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公派留学生的事不是什么秘密，叶安风既然上了心，不过第二日上午，小白已经把完整的资料送到他面前。叶安风直接挑出其中一页，一脸嫌弃的表情，“周颜婷，省科技局副局长，一听名字就不是好人。小白你去查查她。”
小白对他私下里毫无逻辑的语言已经习惯了，只是有几分好奇地问：“如果查出来没问题，你打算怎么办？”
叶安风有几分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放心，她如果一贯都奉公守法，我绝不公报私仇，要是查出什么问题，哼哼......”
小白认真办事的效率很高，上午布置的任务，他下午就反馈结果来了。
叶安风大概看了看反馈的材料，自己琢磨了一会，起身去了省政府办公厅主任朱少波那儿。朱少波正在办公室流转文件，一见到叶安风就笑呵呵站起来：“叶省长，有什么吩咐，亲自过来。”一面张罗着要煮水泡茶。
叶安风一把拉住他，说道：“别客套了，咱俩办公室都在同一层，你泡什么茶呀，我来是有事找你。我问你，你这几年有没有去看望过丁老呀。”
朱少波注意地看了他一眼，回答：“我怎么会不去，我每年去好几回呢，倒是你，去了瓜州就一趟没来过，我还以为你打算在瓜州养老了呢。”
他们俩都是当年丁省长的得力手下，彼此说话也不客气，叶安风瞪了他一眼：“那就是你太不中用了，一年去几趟，都是官僚主义摆样子的，要不然怎么还让小人给老领导受闲气啊？”
朱少波受不了，手指朝他一点：“小叶子你别以为升官了我就怕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叶安风一脸气哼哼的，把丁飞羽的事情说了，朱少波听得一阵沉默，半晌才说：“唉，每次我去，丁老都只问工作，从不提他自己的家事的。要不是你细心，我们谁能知道这个，小羽这孩子，当时怎么就不来找我呢。科技局的周颜婷是吧，非和她算这个账不可……不是，你既然来找我了，想必有了主意，说吧，要我做什么。”
叶安风把调查资料递过去，说道：“我悄悄让人查了查，周颜婷的家庭财产和收入完全不相符，我要是直接出面，容易引人注意，你想个法子按正常程序展开调查吧。”
朱少波从他手里接过那份材料，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看，眉头微微锁起，大概想了想就说：“你还记得王格致吗？丁老的最后一任秘书，前两年从我这儿调去纪委了，他现在是省纪委第一纪检监察室主任，我去，把这资料给他，让他从快从严查办。”
叶安风不放心地叮嘱：“只查她违法事项，抢留学名额的事千万别提起，不然有可能会影响到小羽。还有，这事儿我们悄悄办了，你可别在丁老面前说漏嘴。”
朱少波频频点头：“放心放心，咱这也是为民除害，以后小羽他们几个，咱们多照顾着点。还有你今后有事就叫我过去，级别在这儿摆着，你来我这儿串门影响不好，没事就走吧走吧。”
省长办公室里，叶安风皱着眉，正在读一本汉东省初中教材改革试点稿，看到小白进来，他把书本一放，嘴上抱怨说：“小白，这新编教材怎么这么不靠谱呢，数学书上找不到概念公式，连我看着都觉得迷糊，亏得还没有定稿。”
小白把纪委的办案资料往叶安风面前一放，说：“先看看这个，纪委的效率真够高的。闹得周颜婷一直嚷嚷是王格志小题大做存心整她。”
周颜婷利用职权，让自己姐姐以十分优惠的条件承包了省内好几个大学的食堂，五六年下来，获利颇丰，光周颜婷一个就分到两百多万。她其实胆子小，纪委一查问就什么都招了，人证物证都有，王格致快查快办，两天时间就把纪委材料整理好，现在已经进入了司法程序。叶安风读一遍材料，不屑地笑笑：“她这事，滥用职权，受贿，贪污，什么都有了，连学生都要克扣，还说别人小题大做？真是不知悔改。”
小白一边动手整理着文件一边说：“其实她们主要是占了承包金方面的便宜，真正饭菜上不算离谱，大学食堂如果搞得太差，学生可以选择不吃。她们如果承包中小学食堂，有了垄断性，会赚得更多。”
一句话提醒了叶安风，他抬头看了小白一眼，说道：“我的分管工作就有教育啊，这个教材改革的事一时半会办不好。我们先查查中小学食堂吧，学生如果中饭吃不好，下午怎么上课，而且也影响身体健康啊。”
小白停下手里的活，点头附和：“好啊，这个如果动真格调查是很容易落实的，我马上去安排，你是发文件还是开会布置？”
叶安风摇摇头，说：“用不着，我想了个简单直接的办法，就是要辛苦你啦......”他把自己的办法说了一遍，听到后来，小白忍不住摇头苦笑：“让我干这个啊......”
宽敞的办公室里摆开一长串快餐盒，各式饭菜气味混合，这些都是小白让人去各中小学搞来的当日午餐，叶安风一份份看过去，眉头越来越皱，到最后忍不住一拍桌子，低声骂道：“真是混账透顶。”
小白脸色也不好看，几十份快餐，质量都十分糟糕，比路边小摊三四块一盒的还要差。
叶安风回到座位上，气呼呼地翻了翻日程安排，突然说：“小白，我下午有个会。你记着，比下班时间提前一小时，通知这些学校的校长和教育系统领导，来会议室开会。”
小白已经猜到叶安风可能在会议上当场发难，事先通知了事务局的同志参会，还提前让他们核算了每份快餐的成本。
这次突然召开的教育系统会议，何杰印象很深刻。他是在快下班的时候才知道叶安风召集这次会议的，有心在叶安风面前留个好印象，当时他还主动去张罗准备送会议快餐，问了食堂才知道，叶安风特别交代，不送晚餐，连开水也不必往会议室送。
何杰记得，那天晚上，叶安风下午参加了省政府一个联席会议，散会了就和朱少波王格志去食堂吃晚饭。之后和李达康几人又一起在省长办公室开会，到结束时已经是九点半了。李达康想让叶安风坐他的车一起回家，说是路上两人再商量几个细节。叶安风略想想，说：好啊，不过我这里还有个教育系统的会议，要不你等我二十分钟。
李达康心中纳闷，问他：什么会议这么紧急啊，连夜召开。还只开二十分钟。
叶安风就邀请李达康一起去会议室看看，李达康去了，自然办公厅几位在场的领导也跟上了。一进门就发现桌子正中正摆上来各种大小形状的餐盘饭盒，众人都面面相觑，这开饭时间实在特别。
叶安风似乎知道大家的疑问，领着李达康往桌边走，他说：“今天中午我派人去各中小学校收集了一分学生餐，请大家现场看看，也请各位校长自己尝尝，我们的学生吃的都是什么。”
这中餐的质量，啧啧，不说了，实在和京州的经济水平不适应。在座的还有事务管理局负责采购的同志和食堂大厨，已现场做好了饭菜估价，综合成本最高的5元，最低的才3元。
事情到这份上，李达康也明白了叶安风的用意，在他看来这些都是小事，虽然觉得叶安风手段有点诡异，但他也不愿泼叶安风冷水，当场表态说：查，必要时请审计和公安介入，该撤职撤职，该立案就立案。说完他就回办公室了。何杰虽然很想留下看个热闹，但还是赶紧跟上。
据当时在场的大厨透露，之后的场面十分劲爆。叶安风拍桌大骂，说我们市政府给每个学生每餐补贴七元，学生个人还要交七元餐费，你们这群混账，把钱抠到哪里去了。连小孩子的口粮都要贪污，你们有没有良心，我今天就跟你们算总账。与会的一个中学校长，连饿带吓，当场昏倒，小白几步上前，一边叫人打120一边拿出针包往他鼻子下扎穴。
李达康当时还没有回家，闻讯立刻赶过来。各位校长都是精明人，发现有人昏迷就觉得这是叶安风理亏，是个反击的机会。几个年纪大的就拉住李达康开始哭诉委屈，说叶安风故意整人，把他们叫来冷落了四小时连口水都没给喝，就是对犯罪嫌疑人也不能这样。现场一时混乱。小白手里捻着一根银针，嘴上说：“别装了，醒了就赶紧吱一声，二中的校长同志，那盒最便宜的快餐就是你们学校的吧。”
李达康自从进会议室之后一直被众人围着，这时才发现他的动作，急得大喝一声：“小白，你别乱来。”已经把人骂昏，如果再把人给胡乱扎坏，还是在省政府内，这会有多恶劣的后果啊。
叶安风在旁边不紧不慢地说：“达康省长你别急，小白专门学过几年，这人没事，明天就能去公安局接受询问，其实，他要不是心虚，他晕什么呀。”那老头刚刚悠悠醒转，一听这话，似乎又要厥过去了，何杰张嘴，又闭上，不知说什么才好。另外几个省厅领导也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李达康和朱少波连劝带说地把叶安风拉出去了。其他人留下善后。
这事为引线，在全省展开了中小学食堂质量彻查，各市县多少都有问题。总共有十几名教育系统的领导被立案。其实，金额都不是很大，平均也就是百八十万。但是有李达康和叶安风的表态，谁也不敢姑息，那位当场昏倒的二中校长就被判了3年，令人诧异的是，居然有不少人对他表示同情，觉得人马上退休了，贪得也不多，不至于这样一点退路不给留。
此外还有一大批科级干部以“失察”的罪名被行政处分。这是叶安风坚持办的，叶安风当时的原话是：“你没贪，你没贪就没责任啦？学生餐搞成这样你没责任？你管的不就是学校事务吗......哦，你说不知道啊，那就先以“失察”内部处分吧。”只有瓜州例外，对此事无一波及。知情人透露，叶安风早两年就按照市政府食堂的标准在瓜州中小学实行统一配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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