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特别
第三周节目录制之前恰好到了立冬，宋元翊的父亲是个北方人，因此哪怕对方不在，林绛也还是买了不少饺子回来。
气温始终停在秋末凉爽惬意的状态里，甚至望梅弄的花树都开出了几枚新芽，宋元翊坐在顾璟年身边往窗外看，不由便开始担心江城今年究竟还会不会下雪。
几周下来，钟景珩的位置已经被林绛安排到了顾璟年的右手边，位于餐桌的另一侧，不至于太挤，也不会离得太远。
林绛坐在宋元翊和顾璟年的对面，偶尔关心地问上几句话，屋里的灯光和温度都是暖的，就连钟景珩的表情看起来都带上了些许柔和。
晚饭后三个人便在餐桌边写起了作业，宋元翊因为录节目的关系落下了不少进度，几乎全靠平时放学顾璟年和钟景珩捡着重点给他补。好在他不算笨，又始终提着开学考后那股劲，因此即便这样，倒也还算听得懂上课的内容。
三人的卷子有时会交叠在一起，避开桌子中央的计时器，围成一圈填满答案的纸页。
钟景珩是会突然失落的，因为他分辨不出顾璟年与宋元翊的笔迹。
偶尔两人都忘了写名字，他就只能按照错题的比例来判断手中的试卷究竟是谁的。
他觉得自己不该被这样的情绪分走时间，毕竟叶丞有时也会回来，不止字迹，就连握笔的姿势与做题时的神情都和顾璟年一样。
一切都只能说明他们曾经一起长大，拥有着重合的童年，宋元翊甚至还不如叶丞与顾璟年的气质更为相近。
但钟景珩的不安却只会在顾璟年注视着前者时产生，那是书里所描述爱慕，是荧幕里呈现过的迷恋，是克制的欢喜，是满溢的心动，也是顾璟年看向他时不曾流露过的眼神。
宋元翊订了第二天一早的机票去首都，天冷之后江城便总是起雾，顾璟年醒得很早，刷了牙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匆匆就在朦胧的晨雾里跑到了门口。
天还没有亮起来，只有两盏路灯勤勤恳恳立在街边，宋元翊提着个小行李箱才关上门，转身就瞧见顾璟年穿着身奶黄色的睡衣站在台阶下看着自己。
“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宋元翊走下去握了握对方暴露在初冬寒意里的手。
“因为想见你。”顾璟年任由对方将自己的手拢在掌心，任性又直白地给出了答案。
“赶紧回去睡觉，你不是天天都能看见我吗？”宋元翊牵着顾璟年的手把对方往回带，后者便跟着一路走回了自家的院门前。
等到踩上一级台阶，宋元翊放开手，顾璟年这才攥紧自己还留着些暖意的袖口，凝视着对方的眼睛，不知是撒娇还是抱怨般说到：“现在不来见你的话，今天就没有机会见到你了。”
台阶的落差让顾璟年难得能够垂下目光去看宋元翊，那双漂亮的眼睛也因此而被睫毛掩出影影绰绰的郁丽。
大概是室外的温度确实有些低，因此他又将冰冷的指尖蹭过宋元翊的脖颈，稍用了些力按上对方突起的喉结，直到掌心再度回温，这才继续开口。
“以前每天都能见到你。”
站在院门口那一级台阶下，宋元翊微微仰起头看着顾璟年，对方的眼眸里正映着自己的面孔，他清楚地看见，那是带着惊讶与掩饰好的欣喜的。
宋元翊逗猫似的挠了挠顾璟年的下巴，在告别前轻笑着发问：“到底是年年还是黏黏，怎么这么黏人？”
送走宋元翊后，顾璟年又回房间躺了一会儿，哪怕白天的温度算不上多冷，可太阳升起来前，南方潮湿的凉意却还是透过睡衣绵软的布料，丝丝缕缕缠上了皮肤。
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外的光亮倒随着树影浅浅落在了半透的窗帘上，顾璟年闭着眼将被子盖过头顶，困倦地缩成一团，即便僻静的弄堂里再也没了半点声响，可烦乱的思绪却始终不曾消散。
他就这么迷蒙着直到闹钟再一次响起，任身体在大脑的指令下迟钝地行动，莫名怎么也提不起劲。
周六没有英语课，施盈不在，十一班的早读就比平时更闹些。徐嘉悦算准了别的班的老师就算来了也看不出她换了位置，干脆光明正大坐到了顾璟年的前面，威吓着让另一个同桌换到了她的座位上。
十一班的人其实或多或少都看得出来徐嘉悦喜欢顾璟年，她也不掩饰什么，明晃晃的就把自己的意图摆在对方面前，顾璟年一开始是有些不知所措的，等到时间久了却也习惯起来。
徐嘉悦的喜欢跟顾璟年理解的很不一样，她直白却克制，从来只在令人舒适的范围内索取，不逾矩更不会让人觉得尴尬。
周航有时会问她图啥，徐嘉悦就鄙夷地跟他解释，自己这是妈粉变质，源头永远都是泛滥的母爱。
事实上，她也不过是找一个借口。
从意识到自己喜欢顾璟年的那一刻起，徐嘉悦便同时注意到，哪怕近在咫尺，对方也一样是遥不可及的。
自己必然不会是那个摘下星星的人。
“顾璟年。”徐嘉悦突然转过身，趴在顾璟年桌边那一摞参考书上看着对方。
“怎么了？要抄哪份作业吗？”顾璟年搁下笔，眼神是温柔的，甚至还挂着淡淡的笑意。
“我觉得你和我一个哥哥很像。”徐嘉悦又盯了他一会儿，歪了歪脑袋开口解释到：“你们都是那种，让人想要亲近，却也不敢靠得太近。”
她说这话时余光瞥见了钟景珩，对方短暂地将注意从托福词汇书上挪开了半秒，转而飞快地扫了身边的顾璟年一眼，淡淡的几乎不着痕迹。
可徐嘉悦却清楚地看见了，那是与宋元翊看向顾璟年时相似的眼神，只是更为隐忍遏抑，也更不该出现在钟景珩身上。
宋元翊不在，顾璟年就总有些懒，下了课也不留着先做周末作业，而是跑到走廊上靠着护栏盯着来来往往的同学们出神。
有临近班的女生们嬉笑着趴到窗口看他，可爱的面孔因兴奋而爬上两片绯红。或轻或重的议论声传进耳朵里，倒是先让顾璟年害羞得转身朝向了楼外那一片银杏林。
十一班对下的位置有一条石子路，顺着那条路一直走，尽头就是超市。
顾璟年看出去时正碰上叶丞提着一袋零食从银杏树下经过，他远远喊了一声对方的名字，等到叶丞抬头，顾璟年便抬起手使劲挥了挥，惹得对方只好换了路线，就近上了五号楼的楼梯。
一中的校服向来都好看，秋服除了校徽和衣领翻下之后是藏青色，其余部分都是干干净净的纯白，只要不弄得太脏，谁穿了都会显得清爽又明朗。
叶丞转过楼梯时看见的就是这样舒展轩昂的顾璟年，对方笑眯眯地站在最上一级台阶边，匀称修长的身影逆着光，连轮廓都像是裹着朝气的。
他愣了愣神，继而走上去，一直到了顾璟年面前，这才停下脚步：“你刚才站在那里，我还以为是小翊。”
叶丞说着从袋子里拿了两包零食出来，算不上顾璟年爱吃的，宋元翊倒说不定会喜欢。
“你和小翊一人一包吧。”
接过零食，顾璟年低着头没有多说什么。他意识到叶丞也许还不知道宋元翊正在录节目，于是抿了抿唇，暗自在心里纠结了一番，最终也没有告诉对方。
顾璟年有时会拿自己和叶丞作比较，他当然知道这种行为很怪，可只要宋元翊提起自己和叶丞很像，他就会莫名感到一阵恐惧。
他从来不怀疑自己在宋元翊心目中的地位，毕竟两人的童年几乎可以说百分之百重叠，只是那些记忆里也总有叶丞的身影。
于是，每当宋元翊无心提起顾璟年和叶丞好像，他便会控制不住地担心，惶惶推测着自己是否可以被替代。
回到教室，钟景珩正在饮水机旁边倒水，顾璟年将一包零食塞进了宋元翊的课桌，拿着另一包走到钟景珩的身边摇了摇，问了对方一句要不要吃。
“你吃吧。”钟景珩没什么兴趣地喝了口水，转眼看见顾璟年恹恹吃了几口便将它放在了桌上，难得好奇地问到：“你不喜欢吗？”
“不是太喜欢。”顾璟年说着将袋口封了起来，全然没有半点要继续吃的意思。
“那你为什么买？”钟景珩的眼神淡淡的，仿佛只是为了接话而接话。
顾璟年没有回答，直直看着对方，末了没头没尾地问到：“你觉得我和叶丞像吗？”
钟景珩原本是想点头的，一起长大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些相似的地方，可不知为什么，大脑却本能地选择了否定。
他思索了片刻，即便感到不解，最终也还是决定遵从自己的直觉：“不像，你比他特别。”
立冬之后天气并没有立刻冷下去，只有风里隐约带上了些透骨的凉意。它们穿过身后敞开的玻璃窗灌进顾璟年的衣领，冷不丁就让他在钟景珩的回答之后沉默了起来。
他想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被别人说过特别。
从小到大，顾璟年总被人夸着聪明夸着漂亮，说他乖巧听话，说他斯文懂事，似乎每个人都认为他是好的，却怎么也不觉得他是独一无二的，哪怕宋元翊也似乎总是在拿他和叶丞作比较。
“你会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吗？”
“会。”钟景珩回答。
“但我也很奇怪。”他看着顾璟年的眼睛这样补充到。
两人的对话被骤然响起的上课铃打断，顾璟年拉开椅子坐回座位，黑板上不知何时写满了这节课的板书，老师也早已站在调试好的话筒前。他将脸埋进掌心，努力放空了几秒，半晌终于将注意力放回了最该关心的课堂上。
另一边，宋元翊正和一个一起录节目的美术生前往拍摄地点。
后者原本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后退的建筑，不知怎么，突然就回过头好奇地打量起了宋元翊的手机壁纸。
“他好好看啊，你男朋友吗？”
对方撑着座椅扶手凑上前去，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宋元翊却警觉地按灭了屏幕，飞快把手机换到另一边，慌忙辩解道：“是我发小，你别乱说！”
男生挑了挑眉，拖长了尾音，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继而盯着宋元翊僵硬的表情缓缓说到：“你不会是暗恋人家吧。”
几个字轻飘飘顺着空气传进耳朵，宋元翊却莫名觉得就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他握紧了手里存满相片的手机，迟钝地张了张口，最终也没能说出任何一个用以反驳的词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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