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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岁岁


戚木槿自那日从白石寺回来后,内心惴惴不安了许久。眼见着两个礼拜过去了,也未生出什么风波,便也不再苦苦自扰。

        这段时间,她过的也并不轻松,严格来说自嫁进曹府大门以后她就没一日活的轻松过。

        她是元嘉元年嫁入的曹家,那确实是个格外特殊的年头,那年发生了三件大事。

        头一件可喜的事是,缠绵边关十余年的战事在那一年以将士大捷而归结束。第二件喜事是,英武贤明的新帝在那一年改年号为元嘉即位。

        而第三件事,却是颇为令百姓不解、扼腕叹息。顺德侯府那位立下赫赫战功的庶出大公子在从边疆回京领赏的路上不翼而飞,生死不明了。

        对于身居远离京城几百公里的江南小城、未曾出过闺阁的戚木槿而言,那年的特殊只在于她要离开阿娘,离开承载了她十五年来全部记忆的江南宛陵城,带着阿娘多年来的教诲出嫁了。

        她是春归天里头嫁入的曹府,出嫁那天她的身边没有父母兄弟的陪伴,她是独自从曹家名下的一座外宅里蒙着盖头出的门。在与她相伴长大的丫鬟碧罗的搀扶下,上了花轿。

        坐在那不算平稳的花轿里头,戚木槿那时脑子里一片混乱,想了很多。未知的“新家”令她本能的生出畏惧,矛盾的是又期待新的生活会是怎样的光景。

        阿娘说她即将拥有一位丈夫,他将是她往后余生的相伴者,她也将为他相夫教子、打理内宅。她要做到贤淑大方,不可任性妄为,就是不知那个他是个什么样的郎君…

        戚木槿的脑中还是一片混沌时,轿子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可是等待了很久新郎官也没有迎她下轿,是碧罗将她搀下来的。

        戚木槿便在那鞭炮声都遮掩不住的窃窃私语中,带着心中的不安疑惑,往曹府内走去。

        正往前迈出跨进曹府大门的步子时,碧罗轻声在她耳边安慰:“小姐,您是没瞧见,今个外头可好看哩,花红柳绿的,是大吉之兆呢!”

        那时戚木槿听完话,羞红了半边脸颊。本已蹙起的眉头都不知不觉舒展下去,染上了些笑意。

        只是后来她才明白,那日她在盖头里未能亲眼瞧见的街边杏雨梨云之景,并非什么大吉之兆。

        而是老天爷在那三月天里,用温柔的方式告诉她,春深似海,自此珍重。

        那日的记忆对她来说并不美好,新郎官不知为何,不愿意牵她的手,连夫妻对拜都是在曹员外的怒声中他才勉强低下了头。

        洞房花烛夜里,一杆喜秤揭去她的盖头时,她听见了屋内惊叹的抽气声和一声接一声对她的赞叹。可那穿着一声吉服应是她夫君的人,却没什么反应,甚至那清秀的脸都是板直的,瞧不出一丝笑意。

        后来,她坐在床沿,盖着盖头满是忐忑的等着那新郎官回来。等啊等啊,油灯枯尽时,也未能等到那人。

        她只好做了第一件违反阿娘教诲的事情,她自己掀开了自己的盖头,就这样迷惘的迎接了明日的到来。

        她以为往后会有转机的,可事情并没有就此好起来。她的夫君曹季凡第二日的敬茶、三日的回门皆未现身,曹员外和曹夫人都只是叹息着没有对她说什么。

        后来她便是每日过着向婆母晨昏定省的日子了,婆母是她阿娘闺中时的密友,对她留不住郎君的心虽也很是失望,但也并未多苛责她。

        只是一再向她强调要想办法与郎君圆房、生下小公子才行。

        那一年她到底是让婆母失望了,她甚至未在府中见过她那夫君几面。偶尔见到也是在曹府的大堂里,她的夫君跪在那,曹员外对其斥骂一番,叫他静思己过、如此往复。

        曹季凡的眼睛看到她时,眼眸里是没有情绪的,仿佛她与那一花一草并无什么区别。

        这也让她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折磨中,她到底哪里做的不好,她到底该做些什么才能留住她夫君的心,她这个妻子、儿媳是不是做的太失败了…

        戚木槿很少出府门,偶尔几次应一些夫人的邀约去别人府上做客时,却受到那些公子老爷们的纠缠。他们还放肆大笑着诋毁她的夫君,说他是个断袖,好男风,把她娶进府里也是暴殄天物。

        她起初是不相信这些的,直到有一日她带着碧罗去府外买些书籍时,碰上了一位曾经纠缠过她的纨绔公子爷。

        他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告诉她,曹季凡正在对面西江酒楼的东上房里,说完便摇着扇子,带着脸上的“邪魅一笑”离开了。

        戚木槿内心纠结了好一番,仔细想来那西江酒楼是曹家自己的产业,进去看看也没什么不妥的,也并不会有什么危险,便终是踏入了酒楼里。

        西江酒楼里并没有小厮识得她,毕竟就算知道有曹少夫人这号人,也未曾见过她的面。只是三楼东上方外头的小厮认出了她,那小厮是曹季凡的贴身随侍之人。一看到她,惊讶了好一晌。

        戚木槿要进门时,他阻止了一番,后又似是想到了什么,象征性的拦了几下,便放戚木槿一人进了房门。

        戚木槿走进房门的一瞬,看到了令她许久难以忘却的一幕。

        她的夫君坐在床沿上,微垂着头看着跪在他腿间的一个约莫束发之年的少年郎。

        在她进门时,曹季凡抬头眼神锐利的看了过来。认出来人是她后,并未发怒,而是肆意的笑了一声。

        不屑的眼神从她身上移开后,便又垂目再次看向那少年,一只手还肆意的覆上了那少年的头…

        戚木槿呆愣了半晌,才反应了过来,立刻转身下楼,颤抖着双腿强撑着快步离开,丫鬟碧罗一脸担忧的跟着追去。

        当晚,戚木槿便起了高热,一连病了好几天。碧罗一边照料她一边急着询问她,那日酒楼房内究竟发生了何事。戚木槿空洞着眼神,终是只言未语。

        神奇的是,病好后她倒是振作了许多,碧罗也就不再追问那日之事。

        她好似是从这一刻放下了心里不该存在的希冀,明白了她的夫君真的不会喜欢她。

        她把心思完全放在了侍奉公婆之上,闲暇时也会在自己的小院里翻书阅览,写些字画,生活倒也不是没了生机。

        不幸的是,曹家近年来生意越做越不景气,在戚木槿嫁进来的第二年曹家更是颓败了好几番。而曹季凡从未如过曹员外的意,打理过曹家的生意,终日在外沉迷赌博嬉戏,风花雪月。

        曹员外是从未想过把家业交给女子或是外人打理的,他一心指望着他唯一的儿子。早年在外拼搏起家时,他就在外落了病根,家业和儿子的刺激之下,竟是病倒了,自此缠绵病榻。

        曹员外的一病不起,吓坏了曹夫人。她立刻差人把那不着家的儿子唤了回来,又叫来了戚木槿,让他二人跪在曹员外的床榻边立誓,尽快给曹家留下香火。

        曹季凡那日虽是冷漠的望着他病中的父亲,但到底是立下了誓言。

        他在某一个喝的醉眼朦胧的夜里,第一次走进了戚木槿的小院里,与她圆了房。

        自此之后,他偶尔也会来戚木槿房中“例行公事”,但每回都是带着浑身的酒气。

        直到元嘉三年年初戚木槿怀了身孕,他就再也没有踏足过他名义上夫人的小院一步。

        戚木槿的生活却随着腹中孩儿的到来,舒心了很多,她的生活终于重新有了盼头。她每日都会给腹中胎儿诵读些古书名言,还会轻抚着小腹,带他行走在院中看看一株株她亲手种下的花草。

        可是生活又怎能常常让人如意,曹府在这一年颓败的更加厉害了。曹员外的病也随之更加重了,以往还能偶尔下榻的他,已经全然无法起身。

        曹家的生意没了主心骨打理,曹季凡又在外豪赌挥霍,曹家财力可以说被挥霍的不剩几许,甚至到了变卖府中器具,发卖家仆的地步。

        这世道着实奇怪了些,与事情毫不相干的弱女子更容易成为被人诋毁的背锅侠。

        曹家留下的丫鬟、婆子越来越少时,一些外院的奴仆暗地里谩骂戚木槿,说她不吉利,进了曹家后曹家就不顺了。风言风语日渐喧嚣尘上,却无人有心出手理会。

        碧罗怕影响自家主子养胎的心情,日日牢牢守着戚木槿,半点风声也不敢往戚木槿耳里露。

        直到十一月里,曹家少公子呱呱落地。

        曹夫人日日守在曹员外屋内,日日操劳,见到孙子时,满面愁容才终是消散大半,抱着孙儿便不想撒手了。她差人把曹季凡遣回了家,满眼祈求的催着他抱抱自己的亲生孩子。

        曹季凡皱着眉头打量了襁褓中的婴孩几眼便移开,终是没能下得去手。

        那日,曹夫人让他给孩子取个名,他没什么耐心想这些,只说是秋天入的世,那便名作淮秋吧。

        自此曹家多了位小公子,名做曹淮秋。

        可在戚木槿心里,她的孩子还有一个名字叫岁岁,是她怀着他时,日日祈求的:

        愿她的孩儿岁岁年年,喜乐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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