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李玄清说完这四个字，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他从未说过慌话，这也是他第一次撒谎。
这种感觉让他纠结又羞耻，师父教他做人要抱诚守真，而他不仅做了腌臢的梦，还企图掩盖。
此时的他恨不得掘地三尺，把自己埋了。
即使如此紧张，他那张俏脸上却是一丁点表情也没有，周身散发的冷气都快把三人冻成冰雕了。
陆长珏也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下意识搓了搓手心，叹道：“不愧是小师叔的作风。”
果然和他们这些凡夫俗子不一样。
一碗桂花汤圆很快就被吃完了，傅九娘喝干最后一滴水后，心满意足拍了拍肚子。
她的钱袋子为了救杜小寒都献出去，自然是陆长珏这个大款来付钱，关键时候有个有钱的朋友真的很不错。
他们一行人回到碧濯山庄天色都蒙蒙亮了，累了一天，连脚都没洗，各回各屋，倒头就睡。
第二天陆长珏把杜小寒交给了管事，给她安排职务，傅九娘和李玄清两人则是带着黑蜘蛛的尸体给钱多金交差。
要说这钱多金不愧是徽墨镇鼎鼎有名的商人，行事作风是老练毒辣。
李玄清刚把黑蜘蛛尸体从芥子袋里拿出来，他便从厨房里拿了把杀猪的大砍刀，把黑蜘蛛剁成了几块。
许是还不解气，他又命人拿了个大锅，烧了火，把黑蜘蛛煮了。
钱家的奴仆忙前忙后，打水的打水，搬尸体的搬尸体，生火的生火，有得忙。
钱多金看到眼前篝火火光熊熊，黑烟迷离了眼，这段时间一直绷着的情绪，终于放松下来，老泪纵横。
他等了整整一个月，如今他儿子也能安息了。
傅九娘和李玄清本打算交完差就走，也并不愿意看钱多金铁锅炖蜘蛛，方走出院子，就被一个小厮拦住。
“傅姑娘，李公子，我们家老爷有请。”
越是怕麻烦，麻烦就会自动找上门来。
两人随着小厮绕过亭廊，来到一间屋子。
“两位这边请。”小厮打开门，毕恭毕敬道。
两人相视一看，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基于礼貌，还是走了进去。
耳后是重重的关门声，两人走了进去，看到琳琅满目道金银珠宝，瞬间明白原来这是钱家的金库。
钱利来正立在一座又一座金灿灿山堆中间，摸着八字胡，看两人到了，眼睛都亮了不少，“李公子，傅姑娘，你们来了。”
傅九娘望着着满屋的金银玉石，正常人，不，即使是正常妖见了都会眼馋，可身旁的李玄清却视若无睹，眸色清明。
傅九娘按捺住自己快点钱眼子里的心，清了清嗓子问道：“钱老爷你叫我们来这是做什么？”
钱多金在徽墨镇是出名的暴发户，双手一开，“你们为我儿子报了仇，这金库里的宝物，随便挑。”
这一路傅九娘跟着李玄清，也替不少富贵人家捉过妖。
商人多是铁公鸡，一毛不拔多也有，像钱多金这样大方的商贾确实是少见。
钱多金见两人都不为所动，又继续道：“若是嫌少，地下还有一层金库，我带你们去看看。”
傅九娘连忙摇头，“别别别，钱老爷，我们不需要这些。”
这话傅九娘也是替李玄清回复的，她知晓他最不擅长处理这类事。
“你们莫不是看不上我一个小小商人，别磨磨唧唧。”
“若你们不喜欢金银，那里面还有许多古玩字画。”说罢，钱多金走向里面，抱了一堆画卷出来，里面有些甚至是一两千年的老古董。
就连李玄清也不得不感叹，钱家的底蕴丰厚。
房间内傅九娘和钱多金打了好几套客套话，最终还是没说过钱多金的三寸不烂之舌。
最后李玄清芥子袋里收了满满二十箱的金子。
离开钱府后，傅九娘在青衣河畔，看到了徽墨镇的捕快正在抄云廊阁，而之前绑架她的那两个汉子，此时正带着手铐脚铐，被捕快架着押送回衙门。
两汉子蓬头垢面，哭声震天动地，加之民众知晓了两人是人贩子后，一路上被扔了许多臭鸡蛋，烂菜叶。
傅九娘拉着李玄清的衣角，朝人堆里扎，“小道士，我们过去瞧瞧。”
两人好不容易挤到人堆里面，傅九娘对身旁的人说道：“大婶，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便是人贩子，你给我点烂菜叶，我要砸死他们！”
那大婶人也实在，骂了几句，把菜篮子里早早准备的烂菜叶子分给了她。
随着人流，傅九娘一边扔着烂菜叶子，一边对李玄清解释道：“这两人，就是之前绑架我的人，他们可坏了。”
少女狐狸眼里带着点厌恶，细眉微蹙，嫣红的嘴唇微微上撅。
“小道士，你和我一起。”
砸得太过认真，傅九娘根本来不及思考什么，一股脑分了一半烂菜叶子给李玄清。
李玄清羽睫轻颤，盯着手中的烂菜叶子。
常年独来独往在蜀山中修行的小道士，此时面对的是人山人海的砸犯人的场景。
他盯着手中烂菜叶子看了好一会儿，也不知如何下手。
傅九娘在扔完最后一片叶子后，顺畅地吐了一口长气，这段时间积压的怒火也得到了排解。
“舒服多了。”傅九娘转过头，“小道士，你怎么还没扔？”
李玄清只看着手中的菜叶子，紧抿着唇，傅九娘这才发现，原来小道士不好意思做。
这样想想也是正常，他一个清风霁月的小道士，怎么会像世俗人一样。
可是他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却有一点点动容。
他内心还是如一般十五六岁的小少年一样，面对坏人嫉恶如仇，就算表面还是那样冷清。
傅九娘笑了笑，“小道士，没什么难为情的，你看我不也砸了，大家都砸了。喜欢便是喜欢，讨厌便是讨厌，没必要压抑自己，做自己心里想做的事就好。”
做自己心里想做的事就好。
他确实压抑了许久……
从五岁起他的命运就走到了另外一个分叉口，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像行尸走肉般活着，看不到一点希望，可现在他能感觉到有一束光越来越大，把他笼罩其中，甚至让他感觉到另外一个压抑许久的他。
那个十年前早就舍弃掉的自己好像在此刻活起来了。
“小道士。”
耳边传来傅九娘的声音，李玄清那黑曜石的瞳孔慢慢放大，他抬起手，扔了一片烂菜叶子。
周围都是人潮的欢呼声，他们欢呼坏人有坏报，欢呼衙门的秉公执法。
一场浩浩荡荡的游街示众结束了。
傅九娘一路笑着，拉着小道士的手，从人群中挤出来，跑到一处青衣河边驻住了脚步。
离开了喧哗的地带，两人心也静了下来。
傅九娘脸上还是挂着笑意，因为一路小跑，此时脸色有些绯红，额间挂这些薄汗。
“好累。”
而李玄清一路被傅九娘带着玩，这才察觉到两人牵着手，仿若是被雷电劈中，僵硬在了原地。
猛然发现，少女的手小小一只，软软乎乎的。虽然并不是第一次牵手，心中还是有一些悸动，耳朵尖尖慢慢染上了红烧云般的绯色。
少年的声音有些微颤，“手。”
傅九娘也感受到了手中的异样，一下松开了，“不好意思。”
软软绵绵的触感一下从手中脱离，少年有一瞬间感觉心里空落落，但并未太在意这样的感受，又恢复到平时冷傲孤洁的模样。
“小道士，你该多笑笑。”
看着李玄清又板着张棺材脸，像个小老头一样，傅九娘瘪了瘪嘴，“你才十五岁，又不是五十岁，这样别人会觉得你不好接近。”
“你之前不是说过你没有朋友，就是因为你老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你看看我，是不是笑起来的样子，就感觉很好接近很亲切。”
絮絮叨叨的声音灌入李玄清的耳中，他抬起眸子。
少女小巧的脸上，扬起一抹明媚的笑容，如一缕清风，如一泓碧水。
傅九娘知道李玄清向来少言寡语，也不恼，还怕少年听不明白，伸出食指，把嘴角拉到最上面。
“就像这样。”
只是这被人力拉上去的嘴角，不像是笑容，反而像鬼脸，一下子把李玄清逗乐。
触目，李玄清那冷冷的眸光流转带着柔和的光，嘴角微微上扬。
只是淡淡的笑意，顷刻间便没了踪影。
傅九娘狐狸眼瞪得圆溜溜，还没来得及观赏，“小道士，你刚才是不是笑了！”
“没。”
“就是笑了，我都看见了。”
“没有。”
“我明明看见了，你再笑一个嘛，你笑起来比你冷这张脸好看多了！”
李玄清不语。
“小道士，你应该多笑笑，如果你多笑笑的话，我感觉你一定会有很多朋友，这样就不会孤独了。”
秋风卷起少年白色的衣袍和乌黑的长发，如白玉的脸颊上冒出点淡粉色。
冰冷了许久的心，这一刻又开始沸腾起来，他看着少女的狐狸眼，声音低沉又温柔。
“我不需要很多朋友，有你就够了。”
傅九娘微微抬着头看着少年，面露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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