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触碰过光芒吗
那个少年也是。
他无暇如玉的脸庞精致的宛若用画笔描绘出来的一般，纤长的睫毛低垂着，微微盖住眼睑，水晶吊灯折射的碎光笼罩他的身上，给他细致如瓷的肌肤镀上了那样梦幻惊艳的莹泽。
乌黑的发丝也坠入了那样清浅华美的光，恍若他是被遗弃的精灵，连同星光都忍不住怜惜的坠落在他的的发间，孤独绝美。
他似乎并没有因为女人的话而产生丝毫的情绪波动，目光空蒙的恍若蒙着一层迷雾，携带着覆盖一切的灰暗，看不到一丝丝光彩。
背靠着大门，木凝希看了一眼眼前装修豪华的房间。
宽大的床上，躺着一位虚弱的男人。
搭在床单上瘦弱苍白的手，血管清晰可见。
细微的开门声，似乎也能惊扰到他，他疲态的眼皮艰难的抬起，看了一眼门边端着汤药的女孩，忽然轻笑了一声。
“是你啊。”
低沉沙哑的声音，他撑着床边坐起来，那样细微的动作他就剧烈的咳嗽起来，仿佛连呼吸都是极为困难的事情。
木凝希走到他的身边，拿枕头垫在他的背后，将手中的汤药递到了他面前。
“你认识我？”
男人没有多疑，只是颤抖着端起来喝了下去。
“知道……上次是你带走了阿隐。”
他靠着枕头看着她，浑浊的双眸，透着一丝了然的神色。
“今天，你也是过来带他走的吗？”
“嗯。”
木凝希接过他手中的空碗，搁在床头柜上。
“我有个问题。”
男人点点头：“你问。”
“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阻止。”
他知道的，他比谁都知道夜纯已经死了，现在存在的是夜隐，所以，才能在知道她的身份和目的之后，依然平静的和她交流。
她作为外人无法解决的事情，为什么他作为当事人之一，不阻止事态发展，任由它腐坏成现在这个样子？
无论从何种角度出发去思考，这件事里唯一的受害者只有阿隐，根本毫无公平可言。
男人垂下眼帘，嘴角牵起的弧度，略微有些苦涩。
“他妈妈有点迷信，阿隐从出生开始身体就不好，被认为是不祥的存在，于是理所当然的偏爱了阿纯，甚至为了防止阿隐体弱多病的体质传染给阿纯，从小他就被隔离在距离本家很远的房子里独自成长。”
“每个人都有偏爱的东西吧。我爱阿纯和阿隐，可是我更偏爱舒雅，我不想做任何会令她不开心的事情，所以，我这个笨拙的人，选择了最简单的方式，纵容着舒雅的想法，牺牲了阿隐。”
“我知道在他最需要家人关怀的阶段缺失这些东西，会成为一生的伤痛，可我还是这样做了，也许，我现在这幅样子，就是神明对我的惩罚吧。”
他低声的叙述着，灰暗的眼眸，轻闪着悔恨的泪光。
“我以为这样就是最好的平衡，可是这一切，在阿纯去世以后彻底的改变了，舒雅觉得阿纯的死和阿隐出生脱不了关系，她觉得是阿隐的不幸，降临在了阿纯的头上，她受了很大的打击之后，有一天突然说要把阿隐变成阿纯，这就是对他降临于世最大的报复……她啊，对阿纯的执念太深了。”
听着他的话，木凝希的睫毛轻轻的颤了一下。
她无法想象一个母亲为什么会如此偏爱。
拥有同样的脸孔，同样是她孕育的生命，为什么会被如此差别的对待。
不平等的爱，在疯狂的付出却失去之后，再将所有的罪责加注在一个无辜的生命身上……
她啊，像个不愿意独自痛苦，必须看到阿隐也遭受痛苦，以此来宽慰自己被扭曲的内心，那样疯狂的母亲，简直残忍的可怕。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说这种话，但是……我很欣慰。”
男人颤抖的手，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本《神与爱丽丝》的漫画本。
“经历了那样的事情，却没有击溃，我想……”
男人的目光轻闪着，看了一眼身边的木凝希。
“他也一定是遇到了，可以支撑自己继续往前走的人，那一定是多亏了小姑娘……所以，谢谢你啊，在那个时候拉了他一把。”
他啊，是个不合格的父亲。
只能偷偷地去看望他，偷偷的在背后帮他一把，偷偷的去看他的作品，从那些字里行间，来揣测他最近的心情。
这本书里，曾经写过一句话。
——？
——比白云柔软一点，比天空蔚蓝一个色度，比砂糖苦涩一些，却甜美的能净化梦境里所有狰狞的黑暗。
——她就是那样的光芒。
那一定就是在写她吧。
对他来说，像是这个被摧毁成废墟一样世界里亮起的唯一光芒。
“你真是个差劲的大人。”
木凝希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淡淡开口。
“毁灭了别人人生的帮凶，就别装好人。”
男人不置可否的苦笑：“被一个小孩子批评了呢……”
“但是，你还能挽回。”
“……”
她突然的话，让男人愣了愣。
“到死，也不愿意向他道歉吗？”
木凝希表情淡静的看着他，目光里没有同情，没有施舍，什么也没有，宛如无风的幽泉，安静没有一丝涟漪。
“放过他，哪怕一次，也放过你自己。”
“……”
男人愣怔的坐在那里，颤抖的手，却一寸一寸的握紧了床单。
这么多年过去，放不下的人，到底是谁，不是已经一清二楚了么？
不想办法改变的话，他死了以后，阿隐的人生会继续被残忍的摧毁吧。
他们从来没有保护过他，为他做过什么，却想要剥夺他的人生，这和刽子手没有区别。
他啊，已经活不长久了，拖着这副孱弱的身体……
曾经没能做的事情，对那孩子的人生，哪怕挽回一点点，还来得及么？
那孩子，还会原谅他，在死之前，能够听到他喊他一句父亲么……
或者，他不在了以后，这家里他唯一放不下的两个人，能够化解那些多年积累的东西，互相照顾么……
这都让他感到未知和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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