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兼爱7
赵安情不自禁地回忆往事，宁楚林帮助过国安局的一桩桩一件件，他在肖逸飞的房间里坐了一整个晚上，都没有丝毫睡意，直到天亮之后，在现场扫尾的人都回来，他才回过神来。
肖逸飞打开房门，看到坐如雕像的赵安吓了一跳，观察他有些发黄的面色，问道：“你一宿没睡？”
赵安点头，沉吟半晌才说：“我们国安局欠宁大师太多了。”
下山的时候，肖逸飞虽然走在前面，但没有相隔多远，他是听到了赵安与大师们的对话的。从事实来讲，确实亏欠宁楚林甚多，但也确实是出于无奈。
不过当下肖逸飞累得要命又困得要命，实在没有精力跟赵安闲扯，“你困吗？”
赵安被他问得一愣，随即摇了摇头。
“那你再看会儿楚林，我睡会儿，我怕我睡着的时候他醒了，没人照料。”肖逸飞说着，往另一张床上一倒，衣服都没脱就睡过去了。
赵安也知道肖逸飞他们这些在一线抓捕的人有多累，抓捕行动的前一天晚上他们就到了现场，一宿没睡在部署，抓捕完成后，肖逸飞一听说宁楚林出事了，便当即从现场赶到山上背宁楚林下山，接回来人之后又回到现场继续扫尾工作，一直到刚才才歇下来，这已经是三十多个小时没合眼了。
赵安继续坐着发呆。
傍晚的时候，肖逸飞醒了，把赵安轰回去睡觉，自己接班盯着宁楚林。
八位大师转天就告辞了，临行前，章大师还又来看了一下宁楚林的情况，与先前没什么区别，身体仍在自我修复，他嘱咐两句便走了。
大部队在云南又逗留了一周，主要是警方根据这次抓捕的人，顺藤摸瓜，端了附近村子的两处窝点。当然，这些与肖逸飞就没什么关系了，他的任务就是天天盯着宁楚林，看人什么时候醒。
送走了大师们之后，赵安也闲了下来，成天往肖逸飞房间跑，俩人就在屋里小声闲聊。
毕竟宁楚林在上山之前托赵安查印度的事，他还偶有些事务要处理，不像肖逸飞，一天除了吃饭就是在房间里。
别的警察都忙忙碌碌，就肖逸飞一个优哉游哉，赵安看着实在奇怪，有天没忍住便问：“你怎么这么闲？”
“我要退二线了。”肖逸飞的语气很平淡。
赵安本有些心不在焉，一听这话一个激灵，“为什么？”
“在缅甸的时候认识我的人太多，我本来就不能再混一线了，当时卧底回来歇了一段时间，刚完成心理评估，准备回去工作，就出了小风的事，没办法，只有我对缅甸的环境足够熟悉，只能我去救小风回来，然后又是这次行动，回去之后就得少出现在人前了，仇家太多。”
赵安认识肖逸飞就是因为宁楚林，因此对他的过往一概不知，只在打交道的时候能看出这人以前应当是冲锋陷阵过的，身上都是伤，却没想到是个退下来的卧底警察。
赵安在国安局这么多年，打过交道的卧底警察不多，派出去的卧底警察能活着回来的就是少数，回来之后心理没什么创伤，还能继续在体制内工作的更是少数，像肖逸飞这种，行动时还能让人完全看不出他身上的匪气的又是少之又少。
一直到撤回的时候，宁楚林还是没有醒来。
肖逸飞越等越着急，不管宁楚林到底是个什么状态，人是铁饭是钢，他再继续昏睡下去，人先给饿死了。
肖逸飞找赵安要解决办法，赵安又找章大师，只得出一个结论——饿不死，继续等。
回到北京，肖逸飞把宁楚林安置在自己家，继续成天等着。他也确实一时间没什么事做，公安局那边还在追查缅甸的事，赵安那边又将力量扑在印度上，一时间都没腾出时间来安排肖逸飞之后的工作。
回北京过了半个月，肖逸飞也不急了，宁楚林昏睡了二十多天，仍然面色红润，身体也没半点消瘦，不用担心他饿死，肖逸飞便彻底放下心来。每天最大的兴趣从等宁楚林醒，变成数宁楚林能睡多少天。
他这一睡就睡了将近三个月。
夏至日那天，太阳最烈，宁楚林才悠悠醒来。
大概是看宁楚林睡了太久，以至于目睹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肖逸飞自己都有些恍惚。
宁楚林一睁眼就是和肖逸飞大眼瞪小眼。
“我去，你可算是醒了。”肖逸飞先声夺人，“你再睡下去，赵安要找章大师自尽谢罪了。”
宁楚林从床上坐起来，动作稳健，丝毫没有睡了三个月的样子。他看了看外面的日头，也有些诧异：“我睡了这么久？”
“今天已经6月23号了，夏至，你这是彻底从春天睡到夏天了。”肖逸飞吐槽之于，关心问道，“你身体感觉怎么样？”
宁楚林下床，边走动边说：“什么事都没有，就是有点饿。”
肖逸飞失笑，调侃道：“我这几个月就在想，你们道士是不是会辟谷？”
本是一句玩笑话，宁楚林当真了，思忖片刻才说：“也许会，如果以我这么长时间没吃东西都没死来看的话，但我还真不知道，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
肖逸飞从冰箱里拿了点菜，去厨房一边摘菜一边说：“那你之前就没饿过肚子？”
宁楚林靠着厨房的门框看着肖逸飞做饭，回忆了半天才说：“好像还真没有。”
“那你三餐够规律的，不像干我们这一行，一出外勤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吃饭了。”
肖逸飞手艺很好，至少比宁楚林那半吊子、只能保证不毒死自己的手艺好上太多，于是他干脆堂而皇之继续赖在肖逸飞家里，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
肖逸飞大概是这几个月下来，也习惯了家里多了个人，只是宁楚林醒了之后，这个人从不能动变成能动了，区别不大，便也默许了宁楚林的留宿。
大概是二人的状态太自然，宁楚林没有半点客人的意思，以至于转一周赵安来看望宁楚林的时候，恍惚以为走错了地方。
赵安也实在是运气不好，夏至当天早晨出差，下了飞机才看到肖逸飞发过来的信息，这才知道宁楚林醒了。只是这个差出的时间长，他足足抓耳挠腮了一个礼拜才回北京，飞机已落地，回国安局汇报完工作，又回家放了个行李，然后就一刻不停赶来肖逸飞家。
肖逸飞给赵安开的门，后者第一眼看到的，是歪歪斜斜靠在沙发上，一边看电影一边吃葡萄的宁楚林。
宁楚林看到赵安来了，身子动都没动一下，只扭了个头，招呼一声：“来啦，吃葡萄吗？”
赵安只觉得一口气哽在喉头，出也不是、咽也不是，只木木地走过去，坐在沙发上，上下打量了半天宁楚林，也不说话。
“你到底想说什么？”宁楚林实在受不了赵安看稀有动物似的目光，把电影暂停，稍微坐直了身子，“我已经没事了，很健康，不用觉得有负罪感，之前的酬劳打我卡里就行。”
赵安又是被噎得一口气没倒上来，半天才说：“章大师跟我说了因果的道理，你之前一直没说过。”
宁楚林愣了片刻，他确实没想到章大师为了劝他别总插手国安局的事，直接跟赵安讲道理去了。他失笑：“跟你说这个做什么？”
“我要是早知道……”
宁楚林打了个手势，止住了赵安的话，自顾自说：“你如果早就知道，你会让我上山布阵吗？”
赵安迟疑了。
“如果你不让我上，那可能他们就会死。”宁楚林指了指肖逸飞，又继续说，“你如果让我上，那你只会比现在更愧疚。这对你来说，就很像那道伦理辩题，两条铁轨，一条上一群小孩，一条上只有一个，撞哪边。更何况，我没死。”
赵安沉默半晌说：“章大师说，你可能还活不过何大师的年纪。”
宁楚林点头：“不无可能，但这很重要吗？如果我不插手这些事，可能能活到耄耋，但我们修道的也是人，谁都逃不过自然衰老，我并不想最后完全丧失行动力，在医院里被插着管子等死。”
赵安说不出话来。
“我从修道的第一天，就知道因果的道理，你找我帮忙，我是可以选择拒绝的，但既然我答应了，就说明在我的价值序列中，生命的长度远没有这些事情重要。”宁楚林又指了指肖逸飞，举了个例子，“就像他们卧底，派出去之前就知道，他们有可能死在那边，但公安局还是派出去一波又一波卧底。”
道理赵安都明白，只是感情上过不去。
宁楚林懒得跟赵安再费口舌，干脆换了话题：“印度，能查出点线索吗？”
赵安苦笑：“我刚出差回来，就是为了印度的事，头绪很乱，我还得理一理再继续查。”
宁楚林点头，他也没有完全指着赵安动用公安的力量去查，前两天他自己也和关系较好的大师们都说过了，让他们留心印度的僧人，只是一时半会儿还没个反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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