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劫后余生

秦小五这番话让众人茅塞顿开，莫灵萱不由捣了捣南昭修说道：“如此说来，感觉大山哪怕投身畜道也比跟着你强。你小心留他等于害了他。”

        南昭修秀眉一紧，心中纠结两难。

        大山思虑片刻，对着秦小五噗通跪下。

        秦小五和南昭修均愣住了：“大山，你这是做什么？”

        大山垂首说道：“秦将军，我知道您刚才所说的话都是为了我好，只是我留在这人间并非少爷强留，而是我自愿。除了报答老爷当年的救命之恩，保护少爷，其实我自己还有一层私心，就是我的弟弟小山，他年纪还小，我担心他照顾不了自己。所以才……”

        “可你想过没有，若你的弟弟知道你为了他久留人间，成为孤魂野鬼而永失轮回之机，有朝一日他若知道真相，你认为他会作何感想？”秦小五问道。

        “少爷，少爷……”远远地似乎传来了小山的声音。

        大山和南昭修都猛然一惊，转头看去，果然，小山一路小跑过来，揉着有些红肿的眼睛，好像没睡醒的样子。

        “小……小山，你……你怎么来了？你来多久了？”南昭修惊讶问道。

        “我睡醒以后突然不见你，就出来找你了，后来听到这里好像很吵，就找过来了。”小山迷迷糊糊地看向周围一圈人，懵懂问道：“怎么这里这么多人，是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没事。”莫灵萱拍着小山肩膀，指着那群秦氏妇人说道：“秦夫人今夜在此为小秦公子做法事呢，所以这里才这么多人。”

        “做法事？”小山瞪大了眼睛：“有人死了吗？”

        “嗯。”莫灵萱认真地点了点头，又指着那七八个道长方士说道：“这些都是秦夫人请来做法事的道长。”

        小山看着这群人果然都穿着道袍，相信地点了点头，随即眼光一转，目光落在了黑白无常的身上，问道：“这两个人也是吗？怎么不像？”

        “他们俩呀，是秦夫人请来唱大神戏的。”莫灵萱随口胡说道。

        “大胆！”黑无常怒不可遏，高吼了一声，小山吓得立刻缩在莫灵萱背后。

        莫灵萱也被他吓了一跳，随即声音比他还大：“你吼什么。”说完，她侧眼斜视秦小五。

        秦小五立刻了然，一个眼神扫向黑白无常：“随便唱两句给莫姑娘消消气。”

        这黑无常还想犯轴不从，白无常倒是鉴貌辨色，十分乖觉，立刻上前按着黑无常，对他悄悄说道：“小黑八，这个时候就别犯浑了。咱们今天的差使已经办砸了，若再忤逆了五道将军，这以后可就真没好日子过了。”

        说完，便抖着破落的无常棒，拉着黑无常唱了起来：“阴司路，长漫漫，日月破，天地合，业障清，尘缘尽；繁华虚名留不住，济世功德永随身。”

        这歌声当真是妥妥的鬼哭狼嚎，听了没两句小山便捂起了耳朵，莫灵萱也赶紧叫停道“行行行，够了，够了。别……别唱了。这么难听，回去以后好好练练嗓子。”

        “是是是，小的明白。”白无常点头哈腰说道，金玉也在一旁插嘴道：“姑娘放心，我回去以后一定天天督促这死鬼多吊吊嗓子。”

        黑无常则是死板着一张脸，怒气冲冲，一声不吭。

        莫灵萱满意地点点头，转头瞥向小山，却发现他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大山看，眼中充满了好奇。

        大山则拼命忍住了眼中噙着的泪花，含笑注视着小山。

        南昭修小心翼翼指着大山，问小山：“小山，你认识他吗？”

        小山看了大山良久，最后摇了摇头，说道：“不认识。”

        “那你觉不觉得他有些面熟？像不像你曾经认识的某个人？比方你的爹娘，或者别的亲人？”莫灵萱旁敲侧击问道，她总是希望小山能记得一些大山的事情，哪怕是依稀的面貌也好。

        小山依然摇了摇头，说道：“我早就不记得爹娘和其他的亲人了。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就是少爷，我现在唯一的亲人就是少爷。”

        大山微笑着闭上了眼睛，泪珠潸然落下。

        “不……不是这样的，小山，你……你听我说，其实这个世界上，对你……对你……最好的人不是我，是……是……”南昭修哽咽地说着，突然看见大山对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大山伸出食指在小山眉心一点，小山立时便晕了，一旁的莫灵萱赶紧扶住了他。

        紧接着，大山对着南昭修郑重跪倒，磕了三个头。

        南昭修愣住了：“大山，你做什么？”

        大山平静说道：“少爷，我已跟随您十余载，如今您已行过及冠礼，术法也小有所成，寻常恶鬼妖灵已不能伤害您，我也该功成身退了。

        至于小山，也许他现在不记得我，对他才是最好的，若我一直跟着他，有朝一日他若知道了真相，只会徒增他的内疚而已。

        这位秦将军说得对，我也不能一直在这人世间游荡，许多事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若让我生生世世孤身飘零，我宁可选择重新投生为畜。也许能如这位将军所说，有朝一日我若逢机缘得高人点化，另有一番际遇也不一定。大山在此拜别少爷了。”说完，大山伏倒在地。

        南昭修颤抖着扶起大山，泪水涔涔而下，哽咽着说道：“珍……珍重。”

        秦小五揽着大山，对南昭修说道：“放心，我会给他安排一个好去处。”

        幽深夜色，暗黑无际，秦小五一行消失在徐徐阴风中，留下一片骇人的魇静与阴冷。

        小山在南昭修怀中悠悠醒转：“少爷，我刚刚是怎么了？”

        南昭修笑着说道：“也许是你太困了，所以又睡着了。”

        “之前那些人呢？”小山环顾四周，那几个奇怪的人都不见了。

        “他们走了。”莫灵萱说道。

        “是回家了吗？”小山问道。

        “也许吧。”莫灵萱擦了擦眼睛。

        小山低头喃喃自语道：“回家了就好。”

        翌日，秦夫人遣散了家中所有的侍女和仆役，将在缚灵梦中神识受损的人们都安置于府中，由秦府一众妇人亲自照料。

        她和所有秦府妇人，脱簪披发，身着粗麻，对着莫灵悠等人下跪说道：“我等为延续秦氏血脉一意孤行逆天而为，被那鼠妖蛊惑引众位入缚灵梦中，差点害各位枉死于缚灵梦中，如今铸成大错，还连累了多位道长神识受损，我等自知罪孽深重，百死而不能赎万一，死后必下火海炼狱受刑。但眼下我等不能逃避罪责，弃诸位道长于不顾，唯有尽力医治，苟且偷生。望各位原谅我等，小妇人在此向各位磕头谢罪。”

        之后，她派遣船只将莫灵悠等人和其余劫后余生的道人和方士们送出小岛。

        “姐姐，咱们就这么放过那些妇人了？”莫灵萱问道。

        “那你想怎么样呢？也抽了她们的神识吗？”莫灵悠笑着问莫灵萱。

        “报官抓了她们也行啊，毕竟她们害了不少人命呢。”莫灵萱愤愤不平说道。

        “报官抓她们？以什么罪名呢？那些道人身上一既没有伤口，二也没有中毒，只是昏睡不醒。说她们结梦伤人？可有证据呢？官府能信吗？又如何断案呢？还有，若是她们都被关了起来，这些神识受损的人怎么办？无人照顾的话，由着他们自生自灭吗？”顾灵喻一连数个灵性拷问，问得莫灵萱是哑口无言。

        “是呀，因缘果报，各据本业。每一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承担后果，今生不报来世也要报。她们逃不脱也躲不掉的。只不过，今生诚心赎罪，累积善因，或许会为来世多留一分善果。”莫灵悠缓缓说道。

        “我从前总对人说命由天定，如今看来，却是命虽天定，运在己手。人世所有的运道起伏也许都是来自各人自身所种下的前因。故而既有乐极生悲，也有绝境逢生。”郭先生感慨说道。

        “所以所谓的人定胜天，人算不如天算，其实都逃不脱此理。世人常说天道不公，如今看来，天道才是大公，只不过世人寿缘有限，看不清这天地之间百岁千秋的大道而已。”顾灵喻接着说道，同时与郭先生相视一笑。

        一路上，船停不同渡口，众人纷纷下船话别，各自返家。

        最后，只剩下莫灵悠、莫灵萱、顾灵喻、南昭修和小山五人，继续上路。

        不过，一连数日，小山都显得有些萎靡不振，茶饭不思，人看着都消瘦了不少，南昭修也是非常担心，一路上也请了不少大夫为小山看诊，但得出的结论却都是无大碍，略感风寒。

        除了小山的事，还有件事也让南昭修感到不快，就是这几日他总发现莫灵萱拉着顾灵喻在他背后嘀嘀咕咕，不知说些甚么，样子好像还很亲近。不仅如此，每当他走近时，这两人不是故意不说话，就是岔开话题、顾左右而言他，搅得他内心如火烧油煎，却又说不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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