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峰回路转

听到此话，穿山甲公妖抬眼看了一眼不远处懵懂站立的小蛮，清澈明亮的眼中饱含着纯真无辜，而一旁的嚎地犬夫妇则是满脸的惊恐失措。

        此时此刻，“不信”二字就在嘴边，他恨不能立刻脱口而出，这样，也就能让他们也尝尝痛失骨肉的锥心刺骨之痛了。

        “怎么样？你们信是不信？”矮个无相妖差加重了语气。

        穿山甲公妖闭上了眼睛，似乎做着痛苦的挣扎，口中缓缓吐出两个字：“我信。”

        此语一出，众妖哗然，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于人于妖，都是一样。更何况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杀。所以没有人能想到他会这样说。

        “相公！你疯了么？”一旁的穿山甲母妖更是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而嚎地犬夫妇则是目瞪口呆，随即痛声嚎哭，懊悔不已，对着穿山甲公妖砰砰磕头。

        “你这穿山甲妖是不是失心疯了，你忘了你三个儿子是被谁杀的了？你放他儿子一马，他对你的儿子可没有手软过。”一边看热闹的长舌精咄咄说道。

        “是呀，你三个儿子的尸身可还在你们面前摆着呢，五脏六腑都被扒出来了，死得这样惨，世上哪有你这样的爹？杀你儿子的凶手就在眼前，你却连挖他儿子的眼睛都不敢，真是窝囊废。”另一只长舌精一脸的不屑。

        “就是，做爹的都这么废物，就怪不得儿子的命这么贱了。”最后一只长舌精的嘴更恶毒。

        “吵死了！”矮个无相妖差低吼一声，三颗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犹如飞镖般射入了三只长舌精的口中，登时三只长舌精便张口无声，懵若哑鸡了。

        “你呢？”无相妖差抹了一下嘴，转问穿山甲母妖。

        “我……我……我……”穿山甲母妖咬紧牙关，双目血红，紧握的双拳不住发抖。

        “娘子。”穿山甲公妖轻轻握住了穿山甲母妖的手：“孩子们都已去了，即便挖了阿蛮的眼睛，他们也回不来了。嚎地犬的罪就让他一人承担吧，此事与阿蛮无关，我们不能……不能……”

        听到穿山甲公妖这番话，穿山甲母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恨，她厉声叫道：“不能？为什么我们不能？我们做错了什么？我们的孩子又做错了什么？我们秉承祖先遗训，安分本分，捉虫捕蚁，护守山林；从未做过半分伤天害理之事，为什么我们要被人诬陷？为什么我们的孩子要被人活活剖心挖肺，死无全尸？为什么我们要被这些长舌精指着鼻子说我们教子不善，纵子投食？只是因为我们穷，所以我们就该死吗？为什么我要相信阿蛮？我需要人相信我的时候，有谁相信过我？相信过我们的孩子？”

        对于穿山甲母妖来说，她何尝不知道她的孩子们再也回不来了，即使挖掉阿蛮的眼睛也是无补；她又何尝不知道这阿蛮天性纯善、何其无辜？只是，在她最需要人相信的时候，这个世界给予她的，除了深深的冷漠，就只有事不关己的落井下石，谁曾可怜过她这三个孩子的性命？谁能体会一个为母者怀胎数月的辛劳？谁又能感受到一个绝望母亲的彻骨之恨？但凡有一人能在她最艰难的时候对她和孩子们伸出援手，她又怎会如此丧失理智？

        此时此刻，她的良知是建立在她是三个孩子的母亲的基础上的，一旦这层身份消失了，她的良知也就随之消失了。

        她看着俯身在地磕头的嚎地犬夫妇，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不——”

        然而就在最后的一个“信”刚出口的瞬间，她听到了一声熟悉而贴心的“娘亲”，还有咿咿呀的学语声。

        她身子猛然一震，只见袅袅烟雾中，琼浆娘子牵着她的大儿子，怀中抱着一个，身边一个小厮也抱着一个，来到了她的眼前。

        “娘亲，娘亲。”大儿子一头扑入了穿山甲母妖的怀中。

        “阿大？”穿山甲母妖看着活蹦乱跳、完好无缺的老大，难以置信；她猛地揉了揉眼睛，生怕这一切都是障眼法，但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的三个孩子确实都真真实实地在她眼前。

        阿大笑靥盈盈，阿二吮着手指，阿三睡得香甜。

        “这不是梦吧？”穿山甲母妖颤抖的手摸向怀中阿三的脸庞，柔嫩而有温度，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此时身旁的穿山甲公妖已然喜极而泣，抱着阿大和阿二嚎啕大哭，围观众妖中也纷纷感动落泪。

        “穿山甲大嫂，别疑心了。你的孩子都好好的，一个都没事儿。”琼浆娘子言笑晏晏。

        穿山甲母妖这才惊愕抬头：“那……那之前嚎地犬杀的那三个……”

        她和穿山甲公妖同时回头看向他们“孩儿”的尸体。

        琼浆娘子笑着一挥袖，三具尸体立刻瘪了下去，只剩三件空空如也的妖皮，表面被嚎地犬刺得是千疮百孔。而那些被嚎地犬掏出的“内腑脏器”，不过是白花花的酒渣而已。

        “可惜了，这几件妖皮可是我刚买来另作他用的，现在全废了。可是花了我两副玄武甲和一只夜明犀呢。得，这钱是白花了。”琼浆娘子捡起了一块妖皮，瞅着中间被划开的巨大口子和几处大窟窿心疼不已。

        穿山甲夫妇呆呆地望着琼浆娘子，一时半会儿似乎还没搞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你们这么看着我干什么？”琼浆娘子一抬眼就望见这夫妻俩不知所措的小眼神儿，当即甩手笑道：“你们不会以为我会让你们赔我的妖衣吧？放心、放心，我琼浆娘子可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儿，以后你们有钱了多照顾我生意就行。”

        眼见穿山甲夫妇还是没什么反应，她不禁眉头微蹙：“你们刚刚不会真的以为我会这么没有血性，跟嚎地犬这个蠢货，沆瀣一气故意杀了你们的孩子吧？”

        这穿山甲夫妇此刻仍是如坠云雾，脑子还没完全转过来，听琼浆娘子这么一问，竟不知不觉傻哼哼地点头了，恐怕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为啥要点头。

        “什么？你们真的这么想我？”琼浆娘子惊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你们不是吧？我这么貌美如花，哪点像是嚎地犬这般穷凶极恶、丧尽天良之辈？”

        底下众妖纷纷掩嘴偷笑，就连两个无相妖差也是不置可否。

        穿山甲夫妇这时才回过神来，又双叒叕把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齐齐抱着孩子对着琼浆娘子不住地磕头拜谢：“多谢娘子救命之恩，多谢娘子救我们全家性命，娘子大恩大德，我们永世不忘……”

        “得得得，赶紧别这样，我可不习惯别人这么拜我，怪不吉利的。”琼浆娘子捂着嘴笑道，美目一转，瞧见了一边的憨憨傻乐的阿蛮，低头含笑向穿山甲母妖问道：“穿山甲大嫂，那你现在可相信阿蛮所说的话了？”

        “啊……”穿山甲母妖一时没反应过来，被琼浆娘子问得愣住了：“信什么？”

        这穿山甲公妖的反应倒挺快，赶紧捣了捣老婆，指了指阿蛮，说道：“刚刚妖差大人不是说了么，我们信阿蛮，就不用把他的眼睛献祭，若不信，就……”

        还没等穿山甲公妖把话说完，这穿山甲母妖赶紧不迭点头道：“我信，我信，一百个信，一千个信。”

        接着，她又立刻转头对着无相妖差猛地磕头道：“妖差大人，我刚刚是一时糊涂才会说那样的话，您千万别当真，阿蛮是好孩子，您千万别挖他的眼睛啊。如果真的一定要献祭灵祖，就挖我的吧，或者挖孩子他爹的也行。”

        穿山甲公妖前一刻还笑得眉眼弯弯，结果听到这最后一句，立刻伸手捂住了他老婆的嘴巴，笑呵呵说道：“妖差大人，女人家没见识，胡言乱语，您别当真。妖差大人英明神武，谁的眼睛都不会挖的。”

        结果那矮个无相妖差却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那倒不见得。”

        “啊？”这下可把穿山甲夫妇和嚎地犬夫妇同时吓懵了，他们几人面面相看，惴惴不安。

        见他们这幅表情，琼浆娘子出来打起了圆场：“妖差大人不过和你们说个笑而已，还当真了。哈哈哈。”

        说完，她瞟了一眼旁边目瞪口呆看着她的嚎地犬，狠狠翻了个白眼，道：“你看什么看，老娘给你喝的是加了重料的‘迷魂汤’，不服气么？”

        “不不不，服气，服气。”那嚎地犬回过神来，也对着琼浆娘子不住作揖磕头，眼中尽是感激之泪。

        “哼，我要不是不忍心这三个孩子枉死，才懒得管你这嚎地犬的破事儿。头大无脑，心比天高，偌大的祖业不好好打理，给你败成如今这般光景。得亏你还有阿蛮这么好的孩子，也是你祖上积德。”琼浆娘子啐了嚎地犬一口脸。

        “是是是，都是我不好，是我没用，我无知，多谢娘子出手，没让我酿成滔天大错。”嚎地犬不断认错，此时此刻这琼浆娘子说什么他都认了，而且心服口服，经历过此前一幕，没有什么比能让他的儿子阿蛮活着更重要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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