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这是在做什么？”
当怒不可遏的曲氏子冲到了瘐峙面前正要挥拳而上时，皇帝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
四周围着的郎君们纷纷散开向天子行礼，而曲氏子也被眼疾手快的同僚牢牢的拽到了一旁，脸上的怒气都还未来得及收敛。
与曲氏子交好的郎君将他紧紧按住，生怕他被怒火蒙昏了头。
若真要是当着天子的面与瘐峙撕扯起来，此事必将闹大。但时候莫说曲氏子在京中的才名了，恐怕连朝中的官职都保不住。
好在曲氏子也知道分寸，看到天子驾临再恼怒的头脑也瞬间清醒了下来。
而一旁都做好防御动作的瘐峙也立刻将提起的拳头放了下来，随众人一同向陛下行礼问安。
青帐内的两位女眷虽对外头的郎君们的动作看的不分明，但众人之中瘐世子与曲氏子剑拔弩张的氛围也让二人皱起了眉头。
就在瘐皇后准备让宫人出去阻止时，就见原本都快要打起来的两位郎君突然收手。
而待围着的郎君们散开后，二人自然也见到众人身后的李炎。
瘐皇后微微松了口气，毕竟若闹出事情来瘐峙身为瘐氏郎君，她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想到瘐峙，瘐皇后心中难免恼怒。她自幼便养在瘐太后身边，及笄便入宫为后，居于深宫之中难见家人。
瘐峙虽然是她的亲弟弟，但确实没有多少感情。以往也曾多少听闻过这位阿弟的脾性，今日看来更有了几分清晰的认知。
此般心智，父亲难道一点都不曾上心？一想到瘐峙竟还是父亲亲自请封的瘐家世子，瘐皇后便更觉心烦意乱。
瘐皇后心中想着烦心事，同样也错过了身旁长公主错愕的神情。
李婵有些呆愣地紧紧看着清账外李炎身边那人的身影，似乎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的眼中饱含的眷恋。
皇帝朝着行礼的郎君们微微颔额，走上前来。而与皇帝相伴而来的谢温，自然从在青帐中露出了身影。
他穿着靛色对襟大衫，外头还罩着苍色的鹤氅。不同于之前配朝服所带的进贤冠，一头青丝用通天冠束了起来。
所谓迎风而立，翩然若仙，让人恍惚觉得下一刻他便要求道升仙而去。
明明众人的视线都被率先出声的皇帝所吸引，但李婵的视线却本牢牢地钉在了谢温身上。
李婵眼睫微颤，只觉得好像又一股咆哮不息的湍涌一次又一次的撞着自己的胸口。
她无意识的抚了抚自己心口，却还是忍不住透过这层半隐半藏的青帐，用目光去追寻谢温的身影。
这个样子的谢温，与前世简直一模一样。让李婵忍不住的去怀疑，是不是前世的谢温也跟着一同回来了。
明明就是同一个人，李婵也不知为何今日的自己如此难以自控。
她突然意识到，自她回京后每次见到的谢温，都是穿着朝服或是官服常制。而前世的谢温，一直不曾在朝领官，自然也从未在李婵面前穿过官袍。
将自己的悸动归咎于衣饰的变化，李婵咬着唇瓣，却还是忍不住定睛看向那人的身影。
或许是眼前的青帐给了李婵欲盖拟彰的借口，她终于第一次这般肆无忌惮的将自己的视线锁在谢温身上，不肯挪开。
而下一瞬，青帐外谢温模糊的身影似乎突然转头看向这边。不知为何，虽然隔着青帐，李婵却觉得谢温正在看着自己。
恍惚间她似乎也见到谢温那双熟悉的眼眸紧紧的看着自己，而在下一瞬又染上了熟悉的笑意。
像是胸口被烫到了一番，李婵几乎本能地将眼睛闭了起来，好像这样就能自欺欺人地将那人的视线躲开。
直到她将自己手中攥着的襟摆扯得皱皱巴巴，李婵才平静下来意识到谢温根本不可能在那么远的距离隔着青帐看见自己。
不顾是自己的妄念罢了。
无法收回自己的视线，李婵便垂下头。见到被自己扯皱的衣襟呆愣了片刻后，抬手将自己的衣襟拉平，将眼中的情绪掩藏起来。
内室中的宫人们自然也没有直视殿下的勇气，唯有守在一旁时刻关注长公主的苍青发现，殿下今日似乎格外难过。
出宫前让苍青觉得不安的感觉，在殿下垂下头后更加强烈。她想破了头不想不出原由，只能闭紧嘴巴寸步不离的守着殿下。
而等瘐皇后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时，看到得便是李婵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若不是皇帝亲口向自己交代，瘐皇后都不能相信从进殿之后就一直一派无欲无求样子的李婵会同意选婿。
她不禁有些神游。若是自己是李婵，有着陛下天然的信任与恩宠，高居长公主之位。在这皇宫甚至京城之中，没有谁能欺辱她分毫，她自己会如何抉择？
可下一瞬，瘐皇后就徒然清醒，将这不切实际的想法扔出脑外。
她永远都是她自己，瘐氏宗女，在皇帝被认定要成为天子的那一刻，她就注定要成为他的皇后。
随着天子的到来，之前在此地凝聚的火药味已然烟消云散。
而皇帝或许是被郎君挡住了视线，或许是并不打算追究，对刚才的事情并没有过问半句。
天子的视线像是有意又像是无意般的看向了不远处被青帐围起来的内室，而众位郎君也不可避免的注意起那边的动静。
但那青帐虽是薄薄一层，却如同云雾一般将里头的场景遮得严严实实，只能叫人在心中冒出诸多猜想。
“今日邀各位进宫宴饮，也是为了一展我朝郎君们的风姿。尔等不必拘礼，只将这作为寻常游宴，一同为乐便是。”
天子笑着说了几句场面的话，而在场的人都是心知肚明，自然也附和着称颂了几句。
而随着陛下的亲临，原本被曲氏瘐氏二人的插曲打散的气氛又重新热闹了起来。
或是接着二三一起吟诗作赋，或是在树下弹琴啸歌，或是什么也不做，只对着青帐方向端着一副风流多情的模样。
说来也好笑，往日这些世家郎君们都是坐等着乐伎歌女们向自己讨赏。今日里，却各自端着展示风采的架子，心照不宣地干着与往日自己看都不屑看一眼之辈相同的事情。
陛下并未久留，只略略同几名往日亲近的臣子说了两句话后，便离席了。
众位郎君谁都不曾开口挽留，毕竟今日真正的主人公也并不是这位发起宴会的天子。或许此时离席的陛下，真要去见青帐里的那位殿下，问问他们之中到底哪一位得到了那个众人所求的机会。
而随着天子的离去，原本与陛下一同前来的谢温便显得格外突兀了。
若有若无的视线都在往谢温身上看去，可他却一直是一副悠然浅笑的模样。
直到与他交好的几位郎君在他身边落座，那些打量的眼神才略略收敛了些。
“好你个谢郎！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参加这劳什子宫宴呢！”
率先在谢温身边落座的季氏子笑着开口取笑道。他三哥季奎素来与谢温交好，他自然也与谢温有些交情。
看着笑而不语的谢温，季氏子接着道：“有日子没见你换下那身官袍，如今你换上原来的衣裳反倒有些不习惯了。”
季氏子边说边上下打量起谢温来。这位谢氏此辈里最是出名的郎君，一举一动向来也是引人注目的。
且不说谢温他年少便在京中广有雅名，就单说他加冠之后醉心玄学不肯出仕的“叛逆”之举，便在京中郎君中广为流传。
更有察举失败的郎君们也曾拿谢温做筏子，自标着什么有官不为的名头显摆，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那点破本事。
让人没想到得是，这谢郎转眼见便又投身仕途，不到半年就加官进职，更一举成为了陛下亲信。
眼睛没瞎的人可都见到了，天子刚刚入宴之后便不见身影，而最后可是跟着谢温一同出现的。
可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说不入仕便不入仕，一入仕便如此如此受重用，真叫人不得不服气。
虽谢郎还只是个六品官，但这些日子天子给他安排的差事可真不少了，没见他这一连两月都没怎么出现在京中宴会之上，连瘐家的大宴都是穿着常服官袍便去了。
可偏偏今日换下了官袍，反倒把他的风姿衬得愈发脱俗了。
另一旁的郎君也开口附和道：“谢郎的风姿自是不俗，说起来，京中姿容最佳者还属谢郎啊！”
这话说得可不大规矩，可看着谢温仕途昭昭，又还有这一副好容貌，就算是这带上了几分艳羡的酸话也不得不叫人承认。
这郎君说这话的时候也不曾压低过声音，附近聚着的郎君们闻言也将目光看向了谢温。
四目相对，须臾之后，也只是向谢温略略颔额，便收回了视线。
京中珠玉，唯谢温尔。
他们这些人也不必到他面前去自惭形秽罢了。
“哼！不过是锦绣草包罢了。”
谢温眉头微跳，寻声看去，竟然是一脸悻悻的瘐峙。
锦绣草包？不知怎的，谢温突然想起不久之前自己似乎也对谢丰说了这话。
巧的是，他当时也是这么向谢丰形容瘐峙的。
果然背后揭人短处，终究是遭报应的。
谢温挑着眉头揉了揉鼻子，却并不恼怒。
瘐峙的心思他知道得一清二楚，自然他也无比确认长公主无论如何都不会遂了瘐峙的心愿。
或许是出于对败者的怜悯，谢温对瘐峙的冒犯之言并不在意，反倒生出几分恶趣味来。
他倒是记得，前世的瘐峙似乎还曾嘲讽过娶到阿婵的自己。今时今日，他竟还上杆子争了起来。
想到当时他对李婵的恶言恶语，谢温原本的恶趣味也生出了几分恶意。
正当他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见到天子身边的内侍匆匆走来将那曲氏子带走。
谢温心中一跳，原本的悠然淡定一瞬便被抛到九霄云外。他眉头紧锁，看着虽与内侍一同离去的曲氏子，沉吟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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