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李婵看着跪拜在身前的侍从，见他一直垂着头看不清样貌，便道：“抬起头来。”
待人将面容露出来，李婵点了点头。
明光殿隶属后宫，侍从们也多在外殿伺候。除了出宫时驾驶车马的侍从，寻常李婵还真是难得见到明光殿的侍从们。
而眼前的这位，显然是倒确实是个眼熟的面孔。
“我记得，那次去钟山便是你驾得车马？”
看得出侍从有些忐忑不安，但听了长公主的问话还是沉稳地回答道：“正是奴婢。殿下出宫，一般都是奴与中荷一同为殿下驾马。”
“哦？那中荷可也来了弘农。”
“回殿下，未曾。”，这侍从顿了顿，方才说道：“宫里的姑姑们说中荷年纪太小，性情跳脱，不放心他随殿下出宫。”
“呵，你倒是不居功。”
长公主的语气缥眇，侍从当即便垂下了头，不敢多言。
“你叫符平？”，李婵想了一会，才记起之前苍青提到的名字。
听侍从答应后，李婵又接着问道：“我记得到了弘农后，本宫几次去陵地也是你驾得车马，可当时离京途中怎么不见你？”
符平眼中浮现出些许疑惑，但还是老实答道：“殿下有所不知，平素殿下出行乘坐的车马皆是田马。用来御车自然是比那些驽马青牛来得平稳。只是从洛京到弘农路途遥遥，殿下的车辇又比寻常来得重些，唯有戎马才能长途拉车。
殿下离京有禁卫护持，所用戎马也出自禁军，自然出京途中皆有禁军替殿下驾车，护殿下安危。”
李婵边听便点头，说道：“想来你平素也是用了心的，手上的差事定然也办得不错。”
“谢殿下夸奖。”
符平垂着眼，只能些许瞥见堂上长公主与苍青女侍的裙摆。
可这也挡不住符平脸上露出的喜色，有了长公主的这句夸奖，只要回到宫中，他定然就要有大造化了。
“那你可知戎马与田马有何不同？你可会驾驭戎马？”
符平勉强压制住心中的喜色，努力冷静地回着长公主的问话：“能选做戎马的定然是身量血统都出色的马儿，平素喂养也比此等马匹精贵些。但戎马能负重，亦能长途奔袭，只是脾气没有田马等来得温顺。”
“那你在宫中皆把式田马，若让你用戎马驾车，可否能行？”
听着这话，符平脸上难掩自傲：“殿下尽管放心，奴在宫中学习御马时，自然也驯过戎马。这些日子殿下往来陵寝，奴为殿下驾车所御皆是戎马。”
符平话音刚落，便听得长公主悦色难掩的笑声，心中虽喜意不减，却又冒出些许怯疑。
他不过一介御马侍从，素日里贵人们只怕眼神都不会给一个，今日这是怎么了？
还不待符平细想，便听得头上长公主的声音：
“符平，你办事不错，本该给你赏赐。只是本宫却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问你。”
“奴知无不言。”
“若本宫今日给你一辆马车，你可敢孤身御车回京？”
符平一愣，下意识就想应下的话到了嘴边也被吞了回去。
宫里的人最不缺的就是心思，贵人们的一句话若是不再心眼里多转几个来回，哪里猜得出什么意思。
符平虽不曾在贵人近前伺候过，但也或多或少听过旁的宫人们暗地里传授得这些隐秘。
孤身驾车回京？殿下此语到底为何意？
或许是看自己犹豫了些许，长公主便略带笑意地说道：“无需紧张，无论你如何作答，在本宫这都有好赏。不过是本宫意趣来了随口一问罢了，你也不必答了。”
符平心中一跳，再也顾不得许多，张口答道：“奴自然愿意！”
他咽了咽有些发干的嗓子，剖心道：“若是殿下吩咐，就算是要到北疆，奴也是愿意跑着一遭的！”
李婵闻言笑了笑，却听到“北疆”时心中一跳。
“只是殿下有所不知，奴有雄心，却只怕没有能力为殿下效力。”
李婵眉头微皱，按下心中的悸动问道：“如何？”
“奴自幼怕黑，这孤身驾车奴自然是得心应手，可这路途遥遥，奴奴”
李婵莞尔一笑，看着吞吞吐吐的侍从也没有放心在上。
在宫中行事的侍从怎么可能会怕黑呢？就算真的怕黑，自然也不会让贵人知道。否则，又还能有什么差事呢？
或许这符平只是为了讨好自己，找个理由糊弄过去方才的犹豫。又或许，这符平当真是有些傻气。
可无论如何，他既然应下了此事，和一趟回京，符平是无论如何都要与自己跑这一遭了。
想毕，李婵便也不再多言，只道：“既然如此，那回京途中本宫定找人与你作伴。”
说完，便示意苍青给赏。又侧耳吩咐了苍青几句低语，方才让苍青将符平带下去。
自然不能再回到侍从们群居的住处。
找个由头先将人调出来，等明日人走了，才能没有动静。
夜里，苍青正为长公主收捡行囊。
李婵坐在榻边看着东西越收拾越多，有些头疼：“且将就拿些便罢，这时候也无需顾忌那么多了。”
苍青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殿下，还是让奴婢与您一同走吧！殿下身边无人伺候，奴婢”
“是人皆知你是我的贴身侍女，若是我二人都不在，只怕不需半天宫将军便要来寻人了。”
李婵笑了笑，“何况，这一路只怕要艰苦些。你在弘农好好带着，帮着段保母看顾好世子。”
“奴婢自然不怕辛苦，殿下”
李婵上前两步，打断了苍青的话：“留你在弘农，我自然也有事情要吩咐你的。”
苍青抬头看着长公主沉凝而静谧的神情，在烛火的摇曳下，一时竟也有些畏惧。
“等我们启程后五日，无论宫将军有没有发现我回京了，你都要替我将这封信送往洛京。”
李婵从袖中拿出早已封好的书信递与苍青：“你到时候只说是本宫送到洛京的家信，让弘农郡守走官报送邸，这信定然会比我们先到京城。那样，也好让陛下先做安排。”
李婵虽不愿听从阿弟的安排在弘农必乱，但也顾忌自己匆忙回京乱了陛下的安排。
只好卡在一个恰当好的时机让阿弟提前得到消息，即来不及把自己送回弘农，又可以有安排自己回京事程的空余。
看着苍青将自己的亲笔信妥善收好，李婵这才稍稍安心。
推开窗，看着天边的弦月。月华如霜，李婵舒出心中郁气，只化作缥眇的白雾散在空中。
天际广阔，她不知这一路回京会是如何，更不知回京之后又该如何也不知，塞北的夜色是否也如弘农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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