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节

　　光阴似箭，谁也不愿辜负岁月，大家都在忙碌。蒋英杰和李佳佳靠着官商勾结大发横财。何杰卯足了劲要把瓜州的经济数据搞上去，想来个一鸣惊人。李达康对佳佳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依然保持着兢兢业业的工作习惯，每日早出晚归。

　　最忙碌的还是叶安风。他初来乍到，除了负责联系两个地级市，还分管省内教育和环保两块内容。他自觉责任重大，十分尽心。环保这块其实还好，他在瓜州的时候就注重抓这方面，算是半个行家了，现在虽然是应对全省的局面，情况会复杂一些，但大致的框架规则还是心里有数的。只是涉及教育这块，他本来是一窍不通，偏他又是个较真的，片刻不敢怠慢。如果只是一些政策性工作，也不至于太费时间。恰好他还赶上汉中省教材改革试点，看看拿上来的范本，总嫌弃写得不够系统明晰。他自己读书极好，对中小学知识脉络自有一套系统理解，想着这教材一旦确定，只怕要使用至少十年，马虎不得。索性自己把各年级主要教材的修改稿一一审阅，记录修改意见，再亲自参会讨论。这样一来，在日常本职工作以外还增加大量文案工作，时间哪里够用。真是半夜睡，五更起，比读博士时还更辛苦三分。

　　时光荏苒，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这就过了次年的芒种时节。叶安风在瓜州时曾联系农业大学引进了一个早熟的水蜜桃种植项目。每年都供不应求。今年挂果期间气候适宜，晴多雨少，蜜桃口感也较往年更佳，何杰挑选顶尖的往省政府送了一批。

　　小白在瓜州时最爱吃这个，一次能吃一小筐。今年看看分给他的那一小篮，舍不得动，想着下了班可以带回去藏冰箱里慢慢吃，他自己跑到叶安风办公室吃大户。叶安风正在开会，小白自己挑出最大最红的几个洗干净，坐到沙发上大模大样开吃，汁水粘稠，香甜馥郁，实在是人间美味。

　　一下子吃完四个，刚拿起第五个，叶安风兴冲冲回来了，一进门就说：“小白，别吃了，知道你爱吃，这几篮都让你带回去。你现在赶紧去找找，前几年我们去宜兴定制的紫砂茶具还在吗，拿出来我们泡茶喝。”

　　叶安风今天的心情很好，他主持制定的绿色GDP考核制度在常委扩大会议上通过了，马上要在全省实行。正好有福建的朋友送了一小盒武夷岩茶来，他难得地起了兴致，亲自洗手放茶叶煮水烹制。第一壶茶倒在茶碗里，茶汤深橙黄亮、色如玛瑙，淡淡清香缭绕鼻端，叶安风不由点头笑道，“好茶！”端起茶盅喝了一口，“嗯，甘爽醇厚。难得喝到这等极品的大红袍。”他转头看看小白，摇摇头，一脸惋惜：“你刚吃了桃子，这好茶是喝不上了，可惜了啊”

　　小白和他对面而坐，打开文件夹，说：“叶省长，你还有十五分钟时间喝茶，之后的安排是这样的:9点40去参加全省优秀教师表彰会，你只需要在会议开幕时致辞，十点钟就可以离开会场，讲话稿已经准备好了。之后立刻返回省政府参加十点二十分的污染企业搬迁联席会议，十一点十分会见邻省副省长带队的环境保护考察组。”说完一大串话，他无视叶安风一脸的不情愿，又替他注了一盏茶水递过去，提醒道：“现在，还剩十分钟了。”

　　电话突然响起，一看是红色的那部，叶安风一手端着茶盅，快步过去，握起话筒，是瓜州来的电话，何杰的声音里包含了忧虑恼火，还有惴惴的情绪，快速地说：“叶省长，报告一个紧急情况，今天早晨，发现我市化学试验所两瓶剧毒化学品被盗。”叶安风心头一震，定了定心神，开口问：“盗贼是什么目的，有什么线索？”

　　何杰在电话里反映的情况十分恶劣，两瓶药是被内部职工拿走的，该职工正好就是药品管理员，对毒性十分了解。在原本放置药品的位置，还留下一张字条，控诉单位领导的不公迫害，最后写着很吓人的一句话：你们都等着。开展调查的过程中，该保管员的搭档和领导没敢隐瞒，把情况说了。保管员张亚林，平时就有些愤世嫉俗，沉默少言，最近，他老母查出重病，据说医生已经放弃治疗了。他心情更加恶劣。工作稍不顺心就骂骂咧咧，和同事吵，和领导吵。到月底统计的时候，发现他累计迟到15次共20小时，单位领导本来就有不满，遂以此为由把他当月月奖全部扣发了。昨天下午，这个保管员就冲进领导办公室大吵大闹，争执中打坏了电脑。何杰说到这里顿了顿，又低声说，他们单位领导就说损坏公物要赔偿，把他这月000多元的工资也全扣了，当时这个管理员闷声不响，自己离开了，今天早上，他同事一上班就发现药库大门敞开，一路查看，任何名贵药品都没有丢失，他们当时就隐隐觉得不妙，去危险品保管室一查，发现剧毒的两瓶实验药品丢失，据研究所反映，这两瓶剧毒物，毒性比□□猛烈100倍，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叶安风听得怒火中烧。简直就是混账，这样重要的工作岗位，如此疏忽大意。明知道张亚林情绪不稳，还用这种问题刺激他。即使要落实纪律，也该先把人调离这种要害的工作岗位啊。现在，一个满腹怨气的人持有如此巨量的剧□□品，就相当于一个移动的大型炸药库啊，随时都有可能造成大规模人员中毒事件，如果往水库或者哪个食品厂一倒.......细思恐极，叶安风急得手一抖，精美的茶盅“砰”一声摔到桌上。

　　何杰在电话里小心翼翼地说：“叶省长，您别急，我现在就来省城向您和省委当面汇报。”

　　叶安风更火了，斥道：“你来干什么，这时候离开瓜州，你让广大市民怎么想，难道你何市长想临阵脱逃？”

　　何杰自知理亏，被训得一点脾气没有，只是解释：“不是，叶省长，我来，向省委做个检讨，再者还要向省厅申请支援，派几位专家过来。还有警力，可能也不够了。”

　　叶安风强压下怒火，心里微微理出个章程，边思索着边慢慢开口：“省城这里，我做汇报安排，你先落实具体防范抓捕工作。顺江水库是全市的自来水源头，一定要安排足够的监控。还有水厂，超市，食堂，所有与食品有关的行业......立即封锁出瓜州市的各路段，密集安排卡哨，防止药品外流。”何杰在电话里回答，说已经安排了，水厂，路卡，瓜州市公安武警都已经按地域分配了任务。叶安风略一沉思，瓜州的地图依次在脑海中浮现，他静下心在这张地图上从南向北缓缓搜寻，同时口中一字一句报出一连串地名：“甘乐乡上林村，东山村，杏林乡甜泉村，这几个地区，至今尚未接通自来水，要安排专人24小时值班，保证饮用水源安全，做到定时化验，通知村民定时取水。你马上落实。我现在就去找李省长。”

　　趁着穿过走廊去找李达康的时间，叶安风给公安厅王厅长挂了个电话，把事情简单说了，请他先做好前期准备，等待省政府通知。到了李达康办公室，门口的值班秘书说李达康去找沙书记了，叶安风又径直转去沙书记的办公室，咚咚咚敲门进去，无视两位领导略有诧异的目光，简洁地把事情讲了一遍。

　　随着他的汇报，李达康和沙书记的表情逐渐凝重起来，沙瑞金立刻让秘书紧急通知公安，水务，检测部门召开联席会议。叶安风斟酌了一下，还是插话说：“瑞金书记，达康省长，我想，我就不参加会议了，实在是放心不下，我对瓜州的情况十分熟悉，最好立刻出发去瓜州，如遇突发情况，请省委省政府允许我现场相机决断。”

　　沙书记和李达康对视一眼，微觉意外。这个时候去瓜州，不是没有风险的。现在瓜州的情况危险且微妙，可控成分不多，大部分取决于当事人意志。即使叶安风本身是瓜州的分管省长，也并非一定要亲临现场。他完全可以在京州参加省委会议，按照会议决定协调各省厅的部署，安排好相关工作，以上层指挥的姿态参与。

　　而现在，他亲赴瓜州，直面现场，还要求处理现场的决断权，则无疑置自己于相对被动的局面。一旦出现大范围中毒事件，作为临场指挥的领导人，不论是否采取了正确措施，都需要为该后果承担责任。叶安风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面临如此局面，依然主动请缨，两位领导都微微动容。沙瑞金率先开口：“安风同志，你现在能去瓜州，对于稳定人心和顺利开展防范搜寻工作，都有很积极的作用。那我们就委派你，代表省委省政府，全面负责这项工作的开展。我在这里明确一下我们对此次事件的处理要求，一定要想方设法确保广大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拍拍叶安风的肩膀，关切地说：“你自己，也注意安全。后援人员随后就到，遇有分歧，多听专业意见，不可意气用事。我们会通知各市各部门，涉及任何人员物资调配，都全力配合。你如有困难，随时找我或者达康省长。”叶安风郑重点头，说:请领导放心，那我现在就出发了。

　　沙书记望着叶安风匆匆出门的身影，微微点头，转身对李达康说：“安风虽然年轻跳脱，但富有责任心，敢于挑担子。不错。”李达康也频频点头，说是沙书记的眼光好，现在就需要这样务实的领导干部。两人匆匆分开，分头准备参会。

　　在去会议室的路上，李达康突然想起佳佳，她最近好像往瓜州跑得勤快，心里一悬，马上拐进楼梯转角给她打电话，一问，她此刻竟真在瓜州，李达康急得心里直发虚，厉声催促她回家来。倒吧佳佳闹得糊涂了，在电话里追着问他为什么。李达康急着去开会，又担心她安全，语气越发生硬，低声吼道：“问那么多干嘛，马上给我回家来。”

　　电话那边半晌没有回声，李达康急得又要发脾气，转念一想，佳佳现在人在瓜州，如果不把其中厉害说清楚，万一她在路上乱吃东西可怎么办，于是耐着性子把瓜州的情况两句话说了，末了再三叮嘱她不可外传。

　　佳佳在电话里似乎也了一跳，说马上启程回来，李达康这才放心，挂了电话快步往会议室赶，已经是最后一个。众人也知道情况紧急，直接切入正题，商量着拟定了几个方案。一小时之后，由公安厅吕副厅长带队的工作组就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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