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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风吟


  仲春时节,杨柳轻摇,杏花微雨,澜星大婚一年后回到阳夏城,暂居于公主府邸。这个于她而言十分陌生的王城,却拥有太多依旧鲜活的记忆,哪怕是府中墙角的野花或鼎中楼一道珍馐都饱含被她封存的故事。不愿勾起往事,她只能深居简出,到宫中逗弄孩子或和哥哥闲话家常。

  瑶玉封了贵妃,住在毓秀宫,澜星前两次探访,孩子都在睡觉,今晨过来正赶上乳娘喂完奶,瑶玉正在逗他玩儿。以往妃嫔后宫总是香气撩人,如今却充盈着一股奶香,只有这时才像是普通人家。

  瑶玉将孩子递给澜星道,“景后抱抱看!”,澜星迟疑瞬间还是接了过来。他被襁褓裹得严实,只露出小脑袋,孩子生的十分白净,皮肤通透像一块粉玉,额头方正,长长的睫毛下一双眼睛炯炯地望着澜星,小嘴一努一努像是还要喝奶,那眉眼轮廓像极了景睿。澜星冲他笑,他也回以微笑,这一笑仿佛能点化世间悲苦。

  站在一旁的乳娘也凑在旁边看,笑着说,“景后,你看小皇子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乃是少有的帝王之相。”

  乳娘以为澜星会夸赞她,谁料却看到她用余光警示自己多言,连忙敛起笑意退到一旁,只听澜星平静道,“宫里的每位皇子诞生,都这样被夸过。”

  瑶玉让乳娘将孩子抱走,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景后也大婚一年多,容我僭越地说一句也该考虑有个孩子,即便是帝王,初为人父也是欣喜异常,如同获得人间至宝。你没见陛下见到孩子时有多高兴。他平日里总是不拘言笑的,但我永远记得那时我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他看我像看一位绝色女子眼中俱是温柔,握着我的手轻声道谢谢我,会保护我和孩子一世安宁。

  澜星看着瑶玉说话,母性的光辉轻易便掩盖了她少女的骄纵和虚荣,未出阁前只是喜欢谈论华服美食,今后更愿意谈论孩子和夫君,刚才那些话会不断讲给别的嫔妃听。她又想起恒凌纯真无邪的笑容,当他经历过第一场有关权力的杀戮,童年便宣告结束,只是希望这段时间可以长久一点。

  看过孩子澜星准备离开,却见傅云旗领着孩子进了毓秀宫。泓的嫡子小名唤作羽郎,如今正在蹒跚学步,又能辨认亲疏,抓着母亲的衣襟不松手。云旗拉着孩子一起跪下参拜澜星,礼数十分周全。

  澜星走上前将羽郎抱起来,也让云旗起身,那孩子此时却不再认生,搂着她的脖子咯咯笑起来。瑶玉一见拍手笑道,“景后确实有孩子缘,刚才恒凌就冲她直笑,羽郎可从不让旁人抱的,连我都不行。”

  云旗笑地十分勉强,但仍奉承道,“小孩子最是诚实,他们就喜欢好看的东西和人。”澜星坐下将羽郎抱在腿上,感叹道,“上次见他还在云旗肚子里,如今却已经长得如此可爱,时间过得竟这样快啊!”

  此话言罢,三人都陷入一阵沉默。不过一千多个日夜,却都历经沧海桑田人间喜乐,以为这种无声的斗争会休止,如今才知道风起于青萍之末,恒凌和羽郎都一半流着傅氏的血,一半流着司马氏的血,谁坐天下有何分别?然而未来却会是不死不休,兄妹、夫妻、君臣之情都会被撕得粉碎。

  羽郎乖巧地靠在澜星怀中玩着她佩戴的三青鸟玉佩,云旗去抱他,他却抓住玉佩不肯松手开始哇哇大哭,让她无所适从。澜星解下玉佩将丝带绑在羽郎腰间,又将玉佩塞到他手里,宠溺笑道,“姨娘今日未备什么见面礼,既然你和它有缘,就送给你。”

  云旗连忙婉拒,“景后这玉佩意义非凡,羽郎他可承受不起。”

  “都是自家的孩子,有什么受不受的。”澜星执意要给。

  瑶玉挑起眉梢笑道,“景后,侄儿和外甥哪个亲,你可好好掂量掂量喽~!”瑶玉玩笑一句公然向澜星索礼。澜星披帛一扬转身向门外走去,留给她一句话,“贵妃莫急,我先去陛下那讨些封赏。”

  司马府晚膳时间,一家人其乐融融坐在桌前正准备开饭,泓却意外地进来。近一段时间他忙于军务,极少在府上用膳。云旗喜出望外地张罗婢女在她身旁位置加副碗筷,泓却在她对面母亲的身旁坐下。只有云旗才能体会出这一丝尴尬,其他人却谈笑如常。

  乳娘将羽郎抱来。只有看到孩子时,泓才会收敛眉目的冷峻,带着浅笑看着他,但也从不主动去抱他。今日,羽郎腰间的玉牌却比他的笑靥更令泓瞩目。

  晚饭后,云旗正陪着羽郎在床上玩闹,回身一看泓竟站在床榻边。泓的出现令云旗喜出望外,毕竟孩子出世后,泓就没再和她同塌而眠。

  云旗主动上前想帮泓脱掉外袍,泓将她已经搭上肩膀的手推开,淡淡道,“我坐坐便要回大营,不必劳烦。”

  云旗讪讪收手,谨慎地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道,“近日为什么这样繁忙,可是北方色楞人又南下生事?”

  泓将目光从羽郎身上收回,盯着云旗深看一眼道,“平日看你深居简出,知道的事竟还不少,不该知道的最好别问。为人妻的本分就是现在出去给我倒杯茶。”

  云旗幽幽一叹,一颗热络的心复掉入九尺寒潭,茶自然是会有奴婢沏好奉上,她忽然感谢泓给两人找了一个避免同处屋檐尴尬的借口。走出房门的这短短几步,她几次回头希望还能碰触夫君偶然的回眸,可他却一直坐在榻上盯着羽郎,看得专注。

  等她再回来时,泓已经走了。夜风微凉,衾寒枕冷,云旗在梦中惊醒,发现眼泪打湿了枕头。她忽然明白今晚泓为何回来,他不是来看望自己,也不是想念羽郎,他只是看看那块玉佩,睹物思人罢了。

  她的芳华已逝,与其如此卑微的活着,倒不如当初和母后弟弟一起赴死。她给了澜星解药,却尝下一杯无尽苦楚的□□。还提什么爱情,她不能再行将踏错半步。

  傅恒凌的百日宴在嘉福殿盛大举行。今日的主角当然不是个奶娃娃,司马氏一派的官员卯足劲就要在宴会上试探景睿的风向。这些人一上来就开门见山,毫不隐晦道,“立储之事宜早不宜晚,早立太子,传承有序,扶迎国就不会没了章法。”,还有一些更加大胆直白的臣子道,“扶迎国宫变不过才过去五年,这便是先帝未立太子的祸根,陛下万不可重蹈复撤。”

  陆启如今已官至丞相,他沉着脸道,“诸位大臣,陛下正值盛年,朝局清明,边境安宁,何以需早立太子以安人心……”

  “陛下!”,澜星起身打断陆启道,“臣妹忽感头疼,请容我失礼退席。”景睿当即允准,众人望着景后离去的背影,思路忽然不太明晰,在场诸位皆知景后在陛下面前虽不敢说一言九鼎,却能掷地有声,她突然离席而去,是不是意味着逼近陛下底线,再进一言可能致祸。

  他们想的太多,澜星只是觉得扶迎国立储和自己没有半点干系,只要是立景睿的儿子,她完全不需插手。在嘉福殿的回廊上垂手而立的诸多宫女太监都看见景后离去时一颦一笑之间,容光焕发,美艳动人。

  她更想关心子源、锦华城和东隅国或喜或悲的心情。她提早退席,因为每日都有一个信使从东隅国而来,翻过崇山峻岭,在暮色阑珊时,递上东隅国国君的思念。

  夜间起风了,澜星被景睿急召入宫。呼啸风声在王宫亭台楼阁间化作一阵阵呜咽,廊檐下的风灯被吹得像断了线胡乱翻飞,迎面而来的宫娥侍卫都眯着眼前行。

  风将寝宫的帷幔吹得漫天飞舞,澜星站在门口,看着景睿半卧于榻上的身影在其中若隐若现那么孤独。他被困在这深宫中,无法逾越又无法逃离。不过才两年未见,已经隐约能看到他乌墨般的黑发中有几根不协调的银发。

  “你来了?”景睿的嗓音沙哑而又疲惫,“你先到偏厅喝杯茶,我还需先见一个人。”

  “不需要我回避吗,不然我先去偏殿候着。”澜星问道,

  “有些事也是我想让你知道的。”景睿严肃道。

  澜星在偏厅品茶,不多时说话声从外面传来。原来景睿此刻召见的人是云旗。她将近一个月来司马府详尽的宾客都一一复述,有些宾客还能说上一两句谈话的内容。澜星听了半晌,才发觉后脊一声冷汗,端茶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两盏茶的时间云旗便告退离开,澜星从偏厅出来,见景睿依旧阖目半卧在榻上,神色十分平静。她坐在景睿身边,握起他的手,手心凉涔涔的。

  “云旗何时成了你在司马府的眼线?”澜星问。

  景睿只是寥寥道,“她必经是姓傅的。”一瞬间景睿只觉得疲惫涌上来,揉了揉眉心道,“阿星,你说我该怎办?”

  澜星叹道,“哥哥是在为立太子的事情伤神?”景睿沉默不置可否,澜星又道,“司马良用兵如神,又深谙带兵之道,泓智勇兼备,不出五年将成为赫赫战神,扶迎若想问鼎天下,绝对需要司马家的倾力协助。然而他们确有不臣之心……我已经嫁入东隅国,已毫无立场再谈国事。”

  听她拒绝,景睿怔怔望着澜星,“和亲之事你还在怨哥哥吗?”

  “好,那我就说你想听的答案。”澜星眸色幽深,收敛情感去分析目前困境,“自古为防外戚干政乱政,会尽力削弱母亲对孩子的影响力,仁善之举是将母子隔绝,一劳永逸之法就是赐死瑶玉……”澜星说到此处留意景睿神情,他正凝眉咬着唇似乎是在下很大的决心,“另外一法就是在四海之内另择良妃,平衡后宫势力,等待二皇子的出世再从长计议。但是你也明白,后宫嫔妃数十人,为何只有瑶玉生下子嗣,那些手段你心知肚明却又放任自流,所以你已经有了答案。”

  景睿无奈笑了笑,“一个国君终其一生,最重要的治术不过是平衡二字。瑶玉不能杀,嫔妃也不能纳,因为眼下扶迎和北方部族之间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风不停,心永无止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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