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兄弟
温明退出游戏，活动了一下脖子，理疗师的电话正好打进来。
“你多久能到？我这边都准备好了。”
“五分钟。”
挂了电话，他喝掉最后一口咖啡，穿上羽绒外套，疾步走出咖啡店。上海今天的风很大，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还好理疗的地方就在楼上。
小宋帮他约了今天晚上十点的理疗，中午才告诉他。本来打算早一点找林佳打游戏，下午却被几个老朋友叫出来聚餐。多时未见，加上温明最近正在风头浪尖，几个人一调侃起来就没完没了。
“怎么？真要退了？”
“退了好啊，来跟我一起直播，保管比你打职业轻松。”
“按我说也是，你拿的奖还不够？该养老了！我看搞点投资开个店就不错。”
几个人七嘴八舌，争先恐后帮他想“后路”。
这帮兄弟是他最开始来上海的时候认识的，虽说不至于是过命的交情，也是共过患难、真心换真心的。他们自己过得可能还不如温明，但每句话都掏了心窝子。
白沙也是他兄弟，很多年的好兄弟。
在利益和兄弟之间，白沙一声不吭地选择了前者，温明理解，但是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
在这种时候，几个老兄弟找他出来吃饭，对温明来说是莫大的安慰。
他们这帮打游戏的，大部分都很纯粹，刚出道的时候都是一群涉世未深的小朋友，每天跟游戏打交道，思想单纯、关系也简单。
那个时候的英雄联盟是真正的兄弟联盟，几个好兄弟就能拉一支战队，打比赛图的是开心。大家一起穷、一起苦，像武侠小说里的落难兄弟。
现在不一样了，身为职业选手，他们要考虑的远不止赛场上的成败。
温明有时也在想，无论任谁看，联盟如今的发展都是欣欣向荣的，稳定的赛事系统、雄厚的资本支持、逐年增长的热度……他们这群“网瘾少年”也变成了越来越多人认可的“电竞选手”，但他总感觉没有当年那种打游戏的快乐了。
那时候说不读书就不读书，十六岁的他敢独自背着行李坐十个小时的火车到上海见网友，用身上仅剩的钱租单间、买电脑、开直播。
现在不行了，二十三岁的他也学会了瞻前顾后，每一步都在为自己的未来考虑。
变的是这个游戏，还是他自己？
温明不知道。这个答案，他也在找。
他静了静，转身从大楼正门进去。
这个理疗馆跟俱乐部合作不久，温明来过的次数不多。事实上职业选手开始接受正规的理疗也就是在这几年。
刚入行的时候，温明甚至连理疗这个词都没听过。
电子竞技跟传统体育比起来，仍然有很长的路要走。
前台的小姑娘撑着下巴在柜台后面看电视剧，温明就没叫她，自己进去了。他们俱乐部有一个专用的理疗室，每次过来理疗都是在那。
温明推开门，刘医师果然已经等在里面了。
“不好意思，有点事情耽搁了。”
刘医师年过五十，保养得很好，但微白的发梢仍然显出老态。他为人和善，笑着招呼温明。
“我记得你一个月前不是才来过吗？又不舒服了？”
温明点点头，没说什么，脱掉外套趴到理疗床上。刘医师在他的颈椎、腰椎处探查了一下，接着按照一贯的流程开始按摩。
“小温啊，我看你这个颈椎不能再等了，尽快到医院检查一下吧。”
温明半闭着眼，尽管医师的手法非常专业，但脖子上和后背上的疼痛让他无法放松下来，何况，他今天来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做。
“刘医师，俱乐部有来了解过我们的理疗情况吗？”
刘医师手上的动作不停，回答道：“原来每个月都会问一下，今年比较少了，不过这个月初白经理来过一次，我记得……好像就是你上次来做理疗那几天。”
“辛苦你了，刘医师。”
“应该的。不过你确实不能再拖了，我上次跟白经理说了，他说会帮你联系医院。”
温明趴在理疗床上没作声，他忽然很想知道，自己和白沙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六年前他在出租屋里开直播的时候，是白沙在游戏里私聊了他。
“兄弟，多大了？有兴趣打职业吗？”
“十六。”
“我是ck战队的经理白沙，出来一起吃个饭？”
十六岁的温明初生牛犊不怕虎，说去就去了，年龄差十岁的两个人坐在江边喝啤酒吃泡面。
这就是白沙所谓的吃饭。
温明未成年，白沙不让他喝酒，自己却喝多了，然后抱着一个刚认识的少年哭着喊着说自己的电竞理想。
他说他高中的时候组过战队。
“当年我还拿过上海网吧赛亚军呢！”
只是那个年代，白沙的理想在旁人看来就是大逆不道。战队解散了，他南下读大学。
但他这人，从小就不服输，爱钻营，大学的时候他创业，毕业后跟朋友合伙开了家连锁网吧，生意红火。
“但我还是忘不掉。看着他们在网吧里呼朋唤友，我特别想组一支自己的战队，特别想。”
于是只有二十三岁的白沙只身北上，寻找自己的机会。
他如何入行的故事太过冗长艰辛，不必再提，如今他已经成功踏出了很多步，离自己的理想越来越近。
他终于可以开始打造自己的战队了。
当天晚上白沙喝的烂醉，温明只好把他带回出租屋。屋子里唯一一张单人床让给了白沙，温明开了电脑排位到天亮。
第二天，白沙胡子拉碴地醒来，坐在床边哇哇地直掉眼泪，说“三年前我来上海的时候也住这样的单间。”
然后温明就跟着他来了ck。
一晃六年过去了。
温明睁开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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