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玫瑰旅馆（7）
在好莱坞, 觉得周明达有问题的人不只一个没有别的原因，就是他花钱实在是太不正常了。虽然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花钱如流水的富豪，但一般也要遵循基本法——如果是自己挣钱的人，很难像周明达那样花钱。
大家平常说的满世界挥霍的人, 那是有50亿净资产, 每年还能入账5亿的而且他们的花销，相对他们挣的, 某种意义上甚至都可以说‘节俭’了。至少那个花销收入比, 在普通人的世界里, 算是节俭的。
周明达的问题是，他明显不是赚那么多钱的人，却花起钱来好像和钱有仇一样——虽然他自己总是对外说，自己继承了大量的家族财富, 是自己国家投资者的代表，得到了阿联酋国家主权基金的青睐等等，但上流社会精明人是很多的，特别是和钱相关，眼明心亮的人就更多了。
如果钱的来头真的那么清清楚楚、无不可对人说的, 以上流社会的人脉, 总有人能追踪到钱的来去。
有些谎言没有被揭穿, 并不是说谎的人有多么高明, 大多数情况下只是其他人事不关己，所以都在装糊涂而已。这其实也和《了不起的盖茨比》很像，书中的尼克其实也不是没有察觉盖茨比来历有问题，至少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清白和‘优越’。
只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他并没有揭穿。
而现实生活中，大家也是一样的, 周明达到底是什么来头，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他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他现在有钱，能大肆花钱，那就他说了算呗。
“哈，虽然周一直承诺要投资我，但我并不在乎他，豪斯，你知道的，你在我这里始终排第一位。”坐在加长豪车内，一个男人从车载小冰箱里拿出了一瓶酒，倒出了两杯，一杯是自己的，一杯是乔舒亚的。
这个男人是特里斯坦·奥尔森，一个硅谷创业者。
车正往周明达的派对别墅开去，特里斯坦提前询问过了，今天周明达在那里开派对他需要找到周明达，解除一份投资意向。虽然这种事在电话里也能说，但涉及到如此大金额的事，特里斯坦习惯当面说清楚。
这是一个好习惯。
乔舒亚并没有喝酒，只是握着玻璃酒杯，很平静地说：“肖恩·周给了你一个惊人的估值，而且会一次投资3000万，我不可能有同样的条件给你。”
周明达的英文名正是肖恩。
“当然，我当然知道这一点，主动找到你，就已经是默认不可能得到同样的条件了。豪斯，这不是问题的关键——呵呵，肖恩·周么，说实在的，我不信任他。”特里斯坦露出了轻蔑的表情。
昏暗的车内，乔舒亚的眉毛微微下垂：“关于肖恩·周的资产，我听说过一些不好的传闻当然，那不算什么，传闻向来说不准不说，而且就算真的是传闻说的那样——我们这个国家，真的有资产来历完全不担心调查的吗？”
“不是资产的问题我没有你的灵通消息，虽然他有一些说不清楚的地方，但我和大家一样，完全不care的。”特里斯坦扔下喝干的酒杯，双臂敞开靠在车内沙发上，笑了起来：“我只是不相信他是做投资的人而已。”
乔舒亚沉默了两秒钟，说：“我听说他对投资非常重视，准备了一大笔钱，还获得了中东富豪的支持”
“是啊，听起来挺厉害的，但我不信他之前在谈投资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了，他不是一个好的投资人，我和你说实话吧，我只是想通过他的投资意向，向别的投资人抬价而已。”
特里斯坦和乔舒亚认识很久了，很清楚乔舒亚在投资一个项目前，会把一切都扒清楚，所以当下真的是坦诚地有些让人‘尴尬’了。
“他就是那种玩票分子，我完全看穿了。”特里斯坦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说：“没有哪一个认真的投资人是他那个样子的——甚至，没有哪一个打定主意要认真赚钱的人是他那个样子的。”
“每天都在参加各种派对，自己举行的派对更是做到圈内知名，今天在拉斯维加斯豪赌，明天出现在摩纳哥的游艇上，后天又回到好莱坞举行星光派对一个每天要睡到中午，甚至下午才起床的人，你要让我相信他努力？”
“这是哪一年的笑话？”
“当然，也有人不必努力就能成功，但他不属于那个行列我不管他多有钱，我能确定的是，他在到处撒钱之前，就只是个无名小卒而已。他能在这个国家有多少人脉？能为我的公司提供多少帮助？豪斯，我相信他连你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乔舒亚没有回答特里斯坦的话，保持了沉默。特里斯坦之后也不再多说，拿出手机，低头翻看手机里的信息。快到周明达的派对别墅时，他才抬起头，扔下手机。想起刚刚看到的信息说：“看起来我们要做报丧鸟了如果可以，我并不想在这么快乐的日子打扰我们的‘亚洲盖茨比’。”
“话说，‘亚洲盖茨比’这样的外号真的没问题吗？既内涵了他的钱来的不干净，又诅咒了他最后没有好结果——我当然知道盖茨比是一个很有魅力的角色，但悲剧就是悲剧，不吉利就是不吉利啊”
“今天的派对看起来真不错啊，请了罗宾·里奇主持，来宾里面有莱昂纳多、托比令人意外的是，还有艾普莉·海多克，听说她和你的姐妹关系很好？你认识她吗？”
这个时候，哪怕是最有时效性的网络媒体，也还没爆料这次派对。特里斯坦是从一些朋友那里收到了信息，他们本来就是派对的座上宾，手握的是第一手资讯。
乔舒亚没有回答特里斯坦，特里斯坦本意也不是要他回答的意思。装模作样抒发完了感慨，车子也从别墅大门进入，慢慢驶入了车道，在一排豪车末尾停住了。车子停下后，他率先下了车，乔舒亚比他慢一步。
“如果你觉得尴尬的话，不用和我一起去，这只是我和肖恩·周的事。”意识到乔舒亚要和自己一起走，特里斯坦好心地提了一句。
“不必。”乔舒亚没有解释太多，只是和他一起在别墅工作人员的引导下，走进了正在派对狂欢的建筑物内。
“ok，唔留下你在车里，好像也很奇怪”
他们中间穿过了散落在别墅各处的人群，特里斯坦确定自己看到了很多熟面孔，心里感叹‘肖恩·周’在好莱坞的号召力还是不错的——别看他之前那样轻视地提起周明达，说周明达只是撒钱，根本不值一提。而实际上，能大把撒钱就是了不起！
至少，在这个资本主义国家，非常了不起！他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十年如一日，‘势’也就起来了。
“周在哪里？”跟着工作人员走，一直没看到周明达，特里斯坦随口问道。
“boss在酒吧那边。”工作人员手里是捏着对讲机的，之前就确认过周明达在哪里。
特里斯坦没再问什么，点了点头，就继续跟着工作人员往别墅酒吧房去。然后工作人员还没停下脚步的时候，特里斯坦就发现了‘酒吧房’——还没靠近的时候，就发现一个房间进进出出的人特别多了。
而且房间里的味道扩散了一点点，凭感觉、凭经验，特里斯坦也判断那里就是酒吧房。
他判断的也没错，工作人员站在那个房间门口，张望了一下，似乎确定了什么。就对特里斯坦和乔舒亚点了点头：“奥尔森先生、豪斯先生，boss在里面。”
工作人员没有和他们一起进去，特里斯坦和乔舒亚也不在意，走进房间之后首先扫视一周，很快就确定了周明达的位置酒吧房不大是一个原因，还有就是周明达旁边可以说是全场焦点。
当在场很多人的视线都若有若无往一个方向去的时候，特里斯坦一进来，还来不及分析，本能就先将视线投向了那个方向。
“我们是非常有诚意的，关于《玫瑰战争》续集的拍摄。事实上，也不需要海多克小姐您做什么，续集内容我们可以找编剧来写——当然，如果您愿意写个大纲，那就再好不过了，我们愿意付编剧的费用——”
“周！”打断周明达的是特里斯坦，他笑着走上前，和周明达大力握了握手。顺便又给他介绍：“我的朋友豪斯，乔舒亚·豪斯。哥们儿，这位是周，我想不用我介绍？他最近的风头太大了！”
其实比较起来，周明达才是更不需要介绍的那个，对于他来说，‘乔舒亚·豪斯’这个名字称得上如雷贯耳乔舒亚·豪斯大概就是他最想成为的那种人，出身传奇性的巨富之家，自身又经营出了令人畏惧的财富。
周明达习惯经营人脉，而在他所有直接、间接的人脉当中，像乔舒亚·豪斯这样高端的人脉，也是屈指可数的。上一个这样令人激动的人脉，还是曼苏尔亲王呢！
“幸会！今天真是太棒了，令人激动的客人一个接一个到来，海多克小姐，还有豪斯先生——”说是这样说，周明达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转移到乔舒亚身上了。
获得《玫瑰战争》的影视改编权或许是一桩好生意，但和乔舒亚·豪斯代表的财富与机遇相比，又不值一提了。对于周明达这样的人，艾普莉和乔舒亚哪一个更有吸引力，简直不言自明！
乔舒亚的态度稍显冷淡，但周明达并不在意这样的大人物冷淡不是正常的吗？真的热情，才是不寻常的吧。
点头握手，就算是结束了，然后就是特里斯坦想要和周明达‘谈谈’。特里斯坦想要去一个‘安静的空间’，周明达的笑容挂在嘴边，大约是想到了什么，点点头，转身就带他去了。
“让我们走吧那豪斯，你？”特里斯坦看向乔舒亚。
乔舒亚还没来得及说话，伊芙琳就笑着朝他摆了摆手：“交给我和莉儿吧！豪斯可是安德丽的兄弟，我和莉儿会好好招待他，不让他无聊的！”
这看起来不是挺熟的嘛，有什么不好回答的呢？特里斯坦脑子里忽然闪过这个念头，但就是一瞬间就过去了，也没有放在心上——以乔舒亚的性格，还有他和乔舒亚不算亲近的关系，似乎乔舒亚什么也不说才更正常？
伊芙琳对乔舒亚的印象是很好的，主要原因是乔舒亚足够英俊，还很有风度。特别是他的英俊是那种知识分子、艺术家的英俊，这恰好是伊芙琳的好球区如果不是乔舒亚给他的感觉实在是太遥远，而且还是安德丽的哥哥，说不定她就倒追他了。
没别的意思，能和他约会也不错啊长得这么英俊的男人，也不算亏待自己嘛！
“豪斯先生今天也是周的客人吗？”伊芙琳其实刚刚听他们对话就知道不是，现在只是为了打开话题而已。显然去年在拉斯维加斯共度的那一个周末，并没有让他们熟悉起来，而且这都过去几个月了。
乔舒亚摇头，这时调酒师示意——他刚刚在车上就没有喝酒，其实就是今天不想喝的意思。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又感到了干渴。
“一杯吉姆雷特艾普莉”他转头看向艾普莉。
“嗯？”艾普莉原本正咬着吸管吸自己的柠檬茶，低头玩手机打发时间呢。下意识抬头看他的时候，显得有点儿迷茫。
“没有喝酒？”乔舒亚的视线落在她的杯子上，不能确定这杯看起来很像普通饮料，装了很多柠檬的液体真的不是鸡尾酒。
“没——有——”艾普莉拉长了声音回答，本来都重新低下头了，忽然又抬起头：“你认真的吗？是在找话说，还是想要管束我？如果是想要管束我的话，那可太烦了千万不要，我还觉得你是个很好的朋友呢！”
简单来说，你是谁啊，凭什么管我这就是艾普莉很朴素的想法。
很多人都会被她无害的外表‘欺骗’，搞错一些事。事实上，艾普莉的性格相当对得起她的成长经历，她本质上就是相当自行其是的！只不过包裹在良好的教养下，有些东西不那么明显而已。
这一次她就是突然烦了，然后就这样直接说出来了。
“不，我没有管束你的意思。”
乔舒亚说话时永远那么平静，让人很难分清楚真假。艾普莉也不能辨别，注视了他几秒钟，又把视线收了回去，这次是真的专注于手机去了。
而乔舒亚，似乎没发现艾普莉已经没在听了，继续说道：“我没有资格管你，我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事实上，如果关于这个排一个榜单，他大概就是最没资格管她的人至少对于他来说是这样的——他大概是资本主义世界里，能诞生的最糟糕的东西，而她则是另一个极端，告诉他资本主义世界也能诞生出好东西。
所以，这个世界不能说完全无药可救，总有一些存在给人以期待。
说实在的，这个氛围伊芙琳已经觉得有点儿奇怪了她开始努力回忆几个月前在拉斯维加斯时的场景，当时有这样的感觉吗？
于是艾普莉玩手机，乔舒亚沉默，伊芙琳思考，等到特里斯坦和周明达返回酒吧，就觉得乔舒亚和两个女孩儿是不是过于安静了？果然之前表现出来的熟悉只是表面，实际上还是不熟，没什么话可说吗？
以乔舒亚的作风，好像也不值得奇怪他真的和两个女孩儿谈笑风生，那才奇怪了呢！
“豪斯！”特里斯坦走了过来。
“解决了？”“解决了。”
乔舒亚又看了一眼周明达，发现他的表情还算可以，或许是善于自我控制，或许是真的不特别在意具体是哪一种，乔舒亚其实也不在意。
特里斯坦没有立刻走，原本谈好的投资意向反悔了，本来就有点儿得罪人——虽然他自己没有因此愧疚什么的，毕竟投资这种事，只是意向阶段的话，投资人后悔的时候多了去了。被投资的对象反悔的少一些，可也是有的但始终是理亏了一些。
人家的派对上，就给面子多呆一会儿呗，早早就走反而显得心胸不够宽广。
周明达似乎真的不在意自己的投资黄了，也一点儿不介意是乔舒亚抢了他的位置。反而极力和他交际，原本‘争夺’的对象特里斯坦反而被冷落了下来，完全没有人管了说实话，特里斯坦并不意外事情有这种走向，只是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他依旧觉得不愧是他熟悉的世界，利益才是永恒的。
当确定特里斯坦不能给自己带来利益之后，周明达立刻就不把他放在心上了——既然无论是热情、喜欢，还是冷淡、厌恶，特里斯坦都不能影响到自己的利益，那为什么还要在意？逻辑相当清晰冷静呢。
周明达和乔舒亚交谈了一会儿，其实说的都是一些挺无聊的话。无论是周明达的恭维，有技巧地攀关系、找机会，还是乔舒亚看似说了，实际什么都没说的‘外交辞令’，都很无聊。
但很奇异的，吸引了艾普莉。艾普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放下了手机，看了乔舒亚一会儿，很小声，也很突兀地说：“你刚刚生气了吗？”
其实声音真的很小，在酒吧总是若有若无的杂音中，几乎不能被注意到。特别是说话的对象，自己还在说话时——但乔舒亚很快反应了过来，停下了周明达这边，转头看艾普莉：“什么？”
“刚刚的事生气？不，没有，别担心这个。”
“我没有担心，我只是唉有的时候，我会觉得我也是那种很糟糕的人。”艾普莉忽然就失落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的情绪变化有时是很快的，不会觉得这有什么。
“不。”乔舒亚不假思索地否定了她的话：“我假设你真的明白什么是‘糟糕’的话，是绝对不会自我怀疑的。只有这件事，你完全不用怀疑。”
艾普莉没再说什么，乔舒亚也转了回去，继续和周明达说着无聊又不重要的话似乎刚刚发生的简短对话很普通，普通到无足轻重——事实也确实如此。
但特里斯坦将一切收入眼底，就觉得这很有趣，有趣极了。
他完全不认识艾普莉，对乔舒亚的了解也止于表面（他们的圈子里，多数人也只能做到止于表面。至于内心，能够有所了解的，寥寥无几）。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反而可以很客观地去评价看到的一切。
要说他刚刚看到了什么，大概是乔舒亚难得的真实、坚持，以及一颗尚未萌发，但已经迫不及待要去看这世界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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