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苏瑾,”徐安琛抓住她的手腕,转身看她，“你去哪？”

　　苏瑾摇头,并不看他。。她伸手，别开了他稍些冰凉的手，然后机械地走开。

　　徐安琛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上仿佛落下一根针,小小的孔，揪心地疼。三月的寒风呼呼地吹，也不知是不是穿的太少,他只感觉一阵接一阵的冷。苏瑾走远了,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王伟坐在前面的小土坑上，徐安琛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王伟递给他一支烟，火光在寒风中熄灭，烟雾缭绕飘扬。

　　“对不起了,徐医生。”王伟咳嗽了几声，听得出喉咙里厚重的痰的声音。

　　香烟夹在指间,徐安琛看着远处高低的山树,内心一片寒意。

　　想到吴岚芝，他曾经最尊敬的小姨，只剩下一阵无奈。

　　小姨对他那么好，总是那么慈祥，总是理解他的想法。他跟家里人赌气时，是小姨一直守在他身边；当家里人忙着上班工作时，是小姨跟他一起玩积木。

　　可是现在呢？

　　当他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时，久久地，他都没有办法思考。脑袋空空的，什么都记不起来，理不清，所有神经混杂成一团。

　　你信命吗？

　　那一刻，他忽然有些相信了。

　　这难缠的不可避免的命运。

　　怎么就这么折磨人呢？

　　偏偏他连能做什么都不知道。

　　他猛地吸了一口烟，然后闷到肚子里。王伟艰难地站起身，往他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拍，说：“等一结束，我愿意跟你们一起回去。”

　　去自首，去戳穿一切真相。

　　他的手机里，一直保留着一份吴岚芝要他杀人的录音。□□转账记录上，有吴岚芝打给他钱的明细证明。

　　徐安琛点头，起身时指间的烟已经燃尽了，落下长长的烟灰，风一吹，凌乱地飘散在空中。

　　苏瑾果然一直在躲着他。

　　他去找她，她匆忙分散物资，绝不待在志愿者服务点上。他的空闲时间有限，每次一来，也只是看到她匆忙的背影。

　　“小姐姐，那个医生一直在叫你，你没听到吗？”薛雄跟她一起分发物资，用手肘推推她。

　　苏瑾装作没听到，目不转睛地分发手上的物品，非常友好地向面前的老人孩子问好。

　　“小姐姐！”薛雄以为她没听到，又叫了她一声。

　　“我听到了。”苏瑾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很闲吗？饼干没有了，再去抱一箱过来。”

　　见她的脸色有些严肃，薛雄赶紧转身去了储物棚。愣了几秒，苏瑾忍不住回头看前方的一排排帐篷。徐安琛正好转身离开，她只看到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冷风掀起他的白色大褂。

　　徐安琛……

　　她望着他的背影，眼神复杂，居然有些模糊。

　　直到薛雄回来，苏瑾赶紧别开眼，佯装沙子进了眼睛，难受地揉了揉。

　　薛雄抱着饼干，走到她身边问，“怎么了？”

　　“没事，”苏瑾拆开箱子，平静地说：“沙子进眼睛了。”

　　“要不要我帮你吹一吹？”薛雄有些担忧。

　　苏瑾摇摇头，抱着一堆饼干去了另一边分发。

　　离开的那天，当地人都出来欢送官兵医生们。有人抱着他们哭，说着感谢的话。

　　感谢你们，让我们幸存下来；感谢生命的伟大。

　　隔着拥挤的人群，苏瑾看到了站在很远处的徐安琛。他正好回头，目光撞上她的，还来不及感触，苏瑾就淡淡地移开了目光。

　　一点停留，一点温度都没有。

　　她和同行的志愿者一起回去，比徐安琛他们先行一步。

　　坐上飞机，飞向云端的那一秒，苏瑾觉得这一切都像是一个梦。

　　一个复杂的，痛苦的梦而已。

　　等醒来以后，她会同以前一样爱着徐安琛，做一个彻头彻尾的跟屁虫，再也不要跟他分开。

　　等醒来以后，没有阴谋，没有相互的联系，关系简单而纯粹。

　　那样的话，该多好？

　　可是，

　　为什么不是梦呢？

　　为什么，命运要这样对待他们呢？

　　苏瑾的电话没有再开机，她回到家里，重重地倒在床上。

　　衣服头发都脏乱得要命，现在的她，一点想动的念头都没有。

　　明明很累，却一点困意都没有。闭上眼，满是妈妈的样子，孟然的样子，徐安琛的样子，钟伦的样子，王伟的样子，李大峰在法庭的样子，吴岚芝的样子……

　　她没开暖气，屋里冰冷。她动了动鞋子，脚底一片冰凉。

　　苏瑾走到苏妈妈曾经风房间里，轻轻关上门，然后坐在床边的地上，将脸埋在双膝里。

　　徐安琛下了飞机以后一直在给苏瑾打电话，可是一直都不通。

　　他收了电话，轻轻叹气。

　　阳城的气温回升，阳光普照大地，温暖又舒适。可他的心，仿佛冻结在青海冰冷的空中。

　　王伟跟他站在一起，全程无话。

　　他给吴岚芝打了一通电话。

　　在此之前，徐安琛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给小姨打这样一通电话。知道了残忍的真相，还要将它的伤口撕开，认真查问观摩。

　　他的声音平静冷淡地可怕，他说：“小姨，今晚有时间吗？我们聊聊吧。”

　　吴岚芝没有察觉到丝毫的问题，乐意地答应了。

　　挂了电话，他转身朝王伟点了点头。

　　当天晚上，吴岚芝在停车场见到了恭候多时的苏瑾。

　　她正要赶去跟徐安琛赴约，见到苏瑾在停车场里拦下了她的车，心生疑惑。

　　不给她任何反应，苏瑾坐上副驾，拉过安全带，脸冷漠得像是结了冰，“开车。”

　　“你是安琛的女朋友？”吴岚芝觉得疑惑，不知道这个女孩弄的哪一出。

　　苏瑾抬眼，静静地看着女人的眼睛，眼里透着骨子里的冷意和寒意，几乎是咬牙切齿。“苏瑾。苏素的女儿。”

　　吴岚芝一听，震惊地一句话也说不出。她瞪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个清秀的女孩，心下冷意袭来，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声音迟疑而颤抖，“什，什么？”

　　不给她任何反应，苏瑾已经拿出一把短刀，附上她的脖子，声音冰冷尖锐。“开车。”

　　吴岚芝吓得哆嗦，指尖颤抖。她挺直脖子，生怕被刀子割住，眼睛里满是惊恐。

　　“听不懂？”刀又近了一分。

　　刀尖冰冷，吴岚芝连呼吸都变轻了。

　　她咬着下唇，转过脸开车。

　　苏瑾拿过她的手机关机。汽车驶向宽阔的道路。

　　“去墓园。”苏瑾淡淡地警告，“你最好不要想跑。刀子没有感情的。”

　　“……”吴岚芝没有说话，也没有了刚才的紧张。

　　被剥开了保护皮，她也不再伪装，倒是恢复了冷漠的贵妇模样。她冷不防地轻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苏瑾回头瞪她，她根本不了解面前这个如蛇蝎一般的女人。

　　“没想到她的女儿都这么大了。”吴岚芝冷冰冰地盯着前路。

　　墓园在市郊，一路车辆不多，路况极好。

　　“也没想到有这么一天吧。”苏瑾冷笑一声，刀子轻划女人的细脖，丝丝血迹冒出来。她的声音平静，“我不敢保证刀子不会划伤你。所以你最好闭上嘴，专心开车。”

　　吴岚芝用余光瞥了一眼女孩的模样。

　　她的眼神冰冷刺骨，仿佛已经将你看穿。

　　除此之外，她似乎看到一丁点的绝望。

　　吴岚芝依稀觉得，如果自己再这种态度，她真的可能会杀了自己。

　　她的眼里没有光，只有阴沉黑暗，要将她吞噬。

　　墓园阴森黑暗，山上出来阵阵阴风。

　　苏瑾已经感觉不到冷了。

　　到了苏妈妈的坟墓前，苏瑾踢了吴岚芝的小腿一脚，咚的一声，女人顺势跪在地上。力度太大，额头差点磕到岩石。上面苏素的照片慈祥宁和，时隔多年，吴岚芝再一次看到这个女人，心跳早已抑制不住地狂跳。

　　“磕头。认罪。”苏瑾站在她身后，淡淡地说。

　　吴岚芝没动。

　　苏瑾俯下身，抓住吴岚芝的头发，用力往后一扯，她的头皮被扯得很紧。吴岚芝咬着牙，闷哼了一声。

　　“听不懂？”

　　这时的苏瑾仿佛变了一个人，整个人冷漠又狠戾，连眼神，都恐怖得可怕。

　　苏瑾抓着她的头发狠狠一甩，吴岚芝顺势扑倒在地上。头皮出传来钻心地疼，但她依旧嘴硬，冷笑着说：“苏瑾，你不要徐安琛了吗？嗯？如果他知道你这么对他亲爱的小姨，你认为，你们还能在一起么？”

　　山间吹着寒冷的北风，苏瑾的头发被一阵一阵地吹起。

　　山间静谧，只有呼呼的风声。

　　苏瑾的眼眸幽黑，一点闪烁都没有。

　　仿佛静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她终于启唇，淡淡地说道：

　　“我不要他了。”

　　五个字，冰冷沉重，却又潇洒利落。

　　她不要他了。

　　她丢掉了他给她的求婚戒指。

　　从苏妈妈房间出来的那一刻，她就想好了。

　　她，苏瑾，不要徐安琛了。

　　苏妈妈，孟然，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爱的两个人，唯一亲爱的两个人，死掉了。因为吴岚芝，徐安琛的小姨，两个她最亲的人被吴岚芝害死了！

　　她还要怎么跟他在一起？

　　谁来告诉她，她要怎么跟他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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