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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迹


冬芜不甚言语,自袖底摸出一方信笺交予温玄。

        温玄接过信笺,兀自展开细看,一时静默,眉头微皱,似有踌躇,临了却道,“温玄领命。”

        红袍青年既去,冬芜也不再逗留,正往回走,却是一顿,低头看向掌心碎棋,抬起另一只手细细揉搓挑拣着,眼底滑过一丝不明,自顾自眯起眼低声嘲弄道,“也是难得,竟是动怒了么,呵,少见……”

        砰——

        “朕与你说过几次!你是一国储君,凡事须得考虑周全,岂能意气用事!你既是太子,便应有身为太子的觉悟,应知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又几时轮得你以身犯险!”皇帝衣着一身明黄,脸上皆是肃杀,眉间折出一道深痕,负手其后,促狭双眼盯向来人,贵为一国太子的殷乐此时静静跪立在地,一身便服,眉眼平静,既不争执,也不辩解,来此地后便无复再言,皇帝一见,却是怒意更甚,拂袖摔去边上一只纹饰繁杂古朴的花瓶,一声巨响,听得侍立殿外的人皆是心上一颤,太子仍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如木刻石雕一般,面容分明春色拂晓,占尽人间笔墨,却是一丝生气不肯透露。

        “你可知错?”皇帝兀自心烦气躁于殿内转了几圈,又折道来至殷乐跟前,居高临下道。

        “……”殷乐眼睫颤了几颤,似在思量,半晌,只听得他一声孤寂,“长宁知错。”

        “错在哪?”皇帝心上一紧,原不过惯常一问,未曾指望地上那人能与他妥协,却不料竟等来这般回答,实在喜出望外,却不展露丝毫情绪于脸上,既是殷乐与他妥协,何不趁此机会好生敲打一番,殷乐既是东荣储君,亦是他唯一的儿子,自发妻仙逝之后,他便将心力花费在了这一对儿女身上,尤其小太子,谁知却教贼人暗中盯上,暗杀刺杀不断,好不容易养到这般大,以为可以稍微松一口气,谁料殷乐性情大改,旁人些许看不出,但殷平自幼看着这一对儿女长大,又如何看不出端倪。

        “长宁不该以身犯险。”殷乐平静道,眸色忽而一深,又道,“更不该……不留退路。”

        “……”皇帝虽觉一丝异样,却说不清道不明,眉头蹙起,继续道,“可知悔改?”

        “自今日起,长宁断不会再教此事发生一次。”殷乐阖上双眼,原先笔直如竹的腰杆忽而往下一折,朝着皇帝所在重重叩了一拜,抬头时眼眶皆红,似有不忍,又似暗中下了决定,见状,皇帝一怔,再去看时,殷乐面上神色却平静异常,仿佛那一瞬只是错觉,皇帝眉头微皱,正欲开口说点什么,殷乐却兀自起身,又朝皇帝所在礼了一揖,却是一如平日温润如玉,“今日之事,又教父皇担心了,长宁不孝,屡屡自作主张,让父皇大失所望,理应禁足东宫好自反省,以便将今日事时刻谨记在心。”

        “……”皇帝心中暗自长叹一口气,终是作罢,“去罢,日后切勿再犯。”

        “……”殷乐半阖着眼,又是一揖,“长宁告退。”

        目送太子着一身素服离去,一名鬓发皆白的老公公忽而上前,熟稔替皇帝理好坐垫,皇帝兀自看了一会离去那人,终是兀自捏着眉心步回桌案前,老公公深谙皇帝习性,便不作打搅,只教宫女将地上花瓶碎片细细打扫干净,而后遣散宫人,徒余一殿寂静,皇帝坐回位上,径自提笔批了几本奏折,忽而一顿,看向侍立一侧的老公公,他乃皇帝心腹,自皇帝登位之前便一直跟着,自是宫中老人,宫里人皆尊称之为大公公,皇帝将笔一搁,双眼半阖,倏然没头没尾来了句,“你觉着我待阿珏如何?”

        “……”老公公微屈着身子,阖上眼道,“陛下待洛大人自是好的。”

        “……”皇帝不作点评,又兀自批奏折去了,满殿寂静,熏香氤氲,殿外春风随窗潜入,更添一室冷清,却又掺着些许醉人花香,良久,老公公正昏昏欲睡之际,忽听一声,“替朕备份薄礼送去公府罢。”

        闻言,老公公从蒙昧中醒来,兀自将拂尘一挑,也不问哪个公府,低眉顺目答道,“喏。”

        似是习以为然,老公公兀自离去,将殿门轻轻阖上,正要抬脚往殿前石阶下去,余光忽扫至一人身影款款而来,那人仙风道骨,一身白袍,所经之处宫人皆是齐齐恭敬作揖,两人目光空中相接一瞬,那人则先老公公一步颔首致礼,待近了,老公公才笑上一声,朝年轻自己许多那人微微作了一揖。

        “帝师大人。”老公公慈眉善目道。

        “大公公。”那人闻言,同样回礼道,亦非旁人,正是世人口中扶天子去渊的东荣帝师甘通。

        “帝师可是有事相询?”老公公既有事在身,便直来直往道。

        “听闻太子殿下回来了,不知此刻是否还在陛下这里?”甘通笑问道。

        “殿下走许久了,”老公公看透不说透,提点道,“帝师不妨去一趟东宫。”

        “多谢大公公。”甘通颔首道,又笑,“殿下欠了我许多课业,尚未还上,待我去讨一讨。”

        “帝师慢走。”老公公目送甘通离去,却原地杵立良久,入眼雕梁画栋,宫宇起伏,许是此处地势颇高,除却静物,便是漫无边际的星河,闪烁其中,夜风习习,老公公禁不住冷意,终叹了一口气,兀自往另一方向去了,七旬老翁走得极慢,半道才有年轻宫人跟随左右,掺着他在宫墙高筑之间行去。

        且说甘通一路畅行无阻,至了东宫。

        绿漪正从殿里出来,手里端着水,显然刚伺候太子梳洗完毕,迎面撞见来人,忽而一怔,正要往里通报,甘通却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兀自进去了,留下绿漪一人暗自着急,眉间亦是染上一丝焦灼。

        “殿下?”

        殷乐正端坐桌案前看书,一袭白衣,身上潦草披了一件暗色外袍,见人来了,忽而抬眼,放下手中书册,径自起身,来至另一侧室桌上沏了一杯热茶,递与甘通,甘通亦不与他客气,兀自接过茶去,正欲开口,却忽地顿住,眉头一挑,顿不作声,竟是自顾自寻了一方椅子坐去了,殷乐亦不作声。

        甘通将杯中茶饮尽,看向对面,忽地眯眼笑了,“殿下?”

        “……”殷乐抬手将肩上外袍拢了拢,不动声色道,“帝师深夜来访可是有事?”

        “前几日殿下与我讨去一幅晏桐真迹,不知如今习得如何?”甘通起身,来至桌案前,先是将方才殷乐正在看的书拿起端详两眼,忽而一笑,不做点评,随即目光下移,落在桌上抄写到一半便作废的佛经,又是无声一笑,抬手将那张宣纸平展开来,移开镇尺,亲自卷袖研墨,手法娴熟,不消须臾,甘通便放下墨锭,抬眼看向对面殷乐,温和道,“我那边尚还存有几副旁的真迹,殿下若是写得好,与那几幅山水画卷一道送与殿下亦未尝不可,如何?择日不如撞日,太子殿下不妨便写写看?”

        “……”殷乐不作声,移步来至桌前,提笔沾墨,正要往纸上着墨,却觉甘通立于一旁正笑意盈盈看他动作,似是觉察到了,殷乐忽而一顿,抬眼看向甘通,声色沙哑开口道,“如不妨由帝师先来?”

        “好啊。”甘通从善如流,随即挑了一支笔,蘸墨落纸,俯首须臾之间,便书了一行字,灵逸非常,继而搁笔,抬眼看向殷乐,仍旧笑意盈盈,朝他抬手作了一个请,不得己,殷乐重新提笔着了墨,才只写了一横,便如何也下不去笔了,甘通亦不催促,只是狭目以待,容人细看则眼底满是揶揄。

        “殿下如何不写了?”甘通故作嘲弄道,“若不想写旁的,抄抄佛经静静心亦是好的。”

        “今日遇刺,手上落了点伤,想来亦临不出帝师所予厚望那般真迹,”殷乐兀自搁了笔,眼中似有懊恼,又去拢衣的五指白净柔韧,如雪一般,声音却沾了点沙哑,不似以往,“不若改日与帝师讨教罢。”

        “这般吗?”闻言,甘通却兀自笑了,眼底揶揄愈发,径自步至一旁坐下,自顾自又沏了一杯热茶,端在手里捂着,眼眸含笑,忽而开口道,“不过,我忽然记起来,我前几日送殿下的是几册藏书,而非真迹,想来人老了,记性不大好,一并误了太子去,将之前真迹与藏书混了,殿下一向当日事当日毕,如今离那日也有些时候了,想必也已看完,不若殿下将其还我,我再差人送殿下要的那几本过来?”

        “……”殷乐一顿,忽而轻咳两声,颇内疚道,“这几日忙了些,还未看完。”

        “哦?”甘通也不为难,仍旧双眼含笑,不过须臾又道,“那便让我看看殿下批注如何罢。”

        “……”

        “又是不可么?”甘通似看透了对面伎俩,忽而抬眼道,“殿下今日……是否太多不可了?”

        “又或者,我该称您……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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