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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七章上尊的一生


圣王上尊在人间的丰功伟绩,皆有史料记载,加上守着剑阵亦无他事,昔川君便在冥君心轮里拼起了上尊的记忆。史料与记忆两者相合,大致可得上尊一生。

        前朝东秦历一八三年,树灵被白隐放生轮回之后,历九世之行,在第十世化身凡人郪上。

        东秦历二零四年,二十一岁的郪上便以至高灵识荣升为郪江府大祭司。郪江府在前朝相当于现世的一个省,而大祭司相当于这个省的首官,主司东秦国的神祭献礼事宜。大祭司在东秦国的地位极高,有如当今的神河府御座。可以说,郪上便是东秦国遴选出来与神对话的凡人,这样的凡人当然会被推上与当时国王比肩的高位。

        东秦历二零五年,天渡峰修建朝天台,郪江府寻来当年被埋入黄沙之中的桐凰神木。郪上从木身上发现了像是文字的花纹,虽当时不解其意,但此木遇火不焚,实为神木,于是,便立奉于朝天台上,直至今日。

        东秦历二一二年,也就是我出生的那一年,东秦国灭,冥君降灾,十方天下祸乱横行。时为郪江府大祭司的郪上为救民于水火,在桐凰神木前参透轮回玄机,后以五色火烧尽悦梁山下灵草瘿葵,送我祭祀上山。

        余念上山便会打开心轮,重拾往世记忆。

        彼时,郪上生魂站在冥君面前,蒙着双眼,布带却被浸湿。这被冥君以为是面见死神时的心虚流汗,实则却是泪水,郪上心轮开启那一刻,沉滞在心底的前世记忆被唤醒。他想起了送他下山转世为人的白鹿,想起了临别时被冥王鞭抓回去的隐儿。他当时颤抖的灵身之中隐藏的不是对冥君的恐惧,而是对猛然间跳出心轮的往昔记忆痛不欲生,哀哀欲绝,不知所措。

        送我入山时,郪上为了天下大义隐藏了自己对白鹿的情义,他不可能在冥君面前询问白隐的下落。故而,在下山时,他刻意带走了冥君的情引。当时,上尊虽不通世间万法,但他知道情引会是两个人再次相遇的机缘。他将娑罗红梅带走,冥君就一定会再次下山,他便能获得重返悦梁山寻找白隐的机会。

        只可惜,回到人间,心轮关闭,他再不记得山上想起来的一切,仿佛只是做过一场梦,醒来后便忘了,唯有一只白鹿的身影萦绕在悠悠梦里。

        而那随行下山的红梅花灵缠于指尖,寄生在上尊胎身中,亦被渐渐遗忘。时隔两百多年,终于有一位王后因身怀有孕触及花灵,这才有了梅灵借王子之身转世为人。

        大祭司下山后,人间历经五年浩劫,终于迎来了郪江府统一六府,开国创世。可以说是在郪上的带领下郪国掀开了历史的新篇章。

        这一年,郪国一岁,郪上三十四岁。万载千秋,功成名就,他却选择退居圣王之位,推立兄长郪昊即位,成为开国帝王,为避国讳,遂改姓为染,此后才有了两百年传承至今的染氏王族。

        郪上余生,制法定律,始建鸿卢寺,开设礼神殿,建塔造器,一生兢兢业业,励精图治,为郪国为人间奉献了毕生心血。

        后来,白隐被我放下山去,同郪上还有一段共同的记忆。

        郪历五十年,便是粗枝大叶丢掉斩灵剑那年,在彼时还未变成南冥禁地的上清山中,粗枝大叶抓捕的精怪就是白隐这只鹿灵。那时的白隐还没有化身为人,粗枝大叶这两个憨呆跟人斗不过,便想着一只精怪总能抓到吧。于是,上清山里发生了一场厮杀。毕竟有斩灵剑在手,就算是个傻子也会凭添猛力,粗枝大叶想要抓住白隐不成问题。

        可就在危难之时,时年已八十四岁的上尊带人入山寻找蓝晶矿石,恰遇此战,便以五色火对战粗枝大叶。这俩真是完蛋货色,自从在天渡峰引火上身之后,便是见火就跑。败退时不给凡人留下点儿啥那就是不够义气,斩灵剑因此流落人间,被上尊所获。

        白隐被上尊救下,他认得眼前人,可当时的上尊却并不记得这只白鹿。白隐于冥君处习得过世间万法,为了报恩也可能为了复仇,他将打开前世记忆的法咒传于郪上。

        郪历六十年,郪上用白隐所教法咒打开了心轮之锁,他想起了南殿那只送自己轮回入世的白鹿。当时已经九十四岁的上尊卸任礼神殿掌殿一职,回到上清山,寻找白隐踪迹。彼时,上清山里的蓝晶矿石已被神河府开掘殆尽,变成了一座秃山。

        寻人无果后,他前往锦城芙蓉庄定制了一幅精美绝世的织锦《白鹿栖树图》,命人送去王宫,并在手书中写到自己此生灵识皆缘于图中白鹿,乃是白鹿梦中点化,遂命后世王族须将此锦立于王庭,永世不移不弃。交待完此事之后,郪上离开锦城,云游四方,再无音迹。

        时至郪历七十四年,悦梁山下附近的村民在一棵参天古树洞中发现了一位坐化之人的肉身,被天地灵气树精花魂打磨滋养,不但没有腐化,反而愈加光亮,坚如铜铁,韧如神木。村民皆以为是上界神明,便时常以果食供奉。

        十年之后,上山寻找不死仙丹的求道人发现了被当地村民供奉的坐化之身,见此身不凡,便上报至神河府。当时在位的染惠王命人前去查探,这才认出是圣王郪上真身。于是,千里运回,请入朝天塔,并同时扩建福神殿,新修上尊殿立圣王神像。同年,染惠王下旨在全国各村设立树官洞,仿郪上坐化之姿,以上尊之德福佑万民。

        上尊真身被请回朝天塔的第二年,时任礼神殿掌殿一职的叶延慈每日都会亲率众学子扫塔以祭。那一日祭扫出来,大家众口一词,说在塔中看见了一名双目噙泪人首鹿身的男子,立于上尊真身面前。一开始无人相信,皆以为众人失了心神疯癫呓语。不料半月之后,叶延慈指鹿为神,以王庭中的《白鹿栖树图》为证,非说这半人半鹿的男子便是那织锦中的白鹿所化,应立殿塑像以为神供。谁知当时的染惠王亦对此说深信不移,随后下令新修长生殿,三殿并归一处,改名三圣宫。

        自此,我与这位上尊和那位白沙帝君齐名,便成了受世人顶礼的十方三圣。

        这一段白帝供奉的始末,是昔川君整理郪王表时从史料中翻查而得。

        我和冥君下山初入三圣宫时,见到长生殿里的白沙帝君,还以为不过是乌龙一桩。凡人信无可信之时,便在心中臆想出这么个半人半兽的家伙,立为神明,总比将冥君这鬼丑万恶的死神念在心中要舒服许多。供养久了,聚念成力,自然会有那修练的山精野怪前来假借尊神之名替凡人消灾还愿,从中汲取灵力。

        这是之前我和冥君对白帝来历的猜想与认定,谁知我们的假想真的只是假想,而人间的传说却不是传说。那位礼神殿掌殿与当时的染惠王一定皆被白鹿所惑,认定真神,立像供奉,而后白隐才能获得足够的灵力,支撑自己的复仇大业。

        大致整理出上尊的一生,已经是三天之后了。上尊的记忆,当然还有许多有待拼接的细节,比如他为何在要云游之前给郪国王室留下那幅织锦,这锦画里的树和白鹿显然是在暗指他自己和白隐,而后世之人根本不知前情,自然无法看懂,那便说明这幅织锦是留给白隐看的。

        “或许,上尊早已预算到白隐会复仇而来,因此,才会给王族留下这幅保命用的织锦。”

        染澈想着上尊的事,冥君却在为自己当初所做所为感到自责。

        “嗨,那时候本君脾气暴得很,也没听他解释,当下就摘了灵胆。若换成现在,倒是不会这般残忍无情了。他向本君寻仇,也没什么不对。”

        这话怎么听都觉得别扭,尤其是当着大美人的面儿冥君自疚于对白隐太过无情,难免会让人心生醋意吧。染澈虽不是个小气鬼,但他把冥君捧在心尖儿,看得比命还重,自然也会希望冥君全然待他。

        在冥君自觉有愧之时,染澈不自觉地说了一句,“可他却不只向你一人寻仇,他要杀的是天下众生。”

        冥君还算聪明,立刻把话收了回来,“嗯,那就是他不对了,怀恨本君,又何必累于众生呢。”

        染澈窃然一笑,见好就好,又说回到上尊身上,“你说,朝天台那根桐凰神木会不会就是上尊转世之前的树身?”

        “有可能,人间可曾出现过旁人拥有坐化真身?”冥君问道。

        “没有。”染澈十分肯定,“凡人死后皆会肉身腐化,上尊是自古以来唯一一个不腐之身。我也是觉得上尊的坐化真身与那桐凰神木有几分相似,这才想到此处。不如,等斩妖令的事了结之后,你便用扇子取了那桐凰神木的记忆,再让欢期入心拼接。”

        “为什么是欢期?”冥君显然不大相信我的实力。

        “他要在人间替丹儿活个几年,给他找些正经事做,总比出去乱跑强吧。还有那纵音哨,是不是也可以用此法获得记忆碎片?”川爹说得小心,可还是能听出来,他是在为我祈请留下。

        小鬼精又怎会听不出来,“先别扯旁的,欢期不能留在山下,他不想丹儿死,换个冥官替活便是。”

        “你还是不放心郁轩。”

        “当然不放心!”提到那个唱戏的,冥君的眼睛便会立刻瞪得像虎豹,堆起死神的煞气,“别看他在本君面前装得人五人六,啊,假装失忆,不记得欢期了,那都是为了骗过本君,想让本君放松戒备。本君不在的日子,他还指不定做出什么过份之举呢。”

        “欢期恨着他,又不会理他。”

        “扯!他手段那么多,三言两语就能把欢期骗得团团转。”在冥君心里,总怕我被唱戏的欺负,他这个娘吧,哪里都好,就是护犊之心太过,“总而言之,他俩的事儿就甭想过本君这关。”

        “你这是棒打鸳鸯。”美人念着嗔言,却面上含笑。

        “就打了,怎么着吧。”冥君扬起脑袋叫板的劲儿除了像个孩子,更像个不讲理的泼妇。

        “郁轩是不是有什么把柄抓到你手上了?”

        不得不承认,川爹确是个聪明人,他知道郁晚空那性子若没落人家手里几分,准不会乖乖认怂。能配合冥君在我面前扯谎,装憨,这其中必有缘由。

        冥君被大美人问了个猝不及防,赶紧以凶怒之气掩己心虚,“他几辈子不干不净,当然一堆把柄。”随即,又立刻转变话锋,“哎呀,外面那么好看的琉火,咱俩憋这儿叫什么劲啊。走,出去看风景去。”

        染澈为郁轩进言无果,眼下只能作罢,看冥君那股劲头儿,那便是只要有他在,郁大宗主就甭想将他儿子拐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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