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悲哀

　　归家之时，天已然黑了，门口站着几个婆子张望着，瞧见她们的车马过来了，赶紧小跑赶到跟前。

　　那走在最前头的婆子接了她们，口中不断的絮叨着：“姑娘们总算是回来了，前头还派了好些人出去寻，怕是碰到了什么事儿。姑娘们身边的人少了些，若是不回府吃饭的话，还是得打发人回来捎个话，再多带些人在身边才好……”

　　莫岚被扶着下了马车，瞧也没瞧那婆子，径自走了过去。

　　那婆子低垂的脸上抽了抽，随之下来的莫烟云浅笑，停下了脚步，温和的同她说话。

　　“这位妈妈说的是，我们也是没有想周全，倒是让家中长辈担心了。”她这番动作让这婆子觉得十分暖心，面上的笑容不由得扩大了一些。莫烟云转过脸来，迟疑了一下，“老祖宗和老爷可有说什么？”

　　那婆子的腰更弯了一些，小碎步不断的跟在她的身旁三步，这时稍稍加快了脚步回话。

　　“回三姑娘的话，老祖宗自酉时起便派人出来问了，来来去去总共有三次。老爷此时不在府里，倒是大夫人也派人出来问过两次。”

　　莫烟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余光瞧见墨香小心翼翼的抱着莫青君下车，心中一刺，脚下的步子不由得愈发快了起来。

　　前头的这二人走的快，莫明芝这个素来跟在她们身后的却追不上了。她同莫芷巧是同时下的车，原是想追上去的，只是瞧着那二人的模样，素来熟悉她们的莫明芝便明白自己这时最好不要跟上去，以免受气。

　　想到此节，她便笑吟吟的站在莫芷巧的身边，打算同她一起走。

　　此时莫芷巧的身边站了一个十多岁的丫鬟，眉浓眼大，瞧上去煞是精神，这便是莫芷巧的大丫鬟金钗。此时瞧见莫明芝站在一边等着自家姑娘，她右边的眉毛一挑，嘴上说的话毫不留情面。

　　“哟，咱们的四姑娘什么时候还会同我们姑娘走一块了？这可真是件稀罕事儿！平日里您不是素来都嫌弃咱们姑娘寒酸的么？”

　　这金钗素来心直口快，说话嘴毒的很。此时说的这番话便叫莫明芝平白噎的半死，却也不好同她计较什么。一来，是因为莫明芝平日里便信奉着息事宁人的信条，能不得罪人便不得罪人；二来则是由于这个金钗了，依她的性子，若是要真同她计较，只怕会被她气得七窍生烟，还会闹得人尽皆知。

　　莫明芝尴尬的笑了笑，金钗还想说些什么，被莫芷巧拉住了。

　　她望着金钗，满眼的不赞同。转过脸来的时候，便是一脸懦弱小心的样子，她声音轻细，“四妹妹，你别生气，这丫鬟不懂事，做事就是如此莽撞的，你别同她计较。”

　　“二姐这话说的，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么？”

　　话虽说的大气圆满，可莫明芝瞧见金钗面上的轻视的时候，心头却还是被插进去了一根针似的。细细的，扎的没那么深，却也有一种难言的痛楚。

　　她垂着眼，心头萦绕的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受，可绝不是好的那种。

　　胸中胀气，口中发苦。在这个时候她有种对着眼前的二人叫嚷的冲动，可偏偏理智还在，她只得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露出一个勉强的笑脸。

　　此时墨香也抱着莫青君走了过来，莫青君瞧见二人愣愣的站在一起，眨了眨眼。

　　之前的事情她倒是瞧见了，金钗那个丫头倒还真是泼辣的很。她抿唇微微笑了笑，当作什么都没瞧见，“二姐姐，四姐姐，你们站在这儿做什么？难不成是在等我么？”

　　莫明芝转了过来，对着她的面上依然挂着那尴尬的笑容，她扯了扯嘴角，伸手揉开了面上的僵硬。

　　“这夜里倒是有些冷了。”她垂下头，转移开话题，“既然六妹来了，那咱们就快点赶去吧，莫要让老祖宗和母亲等急了。”

　　几人走到半路，便瞧见老祖宗身边的那个许家婆子急匆匆的赶了过来，正巧碰上了。许家婆子一来几人便发现她身后带了一堆的丫鬟婆子，她一瞧见莫青君便对着身后的丫鬟招手，拿过那丫鬟手上的绒毯，亲自替莫青君披上。

　　她上上下下好好的打量了一番莫青君，脚下的脚步也没有停下，仔细的替她掖好身上的绒毯，嘴上絮叨不断。

　　“姑娘出去透透气是好的，只是姑娘身子不好，还是要小心莫要受凉。”她不满的看了一眼抱着莫青君的墨香，“墨香，你是老祖宗特地派到姑娘身边伺候的，自然要全心全意的好好伺候姑娘。夜里寒露重，你如何能让姑娘只着这几件薄衫？”

　　瞧见墨香正打算停步谢罪，许妈妈挥了挥手，“罢了，你也算的上是尽心，不过没有伺候过姑娘，做事仍有些糊涂。今后你可千万记住了，姑娘的身子比你想的要更弱一些。”

　　走在一边的莫明芝看了一眼跟在后头的莫芷巧，莫芷巧的面上没有半点不忿和羡慕，平静的仿似身周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莫明芝收回目光，可心中依然止不住对莫青君的羡慕，以及那一丝不断缠绕在心头的嫉妒。

　　提醒完了墨香，许家婆子仿佛像是才看到莫明芝二人似的，对着她们挂上了笑容。

　　“婆子见过二位姑娘，不知姑娘们今日玩的可好？”

　　许家婆子可是老祖宗身边的老人红人，自老祖宗年轻的时候便跟着的，在府里虽说是奴仆，却地位极高。莫明芝和莫芷巧连忙慌乱回礼，莫芷巧此时面上憋得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莫明芝不似她那般不通人情，开口回话，“许妈妈何必如此客气，我们是小辈，许妈妈是跟着老祖宗的，在我们眼中也是如老祖宗一般亲切尊重的。”

　　“姑娘这话严重了，婆子不过是跟在老祖宗身边久了些的奴才罢了，哪里能比得上。”

　　话虽这么说，可是许妈妈也只是稍稍避开了二人的回礼，面上并未有十分惶恐的神色。

　　众人心知肚明，这许妈妈在府里算得上是能代老祖宗说话的人了，在府里的奴仆之中，算得上是排在最首的那几个之一。纵使是莫岚素来不给任何人面子，对她也不敢大小声，这府里的所有小辈见了她更是要给上几分面子的。不给她面子，那便等同于打了老祖宗的脸，纵是莫涂盛莫老爷也不敢做这等事。

　　而她也只把大夫人生出的这一对嫡子嫡女当成府里的正经主子，仗着身份和资历倒也没谁敢对她的动作不满。便是莫岚，也只敢在王姨娘的面前抱怨两句，见了她还是得老老实实的。

　　此时她与莫明芝二人寒暄了两句之后，便把全部的心思投到了莫青君的身上，所有嫡庶的差别在她的态度中，展现的淋漓尽致。

　　莫青君看了看笑容满面的许家婆子，又看了看那藏在阴暗中的两张面容，心中升出一种莫名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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