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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谎言?真实?


  按照天不怕的说法,似乎自从四愁斋第二十二任掌门诸葛静君被杀后,端木叶便就此消失了,至于去了哪里、到底有没有杀诸葛静君,并没有知道。

  即使如此,他作为四愁斋的叛徒这一身份仍旧是毫无悬念地在宗门中被确定下来——不为其他,只是因为“老祖宗是被他害死的”这一条便足够了!

  在花恨柳与佘庆听来,老祖宗被人害死这种说法实在是太过荒谬了:谁能想到一个活了八百年的老怪物最后不是寿终正寝,而是被自己的门人害死的?不过,更让人感到惊悚的还有最关键的一点:若是都能将老祖宗害死,那端木叶此人应该有着怎样通天彻地的本事啊?

  “那个……大先生,是不是也可以认为直到今天还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活着还是死了?”吞咽了一口唾沫,佘庆略带紧张地问道。

  这也正是花恨柳所担心的问题——如果端木叶还活在这世上,可想而知一个欺师灭祖之人若是再现于世,该是要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啊!

  “他死了。”天不怕轻声道。

  虽然在心里一直期盼着能够听到天不怕说出这三个字,但是当听到从他口中这样轻声说出以后,花恨柳还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看见佘庆松气喜形于色时,他才意识到天不怕所说的内容。

  不过,真的应该松一口气吗?

  “怎么死的?”他双眼盯着天不怕,一字一顿地问道。

  “谁怎么死的?”天不怕抬起头道,但是当他看到花恨柳直盯着他时,他却躲闪了目光,又将头垂了下去。

  “这两个人,老祖宗和端木叶。”此时他心中又有了继续烦躁,他最恨别人骗自己,也极不习惯别人以“为你好”的名义进行欺瞒。不过,考虑到天不怕毕竟还是个孩子、是自己的先生,所以他只好采取一步步问这样比较柔和的方式了。

  佘庆在短暂的庆幸后,也意识到花恨柳之所以这样问问题的其中一方面的缘由:若是端木叶也是被人杀死的呢?

  不过好在,天不怕并未将这个问题拖得太久才回答,虽然能够听出他语气中极其的不愿,但还是将端木叶怎样死的说了出来。

  只不过,这个死的方式有些令花恨柳与佘庆难以置信罢了,因为这次所说的三个字是:自杀的。

  端木叶不是被他人杀死,而是自杀的。

  然而老祖宗是如何被端木叶害死的,天不怕却只说了一句“现在还不是解释的时候”唐塞过去,纵是花恨柳再问也只是闭口不言了。

  佘庆觉得天不怕之所以不回答,是因为他不愿意回忆当时的情形——花恨柳也是这样认为的,起码是有这方面的因素让天不怕不讲。

  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看着明显有些不自然的天不怕,小声问道:“后来你与端木叶是在什么机缘下遇见的?”

  花恨柳问完这句话,不止佘庆大出意外,连天不怕也是一副惊惧的模样看着他,紧张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见两人的态度,花恨柳自嘲地一笑,道:“我自然有理由这样说了。第一个理由,佘庆你不知道是因为这其中有的事你没听说过而已……我之所以知道,只不过是脑子记东西一向比较牢,纵是别人很久之前说过的一句话都会记得清清楚楚……”说到这里,他又朝天不怕展齿一笑:“更何况还是先生您说给我的话呢……”

  “你……你胡说,我可没……”天不怕却不知道自己何时曾经说过自己与端木叶遇见过……就在刚才自己分明已经说自打诸葛静君被杀后,端木叶就杳无音讯了……

  “您曾经说,您的师兄曾经为您算过一卦,算过卦之后连夜离开再也没回来。”这是从延州到熙州时天不怕曾经给花恨柳说过的一句话,当时两人说到了“批命、改命”,天不怕曾经一句话将此带过了。

  “那……那是皇甫师兄做的,不是……”天不怕心中慌张,忙辩解道。

  “不对!”花恨柳打断道:“先不说您与熙州的这番交情,便是当初知道了皇甫戾师伯去延州找您,若是从没见过的话也不至于来熙州了吧?”

  “我……”天不怕不得不承认花恨柳所说确实在理,不过他仍旧不愿意承认此事。

  “况且,我还有第二个理由。”说到这里,花恨柳一瞥佘庆,语气也变得凝重些:“这个漏洞佘庆你不应该听不出来的,我猜你开始听到的时候想必也怀疑过,只不过因为跟你说此话的人是你先生的先生,是一个九岁大的孩子,你也就信了!”

  这话越说到最后语气越是严厉,到最后几乎是直接训斥一般了。佘庆垂头却不敢说话,事实上也正是如花恨柳所说,自己方才是有过一丝怀疑的,没想到……想起杨武命他代花恨柳行使监察大权是何等的信任,他脸上一阵火烧,愧疚与自责压得他胸中沉闷,嘴上也说不出话来。

  说完这话,花恨柳轻喘了两口气,似乎是将心中不满发泄完了,才软语道:“我并非要如何责怪你,只不过想告诉你除了‘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外,对于你的先生、长辈、上司的话,也要常怀疑问之心,多问一些个‘为何’‘怎样’……你记住没有?”

  “记住了。”佘庆躬身作揖,沉声回应道。

  “第二个理由,是因为你说老祖宗是被他害死的,若是没有见到他、没有他的音讯,你又是如何知道这事情的?前后实在是太对不上了。”轻叹一口气,花恨柳此时也早已没有了方才的咄咄逼人气势,只是略显心疼地看着天不怕,仿佛是说教一般将这话用尽可能平淡的语气说出——在一旁的佘庆甚至有些错觉,他只觉得眼前的先生是在教大先生如何说谎不被人识破一般,一个一脸疼惜谆谆教诲,一个委屈流泪老实听着……

  流泪?

  佘庆心里一惊,虽然车厢并不大,三人的距离已经足够近了,不会存在看错或看不清的情况,但他还是瞪大了眼睛再去看——真的是在哭!

  他心中有些惊慌,不知道天不怕此时是因何而哭,只是越看那忍耐不让眼泪流出的努力变作徒劳,越听那压低了声音不让哭声传出的声音,他心中也越是疼,而且越疼越厉害。

  心疼。

  正如他不知道四愁斋的那么多秘密、那么大的丑事一般,他也不知道一个九岁的孩子每天做出一副开心轻松的模样是需要担负多么大的压力,而这么大的压力他又是如何没有说过一句苦一直支撑下来的……

  他对自己的大先生一无所知。

  可是,若花恨柳知道了佘庆的这般想法,恐怕是要骂他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他对天不怕了解得越多,心里的情绪也越变得复杂。

  他知道天不怕很有本事。

  他知道天不怕其实很胆小。

  他知道天不怕害怕杨简不假,但是对于这种害怕,他渴望着,享受着,珍惜着,当做自己最珍贵的玩具一般保护着,防止别人偷走,也害怕杨简不再那样对他。

  他知道天不怕真的很照顾自己,虽然他是一个孩子,虽然他尚不知道如何作为一个长辈教导自己的学生,但为了扮演好先生这个角色,他真的一直很努力。

  他知道天不怕终究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希望被人捧着、宠着,担心被人冷落了、伤害了,也偶尔会冒充一下胆大的,不惜以身犯险,救一救自己的笨学生,动用天谴救被吴回算计的自己时是这样,而似乎悄悄去与白玛德格见面时也是这样。

  他虽然小,但是他比着花恨柳认识的任何人都单纯。

  所以,他才累,受了委屈才要憋着,即使是哭也要悄悄着、强忍着……

  “是……是我,是我……”抽噎声中,天不怕反复念叨着一句话,花恨柳此时哪里还顾得什么先生与学生的身份,此时眼前的天不怕就是一个需要安慰的小孩子!

  他轻轻抚了抚天不怕的脑袋,轻声问:“什么是你?”

  “是我……是我害死了老祖宗,是我……呜呜……”随着终于将心中尘封许久的秘密说出来,天不怕此时放声哭了出来,眼泪也似泄了闸的洪水奔涌而出。

  实际上,此时想哭的人又何止他一人?天不怕说完以后倒是可以无所顾忌地哭出声来了,但是花恨柳和佘庆呢?一边花了段不短的时间试图将天不怕的话消化掉,一边想办法让天不怕尽快安静下来,结果无一成功。

  “先……先生,我是不是刚才就应该出去?”佘庆吞了口唾沫润了润发干的喉咙低声问道。

  “不怪你……”花恨柳摇摇头,“要怪,就怪我。”

  “那这话……”

  “要么装作没有听到,要么就听到了严把嘴关。”说着,指了指大哭不止的天不怕道:“如何选择你自己定,不过……”

  “我明白的。”佘庆点点头,他不相信一个孩子都能扛得起的宗门,自己堂堂七尺男儿怎么会扛不起来?

  即使拼了命,也要扛起来!佘庆心中暗想:我可是四愁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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