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姜老夫人年事已高，逛庄子多少有些力气不济，被小厮用软轿抬着看了一会子风景，也觉得没多大意思，便在院子里和老姐妹们说说话。

　　李氏带着二房、三房、五房陪着世家夫人们一起逛逛庄子拉拉家常。

　　姜大姑娘犹自如池中白莲一样孤芳自赏顾影自怜，方圆半丈了无人烟。自那日柳斐被打之后，不知谁传出来的话音儿，柳家嫡孙被打跟姜家大姑娘有脱不了的干系，试想想一个未嫁姑娘刚回家不久就跟妹妹的未婚夫有了牵扯，真是好说不好听啊，况且以姜婉的美貌别的姑娘也不希望站在她旁边沦为陪衬，爱惜羽毛的与爱惜容貌的姑娘都对她敬而远之。

　　将军府自家姐妹中，姜姝得知事情真相后也远了这个姐姐，姜姒向来与姜姝交好，对姜婉的做法多有不耻，姜花容姜花月这对姐妹花倒是想亲近姜婉，可姜家大小姐眼高于顶也看不上她们啊。

　　来来往往的世家闺秀经过姜婉身畔时也忍不住打量一番，再三五成堆儿的聚在一起开扒，姜姒虽然不是很喜欢姜婉，但也同样反感别人这样公然的议论姜家姑娘，她懒得往世家闺秀群里扎，自己在屋子里吃了些新鲜果子，便出门寻华阳公主说话去了。

　　华阳公主向来不与人结交，世家得知华阳公主也在庄子上，内心不禁充满讶异，王族对姜家的恩宠可真是深厚，姜家居然连久不出门的华阳公主都请的动，委实不简单。不少世家本着打探消息的目的来请过几次安，都被华阳公主身边的老内侍婉拒了，这咸阳城里面的弯弯绕还是别污了公主的眼。

　　但出来散散心是公子的意思，一直待在院子里也不是办法啊，所以姜姒来的时候，老内侍几乎要感天谢地了，不禁嘱咐了姜姒几句:“七姑娘，你可得带着公主好好玩玩，老奴不胜感激。”姜姒连道不敢不敢，她绝对不会对老内侍讲，她来公主这儿是躲个清净来了。

　　都说华阳公主视物有障碍，但姜姒悄悄观察了几次，公主虽然眼罩黑纱，但行动上却没什么不方便的地方。是以姜姒提议出去走走，华阳公主并无异议，姜姒心中纳罕。

　　此时已至深秋，清晨空中渗着浸肤的冷意，华阳公主披着大红色暗织孔雀纹罗锦披风，依旧用黑纱带蒙着眼睛，这样一来更衬的她肤如凝脂了。

　　姜姒领着华阳公主观了庄子里比较出色的八景，其实贵为公主嬴滢什么没见过，此刻她也乐意凑凑热闹，等观枫林的时候，还真有几分震撼。都说姜家的枫林是咸阳奇景之一，若说这火红的枫叶，咸阳不止一处，可这一处的枫林尤其的钟灵毓秀，让人叹为观止。

　　她们面前的这处枫林层层叠叠的值于山岭之间，一步一景，景景不同，曲径通幽，浓茂的枫叶半隐半显在云雾之间，山中虫鸣鸟雀尚未绝迹，叫声清脆悦耳，惹人不想离去。登高望远处，心中浊气也得以舒缓几分。

　　姜姒慢慢的神色冷凝了几分，这林中的虫鸣声不对劲，本来不应在这个季节存活的隅虫居然叫得还挺欢的，姜姒试着跟它交流几句，发现完全不能沟通，这……不正常，这世间没有她不能交流的生命，如果有，那就是个伪的。

　　这附近有危险！姜姒惊出一身冷汗来，此时只她与华阳公主两个人在这片枫林中，她又不会功夫，一会儿万一真有刺客什么的，她只有被秒杀的份儿。

　　姜姒故作镇静的给华阳公主打了个眼色，嬴滢本就是个冰雪聪明的人，一眼便知姜姒的意思，二人打算不露声色的退出这片枫林。

　　怎料刚刚一动，数位暗卫的头便从枫树上滚下来，鲜血淋淋的将枫叶染得更红了。嬴不离素来知道嬴滢不喜欢被一群人跟来跟去的，所以他派给她的都是精锐暗卫，虽然说来无影去无踪的，但功夫都极为精绝的，而如今竟被人悄无声息的杀了。

　　两个弱女子从小到大虽不是时时都养尊处优，但也没见过血啊，顿时被吓的不知所措了，姜姒哆哆嗦嗦的护在华阳公主身前道:“公主别怕，我是将门女，定会护你周全的。”

　　“会功夫吗？”嬴滢顿了顿问道。

　　“不是很在行。”姜姒实话实说了，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会功夫的暗卫不也悉数被宰了吗！

　　姜姒与嬴滢小心翼翼的挪着步子，说时迟那时快，四周咝咝声音越来越重，须臾之间她们便被包围了。

　　姜姒定睛一看差点没吓瘫，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

　　姜姒与嬴滢的四周被灰绿色的四脚蛇围的密不透风，说是四脚蛇可又不像，谁见过直立行走的四脚蛇，这蛇通身长满疙疙瘩瘩的癞，头却不是蛇头而是长满灰绿色癞的人头，用后两只脚着地，尾巴有三尺长又非常的细，最粗的地方如婴儿腕一般，最细的地方不足女子的小指粗。

　　刚刚那些暗卫就是被这些东西的尾巴绞死的，单只活动几近无声，这么多围在一起也只如虫鸣般，姜姒心内冰凉，难道今天要交代在这儿？！她还好说，万一公主有什么三长两短的，公子不离还不得凌迟了将军府。此刻她真后悔自己的粗心大意。

　　“这东西叫傩蛇，是周天子的宠妃夏姬的玩物，十分难缠。”嬴滢开口解释道，声线依旧清冷，只有尾音那几不可察的颤意泄露了她的恐惧，“傩蛇是用身手极好的壮年男子和巴山四脚蛇合炼而成的，听说是送给神的贡品。”

　　“哪……哪个神？”姜姒不禁想哪个神袛会喜欢这种变态玩意儿。

　　“可笑这世间哪有什么神明，若有的话大概眼也是瞎的。”嬴滢凄讽一笑，姜姒感觉莫名的悲凉。

　　这群傩蛇越靠越近，浓重的血腥味熏得人几欲作呕，姜姒安抚了一下翻腾的肺腑，然后从小腿上取出一对匕首，说起来这对匕首还是出自太子府呢，当初姜姒被蛇咬后，嬴不离说以后再碰见这种事直接拿匕首砍就是了，用不着费劲巴力的掐死它，遂将这对匕首送给了她，一雄一雌皆出自铸剑大师欧冶子之手，简直重金难求。

　　嬴不离的原话是:就七姑娘那三脚猫的功夫一刀不一定毙命，补一刀很重要。所以这对匕首全归了姜姒。

　　没有想到嬴不离一语成谶，姜姒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她将其中一把递给了嬴滢，自留一把，刀刃冲外格挡在胸前。

　　换息间，四周密密麻麻的傩蛇一哄而上，姜姒牢牢的将嬴滢护在身后，一马当先。

　　“唳！”千里之外的长安大周王宫内，一处晦暗的宫殿里传出一声响彻云霄的鸟鸣。

　　一旁容颜清秀雅致的年轻男子悠然一笑，自言自语道:“凤鸣岐山是个晃人的笑话，这次是谁引了真凤啼鸣，响彻九霄，听着悲壮了些，不大像好事啊？”

　　年轻男子拿出龟壳与蓍草占了一卦，笑了，大周气数不过如此，最是重礼的姬氏啊，哪里有奴才封主子的道理，也罢，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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