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绿竹盟的老杀手
二人一触即发，都不是那寺庙里纸糊泥塑的佛像，都是曾经一剑十步杀一人的主。
这个黑袍人是绿竹盟里的一位银袋长老，只比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金袋长老低一截而已，但始终没有真正卸了杀人取命的勾当，但事实上，绿竹盟大体上近年来逐渐有金盆洗手的意向，这点与那万里剑林极为不同。
当今剑林之主据说是个容貌倾国倾城的妖娆女子，行事颇有肆无忌惮的意味，曾经将一位举止轻薄的世家公子哥用长绳吊在剑林的一处洗剑池内，那森冷剑气硬是将那个娇贵的公子哥给活剐了，十分渗人，而执掌剑林后更是提拔后辈新人，大肆扩展剑林势力，便是那西霜帝国的国主都拿剑林十分头疼。
而绿竹盟盟主却是个老者，看透了江湖的起起伏伏，也少了些年轻人的热血盈头，心知杀手一路便是与朝廷天下作对，终究是难以长久，于是近年来一些与世家豪门相关的生意基本都推了，于世人来说，绿竹盟的名气也渐渐地没百年前那么如雷贯耳了。
陈天明能知晓绿竹盟纯粹是因为早年跟着齐老先生去过中土那边游历，在那里六国商贩走马络绎不绝，各种奇闻怪谈也是层出不穷，基本属于一片三不管的地带，各种牛鬼蛇神更是让他看的厌倦了。
齐老先生对他说过，灵玄大陆最还像一座江湖的地方其实就是中土了，无拘无束，无佛无法，最是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陈天明深以为然，那一夜，他呆坐在城头，只看见一夜火树银花，灯火阑珊，有读书人骑着毛驴而过，读一句，虚空就多了一方异像，等读完了整篇文章，整个人就遨游银河而去，再不见其踪影了。
也有少女栽一株荷花，等到了夜里荷花绽放就瞬间如屋舍般大，少女嘻嘻地笑着，坐在荷花顶上跳着舞步，绝美异常。
还有看着如骷髅般的阴尸，走在那夜幕笼罩下的枯树边，边走边呜咽，看着远处的夜色对月哀嚎。
还有如小人般大小的精怪鬼魅在夜里提着灯笼在街上奔跑着，嘴里发出别人听不懂的异国方言，没有人能看清他们的容貌……
也是在那里，他看到一个倒提翠绿竹竿的老者，踉踉跄跄地走在一条大河边，端坐在大河之畔，轻轻抖动那无线的翠绿竹竿，钓起了一条千丈的墨绿蛟龙，那条凶猛异常的墨绿蛟龙像只嗷嗷待哺的幼鹿一般被他收入一方寸长的透明罐中，在里面不甘地匍匐着。
齐老先生告诉他，那个倒提竹竿的老者便是绿竹盟现任盟主，别看他现在垂垂老矣，但曾经可是个狠辣的主，曾经带着绿竹盟十二大金袋长老将一个部族的青壮尽皆屠戮，连长得稍高的幼童都不放过，也是那一战，六座江湖震惊，也有些古道热肠的好汉结起一个松散的伐竹盟，打出斩妖除魔的洪亮口号去那竹海之地讨个说法。
据说那一役中，所谓的正派人士被那个倒提竹竿的老者一人就刺死了百人，最后虽是拼得数十株高大竹子里的守卫饮血而亡，但那如散兵游勇般的正派人士的尸体却是堆得有座小山坡高，最后那些仙子真人的顶不住那让人呕吐的血腥味就要撤退。
然而最后关头还真的从西方极乐之地飞来一座如山海般宏大的寺庙，里面钟声缭绕，香火鼎盛，一个老禅师拿着一串白玉打磨的佛珠砸向竹海深处，那一砸至少崩碎了上百株高大的竹子，里面驻守的杀手都一声不吭地化成了血雾，就连绿竹盟用无数灵宝豢养的数十头精贵至极的白蛟也惨死在岩洞里……
那个愤怒极了的老盟主提着竹竿就要与那老禅师拼个你死我活，最后连天际中都打的云散星摇，结果那个老盟主还是被一道古老的佛门符篆给打落了下来，硬生生从万象境巅峰坠落至后期，而那个慈眉善目的老禅师却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一拳又一拳，越发龙马精神起来，将十二大金袋长老至少废掉了四人，剩下的上千株高大竹子里的人愣是不敢出手，眼睁睁看着那个老禅师闲庭信步在竹海中走着……
那座如山海般浩然的寺庙随后数百年都几乎成为了绿竹盟心中的梦魇，而那个被尊称为西域老禅师的老僧更是让世人震惊，须知在这个末法时代，万象境巅峰也未必能硬撼那些大势力，更不用说绿竹盟这种庞然大物，恐怕那上千株绿竹里的修士蜂拥而出都能把人给踏平了，真正让他们无可奈何的是那个神秘的老禅师似乎疑似到达了玄仙境！
那个绿竹盟好养蛟龙老盟主一根翠绿竹竿不知道拍打死多少万象境高手，曾经放下豪言称“万象境与我如蝼蚁！”，这种人物哪怕与顶尖万象境强者捉对厮杀恐怕也要打个三天三夜难分胜负，更不用说被数招击败，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个慈眉善目的老禅师只怕已成为当世有据可循的玄仙境人物了，再不济也离玄仙境只有一步之遥了……
陈天明知晓这段秘辛后对那个西域的老禅师更感到好奇，在大赵内能让神秘莫测的老先生都赞不绝口的人当世绝不多，除他之外一个是安阳城内被誉为帝师风骨的明伦学宫掌舵人孔至缘，一身经天纬地的儒家气派，曾经以口诛笔伐北方莽荒部落，浩然气不绝，连他唯一的关门弟子洛书也被老先生赞扬道是“儒家第一明白人，悟性还在至缘之上！”
而另一个则是大赵第一宗门扶摇宗宗主崔无仙，崔无仙曾经以弱冠之姿勇夺仙门年轻辈第一人的称号，随后在北域乱魔渊独抗魔族七年，斩败魔族大修罗数十尊，被大赵朝廷封赐那无实权的最高荣誉公爵骑士，赵武帝曾经洋洋自得称“大晋有公输妖，朕亦有崔无仙”，老先生直言过崔无仙道心通明，比起公输妖的执迷魔障更多了几分道韵，他日成就不可限量。
眼见陈天明略微失神，那个戴着狰狞面具的白发老者提着翠绿竹竿，身形虚幻间就突然出现在他的身侧，那根尖头的竹竿刺向陈天明的脖颈处，如雷霆万钧，一去不回之势！
陈天明回身一剑，通体如金色宝甲，赫然是催动了金身护体，又反手随意一剑削去了那根翠绿竹竿的三分之一长度，那个老者险些被那锋利至极的飞剑截去了两根手指，当下心中大骇。
“你是剑修！不然何以有如此杀伐之力，这种小地方怎么会有你这种实际战力远超越炼气境巅峰的人物，莫非你是陈氏的人不成？看你穿着却像个庄稼汉一般，奇也怪哉！”那个老者气势陡然直降，提着那截已失去了精气神的竹竿灵器倒退而走。
陈天明催动飞剑继续追杀，“你不是说要切我头颅吗？好大的口气，就是你祖师爷在这都不敢这样的，别以为学他提着把不入流的灵器竹竿就能天下无敌了，前日那个鬼鬼祟祟的年轻杀手恐怕也是你带来的吧，你们想对陈氏做什么我不管，但牵连到我儿子，你就准备给你那徒子徒孙收尸吧！”
他那一把飞剑如附骨之疽一般尾随在老者杀手身后，让他整个人都流汗直流，连回身一看的勇气都没有，这一刹那的功夫，那把锋利至极的飞剑已经在他后背上留下了十几道切痕了，要不是有宗门特制的符篆内甲护身，恐怕就不是流些血液那么简单了。
这个剑客太可怕了！
这是这个杀手老者此时内心唯一的想法，早知道在这山沟沟里随处可见的庄稼汉子有这样的实力，他是绝不会无聊到去阻拦他以致于兴起误会。
他不过是在此地等待与徒弟接头，等完成了这趟子任务就回竹海了，离开竹海半年是日益想念那里的山山水水和竹叶青小酒了，可没想到这趟本应该是例行公事的差事却这么凶险，也怪自己年老气骄太不把天下豪杰当回事了。
年老杀手索性把那截翠绿竹竿弃了，语气焦急地说:“年轻人，是老夫鲁莽了，我技不如人甘拜下风，但你要杀了我，绿竹盟上万人能不为我报仇吗？你是艺高人胆大了，那你的家人呢？能防得住如山如海的袭杀吗？咱们各退一步，我绝不再追究此事如何？”
陈天明面色如水，突然一个疾步，一只如虎狼般的手抓住那个杀手老者的脖子，就像擒住了一只稚鸡一般，他冷冷的道:“本来不一定杀你的，但现在你死了，你在拿我的家人威胁我？可笑，我从没听过绿竹盟的杀手死在外头有人报仇的，一群宵小玩意，还真把自己当成人物了，你死了，有谁会记得你！”
那个老者杀手瞪大了眼球，呜咽着咽了气，那目光中尽是怨毒，而他手里一颗蕴含了毒雾的水晶球终究还是没有来得及触发，临死一刻，他耳边全是那句“有谁会记得你？”
确实，杀手一生，他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唯一的念想恐怕就是那个有些笨的徒弟了。
杀人者人恒杀之，他想起入盟时那个老师傅对他说过这么一句话，只是一直来他都不以为意，因为他也没想过此生能够善终。
秋风萧瑟，如少女眼眸般温驯而清澈的溪流穿过原野而过，漫奏佩环之音。
恍惚间，世间有一个心狠手辣杀手死去了，而尸体已经被落叶掩盖在地底深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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