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屠龙少年
新的一周。
似乎所有人都习惯了陈灿时不时的挂彩，就连老段都不再询问了，苏染明知道王雪峰和丁由沆瀣一气，面对丁由的搭话，她只能装作不知地回应。
陈灿则依旧沉默，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换了个大一些的黑色双肩包，苏染一直留心观察他，一整天他都没和自己讲过话，确切的说除了扶月过来借了趟笔记，陈灿没主动跟任何人开过口。
他比以往更加阴沉了。
课间陈灿照例不肯待在教室，见他的双肩包从抽屉滑出一角，苏染伸手帮他塞进去，却意外地触碰到一个长长的东西，她心里一惊，顺着摸了摸，这才明白陈灿为什么突然换了书包。
那是刀！一把可以捅进人身体里的刀！
苏染被恐惧笼罩住，如果王雪峰再一次欺负陈灿，如果陈灿拿出那把刀苏染简直不敢想！那会毁了陈灿的！
她想起屠龙少年的故事，杀掉恶龙的少年，最终也会成为恶龙！苏染觉得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她记得丁由说这几天王雪峰爸妈都出差去了，他常在学校附近一家叫富源的饭店吃饭，苏染决定去找王雪峰，解铃还须系铃人，至少也要弄明白他为什么欺负陈灿。
中午放学后，苏染照例在校门口的小店点了碗馄饨，草草吞了两口，丢下零钱匆匆来到富源，果然看见王雪峰一人坐在靠窗的地方，面前摆了好几道菜。
见来了客人，穿着制服的服务生走过来询问，苏染说了句“我找人”，不顾她的白眼，绕过她在王雪峰面前坐下。
“呦，这不课代表么，改行做侦探了？要不要一起吃个饭？”王雪峰扫她一眼，他显然知道她来做什么，却偏偏闭口不提。
苏染深吸口气保持平静，“不用了，我就想问你，为什么要这样欺负陈灿？”
怕他疑心昨天自己出现过，又故意质问道，“别说陈灿脸上的伤不是你弄的！”
“怎么着，你心疼呀？”王雪峰放下筷子。
苏染噎了一下，瞪着他，“我只是见不得你这样欺负人！”
“欺负他又怎么了？需要原因吗？哦，我忘记了，课代表具有探究精神，得，我把话撂下了，就是看他不爽！”王雪峰说着将手搭在大腿上，摸到那个刀口，他生出寒意，刀子扎进肉里的感觉，不是轻易就能忘记的。
那时候是小学六年级，班里有个男生口吃，王雪峰总爱逗弄他，有一次逼急了，看似胆小的男生竟然操起削铅笔的小刀，就那样戳进王雪峰大腿。那一次王雪峰被爷爷狠狠教训了一顿，爷爷倒不是嫌他欺负人，而是怕他碰上硬茬伤到他，作为家里的独苗，爷爷对王雪峰可以说是百依百顺，唯独在他的安全上丝毫不敢松懈。
之后王雪峰吸取教训，他给自己定了规矩，尽量不去欺负同班同学，尤其是那种一看就阴沉沉的。虽然他从军训时就看陈灿不顺眼，但如果不是苏染一直这样护着他，他顶多也只是吓唬吓唬他，不会这样动真格。
想到昨天王雪峰就来气，好好的又被他给跑了，可惜了辛苦搞来的药。不过无所谓，他早晚叫那小子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苏染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所以你不可能放过他？”
“也不是没有办法，”王雪峰歪着头想了想，邪恶地一笑，“比如，他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给我磕三个响头，叫我三声爷爷…”
“你做梦！”苏染瞪着他，斩钉截铁地说。
王雪峰一摊手，“那我就没别的办法了。”
很快又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苏染，“课代表这么喜欢助人为乐，要不做我女朋友，你这么伶牙俐齿，把我哄高兴了，指不定我就放过他了。说起来，我还不知道跟全班第一交往是什么滋味儿呢！”
目光刻意停顿在苏染的某个部位，尽管校服宽松，她又瘦弱，但女孩子嘛，总会有点起伏。
“无耻！”苏染咬牙切齿，往后退了半步。
王雪峰斜着眼睛看她，“啧啧，我还以为为了那小子，你什么都愿意呢！”
苏染忽而想到那天丁由夸自己笑起来好看，她在一瞬间福如心至，开窍般明白了什么，声音顿时拔高了几个分贝，“你是因为我才为难陈灿？呵！王雪峰，你喜欢我！你居然喜欢我！”
仿佛在说一个很好笑的笑话。
苏染的语气令王雪峰很不不满，他故意厚着脸皮说，“对呀，我就是喜欢你，不可以吗？谁让你对我爱理不理，对陈灿却有说有笑，你那么维护他，我就是不服气！他陈灿除了学习比我好，还有什么地方比我强？哦，对了，他骨头比我硬，但是又怎么样？硬得过我的拳头？”
说着露出得意的笑容。
苏染的愤怒化为悲哀，她想原来陈灿所遭遇的都是因为自己！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陈灿何其无辜！因为自己的清高，看不上王雪峰这种人，就给陈灿招至这样的祸端！
原来，原来！原来作孽的不仅是王雪峰，原来始作俑者是自己！
换做平时她一定会说一句“你真让我恶心”，但是想到陈灿，苏染垂着眸犹豫了会儿，终于下定决心，“下个月底就期中考试了，我不想耽误学习，期中成绩出来后我给你答复，但我有一个条件。在这之前，你不能再欺负陈灿。”
王雪峰本以为苏染会臭骂自己一顿，毕竟她一直都毫不掩饰对自己的厌恶，没想到这次居然愿意考虑，这让王雪峰有些意外，但同时也得到极大的心理满足，好女孩就是有意思，这个时候还惦记耽不耽误学习，果然和那些女生不一样。
对待女生王雪峰不缺耐心，猫逗弄老鼠也要费些时间，更何况苏染这样的，他不着急，只要她肯松口，他早晚得手。
“这个没问题，但是你要知道，要是到时候你不答应我，陈灿可就没前几次那么走运了。”王雪峰威胁地看着苏染。
“一言为定。”
苏染说完立即转身走出酒店，天阴沉得仿佛随时会有暴雨拍下来。苏染从小店的窗户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普普通通的马尾辫，简单的蓝色校服套装，好看吗？
哦，原来好看是一种罪过。
苏染想到舅妈追的古装剧，女二号那样轻巧地游移在男主和男二之间，不知道那些拙劣的手段，用在王雪峰和丁由身上会产生怎样的效果。
之后的每个课间，只要陈灿一离开，苏染都会找借口和丁由聊天，并且循序渐进地把聊天的话题从班里的小事，转到学习和生活中去，再时不时夸奖丁由几句，嗯，丁由说她笑起来好看，所以每次夸他苏染都会配上甜甜的微笑。
就这样，没几天丁由渐渐有些飘飘然，与此同时，王雪峰看丁由的眼神也不善起来。
苏染露出轻蔑的笑容，同时觉得有些悲哀，她曾以为学习是学生的最好的保护色，却没想到要沦落至此。至于为什么背着陈灿，苏染也说不清楚，反正她不希望陈灿看见她和丁由走得近，哪怕她只是装装样子。
这天体育课，苏染因为生理期，便在操场边的树荫下休息，她抱着双膝坐在草坪上，看似随意地盯着跑道上挥汗如雨的同学，但其实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陈灿，陈灿一开始跑在中间位置，大部分同学都是第一圈跑得飞快，他却始终以同样的速度跑着，苏染断定他会在十圈内底跑到前三名。
第八圈的时候，陈灿已经遥遥领先，跑完后按照老师的要求拉伸，换腿时王雪峰从他身旁走过，狠狠在踩了他一脚，陈灿知道他是故意的，果然，王雪峰挑衅地丢下一句“期中考试后再收拾你！”
这些天陈灿日日背着一把刀，结果王雪峰却没有再找自己麻烦，陈灿自然不觉得他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这会儿听他这么说，更觉得有猫腻。
陈灿下意识往操场边的苏染看过去，见苏染站起来，紧张地盯着这边，陈灿蹙眉，有不好的预感。
和陈灿目光一有交集，苏染立即心虚地收回视线，重新坐下。
第二天早上，苏染刚从家里出来，就看见陈灿站在大路旁的香樟树下，怕撞见邻居，苏染下意识四下看了看，好在这个点路上人很少，只有穿着橙色马甲的阿姨机械地挥着扫把。
被陈灿一言不发地盯着，苏染心里毛毛的，硬着头皮朝他走近了些，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你”
陈灿盯着她，“你答应王雪峰什么了？什么期中考试前？”
苏染摩挲了下书包带子，又看看陈灿的黑色书包，撒谎说，“我给他说了一堆好话，又送了他一张画，他同意期中考试前不找你麻烦。”
没想到陈灿脸色骤然一变，“你什么时候找的王雪峰？王雪峰什么人要我再给你解释吗？他初中就把女孩…这样的人你还敢招惹他！”
面对劈头盖脸的责问，苏染怔了怔，“我没有招惹他，我只是想帮…”
陈灿烦躁地打断她，“不用你帮！我说过别管我的事！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很享受这种救世主的感觉！我告诉你，我，不需要！”
自从知道王雪峰是因为自己才欺负陈灿，苏染就开始刻意地疏远陈灿，两个人已经好几天没讲过话，如今陈灿一开口就是责问，苏染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心里很有些委屈。
然而想到陈灿书包里的那把刀，苏染还是伸手，还是在陈灿转身时拽住他的衣角。
感受到来自身后的阻力，陈灿回头。
苏染却没什么勇气看他，很小声地说，“陈灿，你的命比王雪峰重要多了，你千万不要冲动…”
说着缓缓松开手。
陈灿紧紧抿着唇，从小到大他听过各种谩骂，小畜生，小杂碎，没爹的赔钱货外婆虽然疼他，但也只能叫他多加忍让，因为舅舅们是长辈，是顾家的男人，自己姓陈，只是个外人，所以注定要在成年前仰他们鼻息。
然而眼前的女孩告诉他，他这条贱命，比家境优渥的王雪峰重要得多。
陈灿胸膛发热，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喷涌出来，他用尽全力才克制住，他愣怔地看着眼前的少女，晨曦的阳光洒在她清秀的脸庞上，让她多了几分别样的柔美。
好在她低着头，没有看到他的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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