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飘红弄影
染澈在昊天台修了整整三日定，其间，冥君悄悄来看过他几次，见他未曾出定，便没有打扰。
初六晚上，暗自部署好一切，冥君回返昊天台。染澈出定之时，冥君正站在他面前，背着手，瞧着他，“累吗？”
染澈渐渐收回神识，把目光和心念投放到冥君身上，“不累，入定时并不会感到累，却能安住当下，不乱于心。”
“你才跟了本君一年半，便有如此长进，欢期那孩子要是有你一半，也不至于两百多年什么都没学会，若非之前在梨花境死过一回，到现在还是那五岁孩童的心性呢。”
冥君对我的心啊，真是恨铁不成钢，可他也从没强迫我做那些不喜欢的事，他讲他的法，我不爱听不听便是，多说被他唠叨几句。
染澈倒是会说话，“不长大也挺好，至少孩子看待世界的眼光会保持真性，这是大人很难再找回来的东西。”
没错，这也是冥君一直在为我守护的孩童本真，赤子之心。
只不过，他从来不说，下山前没跟凡人学时，除了自己那些术法，他更是不懂该如何表达，但他知道该如何做，也便一直默默做着。他的任我作践，任我胡为，亦是对我的全然守护。而那些提着鞭子削娃屁屁的日子，则更像是一个大孩子与小孩子的追逐嬉闹。
染澈关心病体消解之事，接着问道，“炙火找到了吗？”
“找到了。”冥君这次是铁了心要骗人，因此，一惯好用的“那个”被他刻意去掉了，“炙火之地刚好在悦梁山下面，这就简单多了，明日待剑灵回收完毕，让各处冥官接引妖婴余念上山，除去病体，送入轮回便是。”
“斩妖令已经下达了？”
“本君都安排好了，明日收剑之时你为本君护法。”冥君终究还是不大会撒谎，至少，第一句瞒过去，第二句就有点儿露陷儿，“对了，你知道这天边的琉火是怎么来的吗？”
这个问题早在刚到昊天台时，冥君就曾问过一次，如今又拿出来问，染澈立刻便生起疑心，他嘴上答着不知道，却在暗察冥君的神色。
“哈哈，不知道了吧。”冥君刻意保持着轻松的状态，“这琉火是悦梁山顶琉璃台被月光反照过来，形成的光影。你们凡人见识浅薄，便当做十成美景来看，可本君以为，还是少了些什么。”
冥君说着，抽出冥王鞭，甩至天际。也不知合拈了几个法诀，就把天星引路里的星星们全都打到了琉火之上。
那星光嵌火，流转而舞，成了一片灿烂的琉火星河。
“灿若星降，漫若神河。”染澈不禁感叹每一次冥君送给自己的妙法，皆堪当世间绝景。
“哈，倒是与你们人间的神河府恰而相生。对了，本君有个礼物送你。”
这又是献景又是送礼，分明就是凡人的离别套路。染澈有所察，却不能揭穿，只能顺势装演下去。
冥君从魂住里找出一件法器，正是那支陪了他十几万年的“飘红弄影”，也就是我曾经附在其上跟着偷跑下山的那支法笔。
“这支笔可以随心写画，想什么它自己就能写出什么。之前为了让画师为本君画像，没少给人间画师的余念们试用，可这么多年来就没找到一个能用的。除了本君，它就不听任何人使唤。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用，用不了就当个挂件，戴在身上也好。”
染澈接过飘红弄影，提笔便在星河之上画出了一幅冥君幻像。
“你能用？”冥君看着天边的自己，惊讶得合不拢嘴，“居然把本君画得像神一样。”
“你不就是神吗？”染澈笑看眼前的人笑着。
“快把你自己也画上，本君要把这样的画景永远留在墨吞世界里，以后咱们再来昊天台时，在墨吞世界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染澈再次挥笔，却并没有画出一个自己。
“画完了？”冥君诧异地看着染澈。
“嗯，在你心上。”
细瞧过去，那少年心上画有一朵红梅，开得正艳。可谓是梅红映入心，君面耀天光，星河垂火色，人间正逢时。
“哈哈，这个好，只是一朵太过孤单，本君再画上一朵。”
冥君借势抢过飘红弄影，默起锁咒点在染澈身上，这法器的点到即定立刻生效，被定之人一切心念止于当下。冥君将飘红弄影放进染澈的魂住，又在他脸上留下了一个别离之吻。
元灵归体，昏迷的染澈被移交到二弟手中。
冥君看着眼前美人，却对南回说，“十二个时辰之后，他便能解定，本君又在他身上下了七天的睡咒，七天，足够你带他回京了吧。”
“七天之后，你还能活着回来吗？要不要先交待一下后事。”南回倒像个自来熟的老朋友，对死神说话也口无遮拦。
“嘴巴臭就少说话。”
冥君回了昊天台，后来，从岁岁的记忆里看到，冥君加速了剑阵运法，在初七早上提前完成剑灵收复。神河府下达全国斩妖令，七天之内妖婴尽除，余念汇聚，十方冥君便要开启万念归元扇，炙火除病，净洗元灵。
……
连夜，染非带着大哥赶往中节城，初七一早便坐上了官船，走商河南下返回京城。
然而，船在行出百里之后，河面上忽然风起浪涌，天空更是乌云笼罩，大雨将至。突袭而来的风浪让官船无力抵抗，也便挣扎不过半刻，船体就被那风浪拍得松散，眼看就要沉船。
这种力量是凡人无法抵抗的，唯一能做便是尽量向岸边靠行，而染非所能顾及也只有大哥，就算是拼尽全力，他也要保证大哥无恙。
船还是在不到岸边的地方散沉了，染非将大哥放在一块船板上，总算游上岸去。可七日之内大哥不会醒来，他也不知大哥目前是死是活，有没有溺水，只能先烤火把衣服烘干，再背着大哥去找城镇。
好在，南回对附近地形较为熟悉，离上岸地方不远处便是小茅山镇，南回决定先留守在镇里，给商大帅发虫信调北冥军前来，稳妥之后再行上路。
然而，他却不知大哥的元灵已不在本身，染澈去到了一个地方，十二时辰，定咒解除，染澈便从海底醒来。
行走于海底，却不会溺亡，这对凡人来说像极了一场虚幻的梦境。
前行不多时，眼前有两条巨龙卧睡在海底，一赤一白。染澈向上游出好长一段距离，方能将龙身尽收眼中。
龙鳞蜕掉一些白金色粉末，堆积形成类似于珊瑚的东西，许多耳目怪正围那里，用手里的小铲子挖着一坨坨白色堆积物。
它们好像看不到染澈，旁若无人地聊着。
“老大，连你都跑不过那只大黑猫吗？”说话的耳目怪带着一口西渚方言。
染澈从口音辩认出这是当时跟着奇奇怪怪那只耳目怪哼哼。
他一开口就遭到了其它耳目怪的斥言，“哼哼，都多长时间了，你还改不掉那一口西渚味儿。”
“哈改？”“改哈？“嫩觉得嫩好听。”这一听就是奇奇怪怪，一怪一句学起哼哼说话来。
“哈哈，奇爷怪爷，你俩学得太像了。”
近处的十几只耳目怪哄然大笑。
“都别吵了，快点儿挖！七天时间，必须把这里的海太岁全部挖走。”说话的是大耳目，那只相对严肃正常的耳目怪，也是这群鼠精的老大。
“老大，咱们还要去挖多少个仙农里呀？”
“用不着你操心，听叶葵爷爷吩咐便是。”
大耳目提到叶葵，染澈又向前凑近些，想仔细听它们聊些什么。可转念一想，自己为何会来到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此时此刻，他不是应该身在昊天台护守剑阵吗？
初醒过来，染澈的思绪还停留在被冥君定住那时，他不知道现在已经是一天之后了。
那些原本叽叽喳喳的鼠精在大耳目的督促下不再多言多语，皆认真忙起手里的活计。染澈暗潜到它们身后，想要抓一只来盘问，可落手即空，他根本触碰不到近在眼前的小怪，仿佛各自处在不同世界，他能听见看见耳目怪，却抓不到，而这些小怪则对他全然无知。
这与冥君归元扇里划分出来的几级空间有些相似，不同时间进入同一空间的人，并不能相互感知，而兰屏苑的鸿蒙洞也是因为使用此法才能同时接引大量余念。
染澈抓不到耳目怪，却能同样触碰到那些被叫做“海太岁”的白色鳞蜕。这些耳目怪被派来收集此物，是有何用处吗？他拈起一些，细细观瞧，发现与白隐的纵音哨有些仿似，或者说纵音哨便是用这种海太岁打造而成。
染澈也装了一些海太岁放进魂住，这时，不远处传来十分难听的叫声，怕不是把那猪呀，驴呀，鹅呀之类的叫声全混到了一起，听得人闹心，根本无法入眠。
白龙被叫声吵醒，从它暴躁的动作能够看出这叫声快要烦死它了。
“又来！”白龙吼起一嗓子，转而又对赤龙像是撒娇一样说道，“哥，你能不能把那些嗷鱼的嘴堵上，别让它们嗷嗷叫了！一天到晚来偷吃海太岁，咱身上这些鳞蜕根本不够它们塞牙缝儿的。”
赤龙闻言，亦醒了过来，显然这白龙是他弟，自己是白龙的哥。
“你烦，怎么不去吃了它们。”
“不吃，那恶臭死硬的肉太难吃了，哪天，咱俩还上岸抓小孩吃呀，那些人族的小孩子可比咱们海里的小虾小鱼好吃多了，肉嫩嫩的，牙脆脆的，血甜甜的，一口下去，满嘴喷香。”
染澈站在旁边，听着龙哥龙弟对言，实在难以想象人在它们嘴里会是那样的味道。
“你先去把那嗷鱼赶走再说。”
“好咧！”
白龙比赤龙顽皮许多，行游起来要抖动全身龙鳞，跳舞一般尽显自己的完美龙姿。
它甩起龙须，绑了一坨海太岁，吊摇起来。
不多时候，那些叫声难听的嗷鱼便成群结队而来。这些家伙长得比叫声还恶劣，趴鼻子，癞蛙嘴，飞飞耳，加上满口大獠牙，难怪那白赤二龙都下不去嘴。看都能看饱了，哪里还用吃。
白龙见死丑的嗷鱼来了，甩出像是鱼饵的海太岁戏耍那鱼群。
抛出去！哎！吃不到！
收回来！哎！还是吃不到！
嗷鱼被逗引得游来游去，就是够不到眼前食物。
最后，调皮的白龙坏得很，直接使出一股龙劲，远远抛出海太岁，嗷鱼们撒开欢儿追了出去。
“嗨，终于能睡个好觉了。三天之内别让我再看到你们！”
白龙回身，发现哥哥赤龙正游向海面，自己忙追了过去，“哥，你去吃小孩儿咋不等我咧！不够意思啊！抓到一个咱俩分着吃，抓到俩一人一个！”
吃小孩，对龙来说，好像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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