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菊花醉
染澈回到房间，点来的酒已经上桌，还有一些精致的配菜。酒郎正在配酒车前甩着手里的酒器，为客人调配新酒。主酒菊花醉让整个房间弥散着淡雅的菊花香气，倒是让这酒场显得不那么陋俗，清雅许多。
莫红蓼应该是没敢越界，至少染澈回来时，见他与十安君坐得较远，虽在言谈，却并未有过份的挑逗神色。
“你再不回来，我们可要先喝为敬了。”
莫红蓼说着，起身把染澈让到十安身边，酒郎已将调好的酒排在了桌上。
“这一杯酒里竟然好几种颜色，还不会混在一起，当真是头次得见。”十安认真看着桌上每一只水晶杯里的酒，显露惊奇之色。
说起这人间酒吧，我和冥君初来乍道便已然领略。我喝酒会立刻现身以及长大，而冥君喝酒便总会变得与往常大不一样。脾气不那么大了，性子也柔了。说好听的那是放出了心底的温柔，说难听的倒像是找到了做女人的感觉，慈母也好，贤妻也罢，反正喝得越大，冥君就越是反性，换件衣服叫他娘子都不为过。
多方品评，我终于想明白了。身为孩童，我盼着长大盼着人前显圣，这酒才会起了长大现身的作用。而冥君嘛，许是他长久以来太过孤独且阴冷，这酒才能帮他唤醒内心深处藏了许久的温情暖意。
人间的酒啊，实在是个奇妙的东西，入口下肚是那或甜或辣的酒，填补的却是心里的缺失。
十安对酒来了兴致，“这么多酒，全要一口气喝下吗？”
这极像冥君的作风，他一向喜酒却又喝不了几口便会深醉。
“当然不是一口气全喝，那你一个人把酒全喝光了，我们看着也没意思呀。”
莫红蓼的馊主意马上就要来了，染澈还在想着那个派人去请的救兵什么时候能到。
“酒郎小哥！”莫红蓼转言问道，“今天咱们逍遥间翻的是哪块戏牌子呀？”
戏牌子，在这里并不是用来点戏的牌子，而是对游戏的一种别称。在逍遥间，每天都会畅行不同的戏耍子，今天玩儿这个，明天玩儿那个，有些客人来之前就已经想好玩儿什么了，可有些客人生疏，自己没个主意，那就跟着酒场翻的游戏牌子来玩儿，倒也好耍。
酒郎回道，“今天翻的是交杯饮。”
莫红蓼一听，已经难掩心底乐趣，“好！交杯饮，再合适不过。”
染澈不曾玩儿过，但他又不傻，光从名字都能听出，这可不是什么好游戏，再借着酒劲儿，一定容易被耍弄。
“换一个，换一个，这个不行。”
染澈回绝，可莫大人何等无赖。
“哎，这可是逍遥间的规矩，客随主便，昔川君，你可不能玩儿不起呀。”
“交杯饮是什么意思？”十安倒是憨态来袭，颇感兴趣地询问道。
酒郎搭言，“交杯饮就是两个人交互饮酒，其中又分为小交杯，中交杯与大交杯。小交杯又名染指交，就是两人要勾起小手指一同饮下杯中酒。中交杯又名回缠交，两臂回弯交缠饮酒。大交杯嘛，又叫合鸾交，就是抱在一起——”
“停！”染澈算是没有耳朵再听下去，“不行，不行，这个戏耍子太过，换一个，不玩儿这个。”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个扬扬荡起的悦耳之音。
“一场游戏，何必当真。”
菊花醉的房门被推开时，来者非是旁人，正是当今幻音坊的宗主，梨花间的堂主小轩窗郁晚空。
难怪当我问及此人是否安好时，商陆会用一句“挺好”作为回应。
这家伙确实挺好，甚至比之前活得更好。卸任云间府首官，他非但没有落迫，反倒是大大方方接管了幻音坊，又把娘子间改成了梨花间，收徒纳贤弘扬自己独创的梨花戏。整日里带着弟子们唱唱跳跳，好不自在，官场失的那些意，全他娘的在艺场找补回来。日子过得呀，可是比当御座时逍遥多了，就连染澈王几次请他重返官场，都被这家伙拒绝了。
这个孙子，前世赚够了钱，今生又赚够了名，哪个凡人也活不到他这般境界。才情之下，一切任性妄为都能摘掉胡闹的帽子，露出头顶的光辉。小轩窗就是这么一颗会让人恨得牙痒，反过来又爱得不行且会发光的种子。无论在何种境地，他身上长出来的枝叶永远都能葱茏盛茂，遮天蔽日。
好吧，不得不承认，即便没有我，人家也活得“挺好”。
郁晚空不负染澈所托，没有只身前来，身后陆续跟进来七个弟子，还全都是男的。
染澈那一言难尽的表情啊，心中暗道，让你带一个来，你倒够狠，一窝蜂带了七个。
郁晚空一进门就跟莫红蓼暗斗起来。
“莫大人驾临我幻音坊，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这是不想给郁某盛情款待的机会呀。”
郁大宗主此言一出，那七个弟子顺势便蜂拥上去，将莫红蓼围了个情深意切。
“哎呀呀，郁大宗主言重了，莫某不过来坊中讨个悠闲，又非公事怎敢叨扰。”
“看来，莫大人如此见外，还是没把郁轩当自己人啊，这——”
“该罚酒三杯！”一个挑事儿的弟子立刻接上宗主的话。
莫红蓼终于意识到，郁晚空此行便是给自己下套来了。
“等一等，那个什么，这酒吧我可不敢先喝，虽是罚酒也得分个主仆尊卑，昔川君在上，何人敢抢喝第一杯酒呀。”莫红蓼的脑子真不白给，立刻便调转茅头，指向坐在一旁看热闹的染澈。
可郁轩转环得更快，他看向染澈身边的十安君，又把话绕到了那个曾经与他势不两立的小鬼精身上。
“这位是——”
“十安大人，你叫他小十便好。”莫红蓼抢着话介绍起来。
“小十好生面善，我们，见过？”郁轩刻意托着腔调说道，他怎么可能不认识这个小鬼精，可在莫红蓼面前还是要装一装样子。
染澈却心中暗道，郁轩啊郁轩，数月不见，你竟比之前还油滑了三分，在冥君面前如此作派，也不怕他断了你死路。
为何说是死路呢，因为这孙子就盼着自己早死早上山，早来南殿给我添堵。
“相逢何必曾相识。”十安君竟甩出一句人间雅语，来接郁轩之言。
“好一个相逢何必曾相识，昔川君，你看今天这酒便用此句开场如何？”郁轩抢在莫红蓼的前面说话，自然是要抓住接下来的控场权，“酒郎，准备十四张酒牌，把这七个字写两遍在牌子上。”
酒郎下去准备，郁轩便故意拉着莫大人扯了些有的没的，反正幻音坊归属于藏零院，自己这个宗主假意巴结一下首官，怎么说都在情在理。
“莫大人之前荣升御座之位，郁某本该入京拜访，无奈坊中事杂，确实没抽开身，还请莫大人见谅啊。”
“哪里哪里，郁大人荣升宗主之位，理应莫某前来拜会，无奈莫某偏就贪耍，来了逍遥间也不曾去梨花间，实在失礼，还请郁大宗主恕罪呀。”
“一家人非说两家话，岂不是越讲越远，莫大人有此等喜好，日后只管招呼一声，这坊中万千弟子，仰慕莫大人风采者可不在少数啊。”
二人你三言我两语唇枪舌战打得这叫一个热闹，笑里藏刀，胜负难分之时，酒郎回来，将写好的十四张牌子码放到桌上。
“你们七个，一人领一个字儿。”
宗主发话，弟子岂敢不从，七位俊朗的小弟弟乖乖巧巧分别领过字牌之后，郁晚空的奸心眼子这便来了。
不给莫红蓼开口放言的机会，郁轩再次抢话道，“昔川君不曾玩儿过交杯饮，自然不懂规矩。莫大人是逍遥间的常客，还得劳烦你给诸位做个示范。刚好，现在有十四杯配好的酒，小十又刚好道了一句七字吉语。桌上还剩下七张字牌，一会儿咱们让座上客小十来抽选，抽中哪一张，你们手里拿着对应牌的就要陪咱们莫大人喝上一杯。”
“这——”
莫红蓼刚想开口，又被郁晚空堵了回去。
“桌上有双色，三色，四色三种酒，正好分别代表小交杯，中交杯和大交杯。对应字牌再对应不同饮法，怎么样，昔川君觉得这样的交杯饮如何呀？”
最后把话抛给染澈，郁晚空实在太聪明，由王上来定夺，莫大人便没了反驳余地。
可莫红蓼如此败下阵来，当然不甘示弱，未等染澈回言，他赶紧说道，“那个，郁大宗主，你不对啊，今天我是客，这两位正主在此，怎能一上来就让我打头阵呢？”
染澈配合郁轩开了腔，“莫大人是嫌郁大宗主带来的人入不了眼，不愿喝吧。”
此话一出，莫红蓼再百口莫辩，喝酒是他左右逢源的唯一出路。
“莫大人的面子可真是大呀。”
郁轩加了一句腔，莫红蓼再难顶住，高起一声，“喝！只不过，这交杯饮也不能空着嘴喝，谁人不知小轩窗的梨花戏入耳动情，有酒若无戏，岂不是——”
莫红蓼这种人临死前也要拉个垫背的，郁晚空也算为了表弟两肋插刀。
“好，莫大人喝过这七杯，郁某便当众现丑。”
“喝喝喝！”莫红蓼兴致上来，扯着嗓子吆喝起来。
接着，十安一张一张字牌掀了开来，莫红蓼便一杯接一杯喝个没完。
三杯下肚之后，莫红蓼已经被玩儿得惨了，这酒量看来也不咋地，被两个弟弟架着还左闪右晃，站不稳当。
“大，中，小三交杯本座都喝完了！”莫红蓼说起话来已然嘴瓢，“不能可我一个人儿喝！来来来！”
莫红蓼绊着脚端起两杯双色酒来到染澈与十安面前，“逍遥间里寻逍遥，哪能坐着看热闹！交一个！来一杯！”
染澈坐着未动，不想十安君却忽然起身将莫大人手里的两杯酒接了过来。
梨花间那七名弟子见正主都接杯了，也便跟着莫红蓼起哄喊了起来。
“交杯！交杯！交杯！”
雅房里瞬间热闹起来，欢腾得好像在闹洞房一般。
众人哄声当中，十安拉着染澈喝了一个小交杯。勾起手指的时候染澈心里还是一阵慌乱，可当一杯酒下肚，心却瞬间安定下来。这浓酒非但没有乱人心魄，反倒静气宁神，让染澈找到了此前与冥君在一起时的心境。
莫红蓼接着闹起，直接端来两杯四色酒，“大交杯！大交杯！”
郁晚空没有制止弟子们欢闹，因为他看到染澈眼中的疑惑已然不见，此刻他是沉醉的，迷情的。
就在大交杯时，染澈抱住十安的那一瞬间，小鬼精在他脸上丝丝微微地蹭动，终于，被他强压在心底的情念再难克制，他一口咬住十安的左耳，身体里的欲/火喷薄而出。下一刻，他便要化身巨龙，一口吞了怀里的少年。
莫红蓼见王上情浓，眼珠一转，嘴角一撇，便高声嚷道，“换房间，这菊花醉太寡淡了，本座要喝个烈的。”
莫大人扯着那些俊郎俏弟，连同郁晚空一起哄出了房间。
菊花醉的大门还未闭得严实，染澈已将十安压在榻上，呼着酒气，不停地在耳边唤叫着。
“安儿，是你吗？”
“是你吗？安儿……本王的安儿。”
便似那干柴遇着火焰，那晚再也停不下来这一股热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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