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礼物
午休时老段把苏染叫到办公室，要她帮忙登记班级信息表。
同学们各自手写了自己的出生年月和家庭地址，苏染负责输入到电脑表格里。轮到陈灿时苏染敲键盘的手顿了顿，她发现如果陈灿过农历生日，那么明天就是他的生日。
要不要送他什么？苏染想起那天说他喜欢可以送他，陈灿并没有说喜欢，苏染想以他的性格，就算喜欢也是不可能说的。
第二天中午苏染来到学校门口的文具店，认真地挑选钢笔，她弯腰在货架前扫视，白色，太亮了，红色，太炽热，黑色，虽然低调，但太阴沉了，他已经够阴沉了…
苏染最终拿起那支银色钢笔，想了想把墨水也一并捎带上。
一想到王雪峰说陈灿买不起钢笔她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买不起又怎样，还不能有人送吗？
回到教室苏染抽出草稿纸，对折了几下撕下一小条，工整地写下生日快乐四个字，转念一想万一他过阳历生日呢？买都买了，总之这份礼物是一定要送的，管他过不过生日。
苏染重新撕下一条纸。
趁着班里没什么人，苏染将纸条压在墨水下，和钢笔一并放在陈灿课桌上。
她心底觉得这并没有什么，但是高中是很特殊的阶段，师生们对男女生的关系简直草木皆兵，因此虽然她自认为坦荡，却仍有几分做贼心虚的感觉。
好在上次之后陈灿就在桌上堆了一摞书，仿佛筑起了堡垒，在这堡垒的遮挡下，苏染的礼物显得十分的隐蔽。
余光瞥见陈灿走进教室，苏染立即低下头，装做认真做题。
回到座位的陈灿一眼看到桌上放着的英雄牌钢笔和墨水，他皱眉，但也并没有十分吃惊，见墨水盒子下压着一张小纸条，陈灿抽出来，上边只有三个娟秀的小字，“送给你。”
陈灿看了苏染一眼，苏染显然察觉到他的目光，但她却一动不动，结果陈灿却什么也没表示，原本苏染有点郁闷，但见他很快用起那支钢笔，又莫名觉得受到了安慰。
事实上陈灿远没有表面那么平静，他心中已然翻江倒海，这是他人生中第一份生日礼物，多年后他的生日有形形色色的人争抢着为他庆贺，而他怀念的，只有少女装做埋头课本，却时不时偷瞄自己的那个中午。
课间苏染照例去交作业，期间老段问了下班里的情况，苏染不想告谁的状，一一敷衍过去，回来时已经快上课了，陈灿也回到座位，正焦急地东翻西翻。
苏染忍不住问他，“你找什么？”
“英语课本。”陈灿略带焦虑地说。
眼见马上就上课了，老段一向严厉，知道陈灿丢了课本，一定会责罚他。
留意到王雪峰往后瞄了一眼，苏染用中性笔的另一头，猛然戳向他的后背，“王雪峰！把陈灿的课本交出来！”
王雪峰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什么课本？谁要拿他课本！”
这种事情苏染不是第一次见。
初中时班里有个女孩经常丢课本丢书包，苏染每次都陪着她满学校的找，有时候在垃圾桶找到，有时候在厕所找到，告诉老师老师也管不了。
女孩胆子小，苏染劝了很久才敢跟爸妈说，好在女孩的父亲是个退伍军人，一听气得不得了，第二天找了几个混混，狠狠揍了欺负自己女儿的男同学，从那以后班里才再没人欺负过女孩。
通过那件事，苏染第一次明白，对待有些人只能以暴制暴。
见王雪峰支支吾吾、鬼鬼祟祟的样子，苏染更加坚信是他搞的鬼，太过分了，平时指桑骂槐就算了，竟然做这种事情！
苏染气呼呼地质问他，“不是你你心虚什么！你不就擅长干这种事儿？”
王雪峰噎住了，他确实没少干过这种事，但是这一次，他也确实什么都没干。
苏染还要咄咄追问，后排的扶月一见情形不对，慌忙拿着课本跑过来，“不好意思啊陈灿，我想看下你的笔记，刚你去洗手间了没来得及跟你说…”
陈灿铁着脸说“没关系。”
这下轮到苏染尴尬了，她看一眼王雪峰，正犹豫着怎样开口道歉。
“怎么着课代表！仗着自己学习好就随便污蔑别人，这会儿连对不起都不说？”见她没有道歉的意思，王雪峰更加生气了，一双大眼珠子瞪着苏染，额前的刘海也跟着颤动着。
苏染正要道歉，陈灿抢在她前头，难得地开口，“这件事怪我，我替她道歉，对不…”
王雪峰立即把矛头转向陈灿，“你道歉？你他妈算哪根葱？不过就是个爹都没有的杂种…”
“够了！”苏染打断王雪峰，刚刚酝酿的歉意，在王雪峰爆粗口的一瞬间消失殆尽。
她不能容忍王雪峰这样侮辱陈灿，想也不想就反唇相讥，“你以为你是谁？你就是个混混无赖，就你中考那几分，要不是你爸找关系你连个高中都上不了！你要我道歉？上次你怎么不给陈灿道歉？你不就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到处欺负人么！”
王雪峰气得胸膛起伏，却找不到反驳的话，他瞪着苏染，恨不得吞了她一样。
一旁的丁由张张嘴，苏染立即投给他一个“助纣为虐”的鄙视眼神，丁由讪讪闭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这时上课铃声响起，老段拿着课本走进来，见教室乱糟糟，顿时皱眉，刀子般的眼神扫过来，惊得大家赶紧各归各位。
索然无味地听完这节课，下课后老段刚走，陈灿就起身离开了。
苏染盯着陈灿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走廊里，才收回视线叹了口气，经过一节课的反思，她有些担忧，怕王雪峰把这件事情记在陈灿身上，然而他那样辱骂陈灿，苏染一点也不想给他道歉。
前排的丁由忽然转过身：“我有话想跟你说，可以吗？”
要换做平时苏染肯定不搭理他，但是出了这样的事情，她总有些顾忌。
两人来到教学楼外，苏染不肯再往远走，防备地看着丁由，“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丁由略有些不自在，“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和王雪峰很卑劣，只知道欺负人？”
“不是吗？你敢说，你没有给王雪峰当军师？”苏染尽量平息，语气还是有点冲。
丁由想了想，“那件事是我不对，我和他是从小的朋友，帮他只是意气用事。但是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那么维护陈灿，你还借钱给他。”
见苏染抬头错愕地看自己，丁由补充，“校医是我表叔，他说有个女孩去看了陈灿，之后陈灿就补交了医药费，那节晚自习就你迟到了，我才猜是你。看来我猜的没错。”
苏染发现，丁由比自己想象中要聪明，遗憾的是，他的聪明没有用到正路。
好在他也不是纯粹的坏。
苏染觉得这或许是个机会，她愿意为陈灿争取下，她放下满腔的怒气，诚恳地说，“那天我听到你和王雪峰讨论陈灿，我其实和陈灿一样，只不过陈灿跟外婆，我是跟着舅舅。”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跟人提起自己的事情，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难以开口。
丁由立即领会，“这就是你维护陈灿的原因，你觉得你们是一类人？”
“不然呢？”苏染反问，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没，没什么…只是问问。”
看来是自己想太多了，丁由松了口气，“我会劝劝王雪峰，不过他这人比较固执，不一定会听我的。”
王雪峰初中时的“光荣事迹”，苏染早从隔壁班女生那里有所耳闻，丁由虽然没什么传闻，但是经过钢笔事件，苏染本能地不喜欢他，可是已经得罪了一个王雪峰，不能再把他也推到敌对方向。
想到这里，苏染朝丁由笑了笑，违心地说，“谢谢你，我就知道你和王雪峰不一样。”
丁由一怔，“你笑起来挺好看。”
苏染心里有点膈应，立即收起笑容板着脸。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教室，这期间陈灿已经回到教室，他低头看着课本，和苏染没有任何视线交集，似乎班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从这以后苏染和丁由恢复了以往不咸不淡的关系，但是对王雪峰，她依旧不理不睬。
陈灿则是一如既往地沉默，沉默得令苏染怀疑，那天晚上在他脸上看到的笑容，是不是路灯下的错觉。
几天后的早自习，陈灿破天荒迟到了，脸上还带着轻微的伤，老段问起来，陈灿说是不小心磕着了。
老段显然不信，却也没再追问。
苏染递了纸条询问，陈灿也是一样的回答。
苏染越想越不放心，晚上下了晚自习，她远远跟着陈灿，果然在上次的巷子里听到了动静，她紧张起来，立即加快脚步跑过去，在巷子口小心翼翼探头察看。
只见王雪峰带着四个黄毛拦住陈灿，陈灿靠墙对峙着，王雪峰仗着人多，挑衅地说，“你小子不是很能打么，这次四个，打赢了以后老子就不为难你！”
刺耳的声音，把巷子里的寂静撕得七零八落。
从王雪峰的话里的，苏染意识到这种事情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是陈灿从来都没有告诉过她。
她早已把陈灿当做是朋友了，她有些难过，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一个人承受了这么多。
苏染恨舅妈不肯给她配手机，不然至少可以报警，现在只有靠自己了，她鼓足勇气从拐角走出来，大喊一声“王雪峰。”
王雪峰显然没想到苏染会出现，不过他的惊讶很快转换成嘲讽，“呦，课代表又来学雷锋了？得，这事跟你没关系，别怪我没提醒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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