时上去，再接着邓无为。
朱巧娥最末，所以坐在靠门的外面，时常有风漏起来，才想起自己又忘了羽毛缎斗篷。
恨得拍了自个儿大腿，嘀嘀咕咕也不让其他两个听见。
“姑娘家是哪里的？”邓无为笑问。
朱巧娥回道：“端州来的。”
提到“端州”二字，朱巧娥故意留意了林景时的动静，只见他身体一颤，是向这边来望了一眼。
心里想的是，难怪这女子会认错，大概是外面的人都说他是端州来的，所以才以为自己是她的未婚夫家。
而朱巧娥分明想的不一样。
“听闻姑娘金针刺穴手法极妙，只可惜无法亲眼所见，我曾以为最好的大夫都应当在太医院，如今看来，也不一定。”
朱巧娥面对邓无为说，“我父亲曾说过一句话，若是世上医者只供几人，那天下更多的百姓又去何处寻医求药，若是百姓都病倒，那田地又该谁耕，绸布又该谁织呢？”
邓无为不知朱巧娥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忙笑道：“说的是。”
而林景时偷偷听着，原本之前看那书的时候就对其中批注之人略有好感，如今再听朱巧娥说一遍其父的话，越是在心底对其人向往不已。
“大人，李家到了。”
见车停稳，小厮又放好凳子，朱巧娥最先出来，并不用它，直接跳了下来。
邓无为还是慢悠悠地走下来，等到了林景时，他本来就穿得臃肿，只见邓无为同朱巧娥说话去了，他行动多有不便，该再有一个扶着。
于是他咳嗽了几声，率先传入了朱巧娥的耳朵里，忙一回头，将手伸了上去。
林景时是想叫邓无为的，可朱巧娥已经递过来，他只好隔着衣料，轻轻扶着，脸上却不自觉紧张起来，又咳了几声。
“过会儿进了里面，还是要再诊一次脉，到底能坚持多久，到了时辰还是要回去。”朱巧娥不放心，难免唠叨几句。
林景时并没有回应她。
经过门外把守的大理寺衙役，先是行礼，之后个个都用诧异的眼神看向跟在林少卿身边的娇小女子。
“什么时候林少卿身边跟了个姑娘？”
“我一天天在外面的怎么知道，看来得寻个机会到邓寺丞跟前去问问。”
李家在京城也算有头有脸，手里垄断了官盐的买卖，可以说是富可敌国，虽然这宅子外面看着低调，与别处无不同，可里面倒是处处都透露着有钱二字。
先是出来好几个妾室，无不是二十芳华，可那李季同却已是年过半百之人，竟然还消受得起，邓无为简直瞠目结舌。
问话之事，一应都是交由邓无为的，林景时径直往发现死者的书房而去。
只是这书房离前院甚远，林景时与朱巧娥走了好半天也不见到，累得朱巧娥问前面引路的管家，“可还有几步？”
管家回过来说：“马上就要到了。”
朱巧娥便看看林景时的外套，可有什么地方漏出来了，好重新给他捂上。
“你若是觉得累了，便扶着我吧。”朱巧娥将手臂抬起来，放到林景时面前。
但连看都没看，朱巧娥只好没趣的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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