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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北苑佳人


  彦初三年,北疆。

  郑小二是个新兵,一个老实本分、一巴掌拍不出个屁来的寻常青年。

  而在北疆这种战事频发、实不实就要真刀实枪和蛮子干一场的地方,所谓新兵从来就是拖后腿的角色,实在是不受待见。

  待在这儿久的都是些刀口上舔血的汉子,鬼门关外打过几个滚的,总归都有些脾气在里头。郑小二这种人怂胆小的,也无怪乎自从到了北疆就理所当然地成了这些大爷们呼来喝去的对象。到底还是个年轻人,一来二去的,心下竟也硬生生给憋出了一股子邪火出来。

  于是,在这一年蛮族再度集结兵力攻城的时候,这个啥阵仗都没见过的愣头青毛遂自荐,成了前锋的一员。

  ——这可不是找死么?

  等郑小二最后成了一个老兵油子的时候,那个晚上成了他无数次的梦魇。残忍直白又血淋林的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教他放弃了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那天晚上,前锋军统统被派往后方埋伏蛮子的大军,虽是出其不意,但以少挑衅蛮族大军,本便是凶险。

  郑小二揣着一腔热血上了战场,满以为这是他建功立业的好时机,脑子里面竟是些春秋大梦。然而蛮族的勇士与大梁在这边境扛了这么多年,又怎么会真如传言中那样不堪一击?

  克孜蛮族的战士悍勇非常,个个肌肉虬结又糙厉狰狞。倒提板斧直冲过来的时候简直就如群蛮牛,有着中原人无法企及的血腥气。真要论起来,大梁朝的军士一对一甚至不是他们的对手。

  然而在这块地方,将士们的背后就是万里河山,谁都不能退后一步。纵是自认没有那样的蛮力,也只能咬牙用血肉去硬抗硬挡,置生死于度外。

  那天晚上的月亮似乎都隐在了一片云翳中,军士们在黑夜中静静埋伏等待。所有人都闭上了嘴,气氛沉重得直叫人喘不过气来,说不出的压抑与死寂。

  直到空气中传来了马蹄着地轻微的声响与人刻意压低着的脚步声。

  郑小二缓缓吸了口气,只感觉自己一颗心跳得如擂鼓般疯狂剧烈。然而还没等他将这口气舒出去,带头的那个校尉已是悄无声息地扑了出去,豹子般灵敏迅捷,手起刀落带出刺目的血花。而身边的人也相继冲,竟是直冲进了蛮人乌压压的队伍中。

  然而他们虽是胜在出其不意,当蛮族回过神来疯狂反击时,却也死伤惨重的很。郑小二眼睁睁看着自己身边成天打屁聊天的汉子被一斧头砸碎脑壳,鲜血混合着脑浆喷了他一脸。他感到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粘住了他的眼睫,而那个蛮子已是挥舞着巨斧朝他劈了下来。

  他吓得懵了,只感觉魂魄仿佛出了窍,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只等着自己被一劈两半。

  但他并没有死。

  一个红衣烈烈的身影提着把雪亮的长刀从他身边掠过,跟拎小鸡似的将他倒提起来往身后一扔,自己则悍然冲上前狠狠下劈,长刀划出的弧线干脆利落,炫目的刀光恍若流星。

  这是个年轻的女人,看那身形长相也绝对不会差。但她出现在战场上时宛若杀神,由不得人升起任何旖旎的念头。

  她身上都带着几乎要成实质般凝炼的杀气,整个人仿佛已经与她那柄长刀融为一体,以无坚不摧的气势一路向前,在这纷乱的战场上瞬间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驻守北疆的白塔祭司,大梁朝最耀眼又强悍的战神——玟天姬葛瑶。

  葛瑶策马奔到了最前面,猩红色的披风在夜晚的寒风中招展着,仿佛是艳丽的战旗指引将士们前行。她举刀呐喊,声音嘶哑带着不容错认的森寒杀意:

  “儿郎们,给我杀完那群王八羔子!”

  “犯我国土者,格杀勿论!”

  “杀——!”

  跟随着的将士们齐声呐喊,直冲云霄的吼声汇成这夜晚最壮阔波澜的声音。郑小二也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捡起刀,跟着向前横冲直撞,直至拼尽全力。

  葛瑶冲在最前面,引领着悍不畏死的男儿们前冲,迎着蛮族看起来已是铁桶般坚不可摧的防御逆流而上。仿佛一柄尖刀硬生生撕开了对方严密的阵型。

  她虽是脊背瘦削,在这个战场上却又仿佛是最坚实的屏障,叫人看着她那挺拔的身影便能无端端安下心来——十余年守卫边疆,葛瑶早就与北疆这片大地融为一体。在这块大地的百万军民眼里,只要她人在,北疆便是铜墙铁壁。

  主帅在前,不管前路何等样强悍的敌人,亦是坚定向前,身家性命,俱托于主帅之手。

  这便是所谓……军威与信仰,无条件的服从和信任。

  ……

  到了第二天的清晨,当太阳终于探出一个头来时,这场战役终是已蛮族的溃退而告终。葛瑶勒住马缰,只感觉仿佛全身都沾染上了浓郁的铁锈味,手上的长刀本该雪亮的光都仿佛被血盖得黯淡了些。

  她懒得再去擦刀便直接收刀回鞘,在晨曦洒满大地时感受到了刻骨的疲惫与厌倦。环视了一眼已是被鲜血浸得通红的土地,心头莫名地酸涩悲凉。

  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

  男儿征战疆场,置生死于度外。为的也不过是换后方一个大好河山,锦绣年华,以及家人安康罢了。

  而她数年征战,为国为家,几年来从一个未长成的少女给打磨出一身老兵油子气,当年的灵动稚嫩都耗在了北疆的风刀霜剑里,亦是无怨无悔。

  最难熬不过午夜梦回时,故人们的音容笑貌纷纷在她的脑海中浮现。算来也是十多年,她独自站在北疆广袤的大地上,无依无靠,能信任的也只有自己。

  葛瑶十六岁那年作为白塔的祭司独自来到北疆,虽是地位尊贵,然而还有几个人想得起那时候的她尚未长成?

  她扛着北疆的风刀霜剑与沙场的腥风血雨长大,最困难的时候前面蛮子爬上了城墙,后方所谓的监军还在想法设法着架空她。然而她都咬牙熬着,熬出了一身铜皮铁骨,痞气十足,仍旧明艳的皮囊下是一颗千疮百孔的灵魂。

  她就这样过了这些年,成了如今北疆传奇的女战神,是这一块广袤土地上信仰般的存在。

  然而午夜梦回,萦绕在脑海的却仍是那些抹不掉的过往:自己驰骋草原,无忧无虑的童年;曾经开朗大笑,粗鲁地揉她脑袋的兄长;看似严苛,实则娇惯着她的师傅;以及那个总是一身白衣,絮絮叨叨教训着她的少年……

  她常常想,这一切是什么时候彻底离开自己的?是草原上铺天盖地的大火与逝去的父母,是师傅最后一次走向战场之前的绝望不甘,还是……最开始时一切便早已注定,人们所能做的就是在甘甜苦涩的回味中度过余生?

  然而,最后一样总该是她自己放弃的。那个时候,她不声不响地便上书请求驻扎北疆。离开前的晚上,当年的白衣少年终于伸出了手,那样骄傲的人绝望地恳求自己的留下。但她推开了自己仅剩的所有,走向北疆的草原与落日,从此故乡的过往,也只能是千里东风一梦遥罢了。

  走的时候葛瑶没有回头,她怕自己泪流满面,怕自己在最后选择了软弱。于是她那样残忍静默的离去,将少年留在了那座孤城。从此便是天涯相隔,十年不见。当年音容,如今还剩几何?

  ……

  京城,白塔。

  当身为大祭师的云赋第十次在谈话中神游天外时,颜天姬终于没忍住满肚子的没好气,一怒之下摔了杯子:“这几年那丫头打的仗还少啊,你又瞎操心个什么劲!”

  云赋抬头瞄了她一眼,目光中仍是些心不在焉。他一袭白衣,眉眼算不上多惊艳,但却是水墨画般的黑白分明,浓墨重彩而清俊非常。此时他修长的眼睫低低垂下,无端的便带上了些许落寞来。

  这一眼生生激发出了颜天姬的罪恶感,将她那一脑门子的邪火都给压下了几分。

  半晌沉默后,云赋终于开了口:“我知道阿瑶不会有事,只是有些……心疼罢了。但这是她自己选的路,想来以她的性子,定是要坚持走下去的。”

  颜天姬干咳了两下,神色倒也郑重了起来:“现在倒是没什么,左右也就是些小打小闹,都在试探着罢了。这几年来蛮族的巫师们都不大出来了,大约还是在憋着什么坏水呢。瑶丫头一个人在最前面,也该小心着些。”

  云赋沉默了一会儿,淡淡接道:“随他们吧,咱们不也是在等着这一天?”

  “阿瑶不会有事的。她临走前便应允了我们会活下去。她向来……说话算话的很。”

  云赋低头喝了一口杯中凉透了的茶,抬眼看向窗外,那儿有一只尾羽艳丽的鸟儿正疾速滑过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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