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在猎户和厨娘大打出手的时候，楚游被路过的梅大夫拐走了。
梅大夫在整个村子里面也是一个怪人，就是猎户都不喜欢往他门前路过。
因为村子里面虽然没有药草，大夫却总能做出来奇怪的毒药，吃了几次亏之后，大夫门前就再也没有人了。
但大夫认为自己从事着一个救死扶伤的光荣的职业。
大夫说：“医毒不分家，懂毒的必然懂医，懂医的未必知道毒，做大夫的要学的东西很多，可惜这里的材料太少了，只能从最基本的毒药炼体做起。”
楚游乖乖地坐在煮着漆黑的汤药的木盆里面，举手。
“提问，这是体修的法门吗？”
“也可以算是。”
“那么，大夫叔叔是因为穷，还是因为害怕被人家医闹呢？”
“……谁告诉你的？”
“猎户叔叔和三娘姨姨。”
“我、知、道、了。”
第二天，厨娘做出来的甜美兔兔脚毒翻了厨娘自己和猎户，村里其他人什么事都没有。
……
大夫养了几天孩子就没有兴趣了，于是孟婆婆把楚游接走。
孟婆婆是村子里面唯一一个能够在汝江来去自由的人，只是走不出多远。
孟婆婆说：“行于天地之间而不为任何事物所察觉，需要的并不仅仅是一门上佳的步法。所谓隐者，即是融于天地，当天地之间的山川水脉，所有的禁制阵法都察觉不到你的存在的时候，才算是真正的隐。”
楚游认真地点头记笔记。
孟婆婆笑眯眯问楚游：“小游学会了之后，想去做什么呀？”
楚游肃然道：“挖坟掘墓，从事伟大的考古事业！……”她自觉小声补充了后半句，“大夫叔叔说，等我学会了就带他一起去，他想考察前辈的尸骨很久了。”
“很好。”孟婆婆揉了揉她的包子头，“我们小游是个诚实的好孩子。”
过了几天，大夫发现他珍藏的毒药不翼而飞，轮番把村里人毒倒了一遍，于是大夫每天轮流被打，巡回挨揍……
……
总之，无名村的生活虽然有一些小小的波折，但是总体来说还是温馨又和睦的，楚游就这样慢慢长大了。她随着算命瞎子读道经典籍，随着木匠学着打椅子，随着猎户学打野兔的本事，随着厨娘学做饭，随着大夫学药草，随着孟婆婆学在江中洗衣，日子一天天过去，直到楚游七岁的时候。
这一天，无名村的村长把所有人都召集在了一起。
所有人都聚在了村子中央，村长拄着拐棍，表情严肃。
孟婆婆牵着楚游的手，表情有一些紧张。
“我们小游也到了这一天了。”
楚游好奇地看着村长手中的东西。
亮晶晶的，很漂亮，而且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在场的所有人都会忍不住看它一眼，但是却没有人主动上前争抢。
村长道：“瞎子，你来说。”
算命瞎子咳了一下。
“天下修道者，所修行的法门至少有上万种，问道之路自上古以来，也有数千通途，皆可称之为正道。只是，大道三千，修行之路唯一，所有修行者走上修行之路的时候，都是在踏上一条同样的道路——不论你修行的是什么法门，以儒，以道，以佛，以剑……在你修行的时候，所做的事情都是一样的，天下没有第二条道路。”
这是修行界的常识类问题，不单单是村民们，楚游也是知道的——她毕竟背过上万的经典，虽然懵懵懂懂，但是背过了就不会忘。
“修行之路，第一步就是要引天地之灵入体。在上古时期曾经有长久的争议，关于引灵是否越早越好，但是实践结果表明事实并非如此，根据严格的对照组实验，道门最终得到的结论是，七为天地之数，在七岁的时候引灵入体，所得到的的效果就是最好的。”
“无名村在七杀绝灵大阵之中，没有任何的天地灵气存在，所以，只能以这些蕴藏着灵气的外物来代替天地灵气。”
瞎子指了指亮晶晶的灵石矿脉。
孟婆婆认真道：“小游，无名村乃是九死无生，封印罪人之地，七杀绝灵大阵无处可破，但你还小，要想活下去，就必须要在我们这些人老死之前，踏上修行之路。村里这些年积攒的灵石，全都在这里了，只要你能引灵入体，洗髓成功，婆婆就不用再担心什么了。”
孟婆婆松开楚游的手。
“站到阵法中间去，小游。”
村长捏碎了灵石，七杀绝灵大阵之中，唯有楚游站立的地方能有一些灵气的反应，灵气如同星星点点围绕在楚游的身边，除此之外，就是无名村的村民们期待的目光。
楚游合上眼，感知着天地的灵气。
这是引灵入体中最难的一个环节，但是她做起来事实上很容易，灵气如同星光将她环绕，只是，在楚游想要向着这些星光靠近的时候，星光一无所动。
一天一夜过去了，无名村的村民们小声交头接耳。
猎户得意洋洋道：“我当初引灵入体只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整个青州都找不出来第二个比我更快的。看来，小游的资质不如我。”
厨娘踩了他一脚：“就你话多！”
厨娘又很不安道：“我当年花了三天三夜的时间……我师父说，我只是上等的资质。”
三天三夜过去了，楚游依然没有成功。
木匠说道：“莫、慌，我、用、了、五、天、五、夜。”
大夫说道：“我也是五天五夜，这是中等资质。”
五天五夜过去了，阵法之中没有任何的变化。
孟婆婆明显不安了起来。
瞎子推了推眼镜道：“我听闻，村长当年引灵，用了七天七夜的时间，被认为是下等资质。”
七天七夜过去了，阵法之中的光点渐渐消散，灵石之中的灵气自然逸散，难以再支撑下去。
村长摇了摇头。
等了七天七夜的村民们期待的表情渐渐消散。
瞎子道：“失败了。看来，她并不能踏入修行之路。”
白三娘忽然打了猎户一拳：“都怪你！要不是你话那么多……”她说不下去话了，眼泪落了下来。
孟婆婆没有哭，但也没有安慰白三娘的力气，她喃喃道：“如果她不能踏入修行，那么，等我们都老了死了不能再庇佑她的时候，她该怎么在七杀阵里面活下去，她说不定连百岁都活不过……一生被困在七杀阵里面已经够苦了，小游怎么如此苦命……”
楚游拉着孟婆婆的衣角：“婆婆，我不苦。”
她真的是这么觉得的。无名村虽然人迹罕至，绝命绝灵，但是对于楚游而言，她一出生面对的就是这些，楚游根本就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见到楚游这个样子，孟婆婆心中更加难过了，就是别的村民，也不由感到了悲苦。
但是村长却忽然道：“你错了，老婆子。小游不苦。”
孟婆婆问道：“为什么？”
村长和蔼地看着楚游，道：“小游，告诉村长爷爷，你七天前下午做了什么？”
“七天前？下午？”
楚游掰了掰自己的小手指，认认真真回想着。
“拿了大夫叔叔刚做好的补药。”
大夫面色微变，瞎子咳了一声：“不问而取是为偷。”
楚游接着掰手指：“偷偷地拿了大夫叔叔刚做好的补药，偷偷地放在了木匠叔叔床底下的傀儡人身上……”
木匠被瞎子捂住了嘴。
楚游继续说道：“用木匠叔叔的傀儡人把一半的补药随机放到兔子身上……”
猎户拍案而起：“我说那天的兔子怎么这么凶残！……唔唔唔……”
白三娘一把把猎户按住，捂住了猎户的嘴。
楚游朝着白三娘露出来一个天真的笑容：“另一半补药随机投放到晚餐的冰糖兔子屁股里面……”
白三娘差一点把猎户捂到窒息。
楚游最后总结道：“最后让傀儡人扶瞎子爷爷过马路，别的没了。”
瞎子咬牙切齿：“老夫那天过了三十遍马路。”
按住了瞎子的孟婆婆面不改色：“我们小游真是一个诚实又善良的好孩子。”
大夫怒道：“吃了她放的药把无辜路人打了一顿的你好意思吗？”
孟婆婆傲然道：“谁让你瞎炼什么壮阳药的！小游也是一片好心！”
这个时候，那悲苦的气氛已经完完全全消失不见了，转而变成浓郁的火药味。
猎户挣脱了白三娘的束缚，对村长充满了仰慕：“村长真知灼见，小游果然不苦。如果这也叫苦命那我不要活了算了……”
大夫点点头，充满赞叹：“鞭辟入里，一针见血，不愧是村长啊。”
村长的面色从和蔼可亲逐渐进化到了面无表情之中透着隐隐约约的狰狞。
“老夫不是这个意思！”
孟婆婆怒道：“你别吓着孩子！”
“咳……”村长咳了一声，“小游，你就说你在那天入夜之前做了什么。”
楚游的面色明显变化了一下。
“小游。”孟婆婆轻轻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楚游不情不愿地道：“我去汝江里面游水了——游到了对岸，然后我就马上回来了。婆婆，我错了……”
“婆婆……”
孟婆婆脸上的表情把楚游吓了一跳，而就在此时，几乎所有正在掐架的村民在听到楚游的话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她。
“你……游到了对岸？”
楚游点点头，承认了下来。
村长也点点头：“老夫亲眼所见。”
孟婆婆抱着楚游哭了出来。
楚游拍了拍孟婆婆的背。
“婆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会不听话偷偷做好事了，也不会偷偷去游水了……”
“不，”孟婆婆哽咽道，“你做得对……小游，你做得对啊！”
楚游愣了一下，浮现出来了一个迷茫的表情。
孟婆婆这是在鼓励她接着这么做下去吗？
没有人能够纠正孟婆婆这个时候的话，村民们相视之间，都被这个消息砸昏了头脑。村长说的话他们不会不相信，但是，一时之间，就是这些经历丰富见多识广的村民们也很难接受，楚游居然能够离开七杀绝命绝灵大阵。
村长负手道：“七年前，小游第一次出现在江上的时候，我本以为，这是因为她漂浮在江上之时，是一个刚刚出生的非生非死之人，到了大夫的手里，才吐出了第一口先天之气，成为一个真正的有命之人。所以，小游也没有办法离开七杀阵法。”
“但就在前几日，我和瞎子又想讨论到，七杀绝命绝灵大阵，绝命和绝灵本质上是一样的。天地之间，只要是有生命之物就有灵气，生命成长的过程就是在自然地吞吐着灵气的过程，因此隔绝灵力，即是隔绝生命。可是，小游是不一样的，她是唯一一个在七杀绝灵阵法里面长大的孩子，生而绝灵，没有任何自然吞吐的灵气，所以七杀阵法无法将她禁锢。”
“只可惜，这也让小游引灵入体变得非常艰难。但等她回到有灵气的天地之间，这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道门典籍记载的七岁是最佳年纪，说得不错，但是道门也有秘录记载，等到过了七岁，下一个最佳的年纪就是二七的年纪，十四岁。”
村长面向众村民道：“到了小游十四岁的时候，她就可以到外面的天地之间再一次引灵，而这七年的时间，也足够我们教会她怎么在外面生存下去了。我等困在此间也就罢了，小游却不能如此。既然她能够离开这里，我们就要多教她一点东西，倾囊相授，不得藏私。老夫也会亲自教导她。”
村民们听完了，郑重点点头：“好！”
“就到这里吧。”村长拄着拐杖道，“都散了。”
村民们各自归去，收拾着阵法痕迹的算命瞎子却没有走，推了推眼镜：“老夫可没有讨论过七杀绝命绝灵大阵的本质。”
村长自然而然道：“道门的秘录里面也没说过十四岁可以引灵。”
瞎子用不存在的眼睛瞪着村长：“你是怕他们都失去了希望。”
自从孟婆婆和大夫从江上捡到了楚游之后，虽然他们没有说出口，但是楚游的到来的的确确改变了整个村子，让原本死寂的村子变得鲜活了起来，就是天天掐架的几个村民们其实也是乐在其中的。
但是，楚游不能修行的消息被众人知道之后，这些曾经的天才修行者们再一次陷入了悲苦之中——相比这之前被困在这里的死寂，失去希望才是能够真正毁了这些人的浓郁的悲哀。
所以，村长必须给出来一个合理的理由，而楚游恰好也做了一件符合这个理由的事情。
“其实，你早就准备好这么说了？”
村长点点头：“从来没有人试过以灵石之灵气在绝灵之地引灵，失败并不意外。理由多得是。”
算命瞎子嘀咕了一下：“这个说法再糊弄过去七年不是问题，七年之后把她送走，也能让人有个盼头，不愧是村长。只是，老夫还是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能够穿过汝江的阵法呢？”
“绝命绝灵，只有两种解法。”村长道，“她要么是一个无命之人，要么是一个无灵之人。”
瞎子于是道：“你既然拿出来灵石让她引灵，说明你并不觉得她是一个完全不能修行的无灵之人，那么，就是无命之人了？……果然是个苦命的孩子……”
说到这里的时候，瞎子的表情忽然狰狞了一下。
村长问道：“你这是想到什么了？”
瞎子道：“老夫那天过了三十遍马路！三十遍！直到木匠的傀儡失去动力才停下来！这个倒霉孩子！”
村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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