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往生
走近看时，只见红墙经历多年岁月冲刷，表皮已有些剥落。青瓦之上落满了阎浮树树叶，树叶干枯发黄，积在上面无人打扫，整个寺庙显出一副寥落苍败之景。
只有门前那棵阎浮树，依然枝繁叶茂，与这个衰败的寺庙形成鲜明的对比。
院门上一块剥落倾斜的牌匾，上面大大写着“浮提寺”三个字，字迹已有些模糊不清。
明月透过树隙照在墙上，在墙上留下斑驳密集的树影，树影随夜风轻轻晃动，却没有声音。此处的月光，似乎比方才暗淡了很多，也冷了很多，让人感觉凄凄惨惨。
就在众人呆呆发神之际，只听前面的大门发出沉重久远的“吱吖”声，竟然自己打开了……
门一打开，林墨感觉到一种扑面而来的沧桑感，那种感觉，就像是突然来到一个久无人居住的破旧小屋，屋里结满了檐尘，蜘蛛到处结网，老鼠跑来跑去，顿生一种无法言明的沧桑落寞，无端产生一种夕阳晚照的孤寂感。
然而，事实上，里面什么也看不见。
对，一片漆黑！
没有想象中的庭院庙宇，神台佛像，线香团蒲，罗汉金身，有的只是一片漆黑。
无边无际的黑，除此之外，什么也不能看见！
齐申道：“里面怎么这么黑，什么也看不见。”
齐铭道：“我们进去看看。”
几人迈过寺门往里走去，两只脚刚迈进里面，再往后面一看，大门竟然不见了，笼罩在寺庙之上的阎浮树亦不见了，有的只是一片漆黑。此时的众人，便像是处于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前后左右除了黑再难看到其他。
林墨一只脚往后退，想要出这寺庙。可这一后退，并没有踩到之前跨过的门槛，亦没有看到外面的景象，这一退，便是于无边的漆黑之中后退一步，眼前之景并未有任何的变化。
林墨道：“这座寺庙有些古怪，大家一定小心点。”
青如道：“好黑啊，我们该往哪里走。”
黄姑道：“你不用害怕，牵着我别走丢。”
众人往前面走去，因为太黑，什么也看不见，眼睛处于一种完全失明的状态，有如走进一个深黑的无底洞，久了已不能辨别方向，亦感觉不到行走。
这种感觉非常不舒服，而且极度没有安全感。走到一处地方，林墨突然被绊了一下，险些摔倒，用脚往前面探了探，这才发现原来是往上走的石阶，心下明白这寺庙里面应该还是寺庙的模样，只不过是进到里面便什么也看不见了而已。
林墨拾级而上，突然感觉到身边太过安静，赶紧叫了一声：“楼月。”
没有听到回答，林墨吃了一惊，又叫了一声，伸手往旁边去摸，空荡荡的哪里有人。
方才楼月明明一直走在自己旁边，怎么会突然不见了？难道是黑暗之中失去方向感，每个人都去了不同的地方？
林墨想到自己自进来之后便是一直往前走，但转念一想，黑暗中不能辨别方向，自己以为是往前走，其实不一定是往前走。
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见，身边人又突然消失不见。这种感觉非常恐惧，林墨感觉到一种微微的窒息感。
便在这时，林墨感觉到一双冰冰凉凉的手碰到自己，吃了一惊，就听楼月的声音道：“我听到你的声音就过来了，我们要小心一点，这里很容易走散。”
听到声音，林墨感觉心里略略放心一些，问道：“其他人呢？”
楼月道：“不知道，走散了吧。”
此时林墨也管不到那么多，只有和楼月并排而走，林墨怕楼月再次和自己走散，让他扯着自己衣服，楼月便拽住了他的袖口。
这台阶并不是很长，总共才七级，林墨道：“这里面虽然黑，但大致情形应该和一般寺庙差不多，所以我们要小心一点。”
楼月道：“嗯。”
两人上了石阶，往前面小心探步，见前面是一个很高的门槛，里面应该便是进香的殿堂。两人走了进去，因为看不见，林墨又在案台边被重重撞了一下，黑暗中感觉器官异常灵敏，林墨能感觉到被撞的大腿生出的疼痛感，忍不住低声沉吟起来。
楼月道：“小心点。”
林墨揉了揉被撞的大腿，往旁边摸到一张积满灰尘的案台，上面零零碎碎摆放着一些东西，正中间是一个插香用的炉鼎，上面尚还插着几根已经燃尽的香把。
案台下面是一张团蒲，正前方应该就是一尊神像了。
林墨道：“虽不知这个鬼寺庙从何而来，但既然在这里看到一个寺庙，我们不如去拜拜。”
楼月道：“既是鬼寺庙，自然不会有真佛坐镇，说不定坐在上面是个鬼，你要去拜鬼吗？”
林墨道：“说的也是，不过怎么说也是一尊佛像，拜拜也无妨。”
说着真走过去，将楼月紧紧拽住自己袖口的手移开，然后在团蒲上跪下，对着佛像郑重的磕了一个头。
只见一个头磕下去，案台上的木鱼突然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响声不大，但在此时空寂的大堂，一片漆黑的暗夜里，声音却别显清晰，扑面而来一种久远的古朴感。
林墨吃了一惊，听见楼月已经快步走到木鱼响起的地方，道：“谁？”
一抓却抓了个空，什么也没有，甚至敲木鱼的木鱼槌放在木鱼旁边都没有动。
林墨心里奇怪，对着佛像又磕了一个头，只听木鱼又是一记闷响。像是有人在木鱼上敲打，可明明放在旁边的木鱼槌连动也没有动一下。
林墨再磕了一个头，三个头磕下去，木鱼响了三声。待林墨再磕第四个头时，木鱼却未再响。
林墨起了身，走到楼月旁边。摸到案台上的木鱼，敲了一下，木鱼发出一声响，却又与方才的响不同，至于哪里不同，林墨也说不上来，只觉方才的声响，似乎更幽更静，还有一种缥缥缈缈的不实感，像是很久以前遗留下来的木鱼声，在大堂四周回荡。
林墨道：“我们往后面看看吧。”
楼月拽住他的袖口，点了点头。
两人往后面走去，见后面也放了一些小型的佛像，林墨摸到一尊似乎是观音的雕像，旁边坐着两个童子，应该是送子观音。前面的香炉中插了很多线香，看来此处的送子观音应该比较灵验，线香比其他神像前都要多。
再后面是一个出去的门，出到外面，有一个小型的拱桥，两边悬空，应该是个池塘，只是池塘里面并没有水。
拱桥很小，几步便走完了，后面又是一个门，出了门，后面是一片较大的空地，应该是这里的一个后院。林墨摸索前进，发现院中有一棵树，树下有一张石台，而石台上面，竟然还放着一张琴。
林墨正要伸手去摸那张琴，不料这时琴突然发出一声脆响。这声音不大，便如夜空之中突然发出的一声轻响，一时之间，整个后院都被这一声清响所萦绕。
林墨还待伸手去摸，这张琴突然动了两下，在石台上“咚咚”响了两声，旋即又停住。
林墨回过头看了楼月一眼，虽然黑夜里什么也看不见，但能感觉到他在自己身后，亦感觉安全很多，问道：“怎么回事？这张琴为什么能自己动，自己发出声音？”
楼月沉吟良久，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世间有一种存在，叫记忆存在。”
林墨道：“记忆存在？”
楼月道：“这里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更像是……一个记忆。”
林墨一时没能明白，问道：“一个记忆？什么意思？”
楼月道：“就像一个曾经真实存在过的东西，几十年或者几百年之后消失了，没有人再记得他，但是他凭借心中的执念，将这一份记忆保存下来。这种东西不能存在于真实生活中，所以只是偶尔有人路过会发现。因为本来不存在，所以很难看见，就像现在，一片漆黑，但是在记忆里的东西又是真实存在的，所以它又存在，只是我们并不容易看见而已。”
林墨被说的有点糊涂，道：“你的意思，这寺庙曾经存在过。”
楼月道：“一个地方不可能凭空出现一座寺庙，既然出现在这里，便证明曾经这里确实有这样一座寺庙，只是可能时间过去太久了，以至于没有人知道这里曾经有一座寺庙。”
林墨道：“所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都是这个想要保留住这个寺庙的人的记忆？我们看到的，听到的，都是这个人的记忆？”
楼月点点头道：“不错，一个已经过去了的东西是不可能再真实存在，它都是假的，是被记忆，或者执念虚化出来的东西。我们一开始看到的这座寺庙，门前的阎浮树，方才木鱼声响，还有琴声，都是他的记忆。我们只不过是走在他的记忆里。”
林墨想了想，突然道：“不对。”
楼月看着他，“什么不对？”
林墨道：“若只是记忆，这一切东西都是虚的是不是？”
楼月道：“不错。”
林墨道：“可我方才撞到案台，却是实实在在感觉到了痛，而且痛意到现在还未完全消散。既是虚的东西，又怎么会感到痛？”
楼月想了想，似乎也想不明白。
林墨道：“会不会可能，这种记忆被后来有心人加工过？”
楼月道：“加工？如何加工？”
林墨道：“你不觉得奇怪吗？我们一路来到这里，先是那片被施了鬼打墙的林子，我们想要闯出那片林子自然是容易，可若是这里的百姓，却很难从林子里面走出来，你不觉得，那片林子就是为了故意拦住这里百姓上来的吗？”
“你是说有人刻意为之？”
“不错，那些百姓虽然不能进来，但若是那些修士进来，自然不难。而且那个山洞，里面全部都是死了的修士，他们将这些已经死了的修士控制起来，去杀闯入这里的其他修行者，若是修为一般之人，便是来到这里，又如何能够抵抗那么多人的进攻，自然免不了一死的下场。”
“你的意思是说，是有人故意通过鬼寺庙的传说，引那些修行者往这里赶来，然后将它们杀死？可是这样做的目的呢？”
“目的？我一时也想不出对方的真实意图，不过既然那么多修行者死在这里，不可能是一个已经死了多年的鬼所能做到的。之前或许他们并未在那片树林里动手脚，当地的百姓还是能够看到这座鬼寺庙的，那些百姓或许并不是被鬼所害死，你想想，若让他们看到这样一座从未看到的寺庙，又是木鱼声又是琴声，加上这里又这么黑，走进来又不能轻易出去，便是没人害他们，他们也会被自己的恐惧所吓死。而那些修士就不同了，虽然也会害怕，但决计不会这么容易被吓死。况且就算有鬼害人，也不至于会死那么多修士。”
“所以，这和记忆加工有什么关系？”
“你方才说，这里只是一个人的记忆，是记忆便不会对人有实质性的伤害。但他们若想害人，便一定会想办法弄出一些其他东西，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他们当然不能改变这个记忆本来的东西，但却可以在这个记忆里面加些东西，比如那个案台，比如一些人……”
他那个“人”字还未说完，蓦地里一阵阴风袭来，楼月扯住他的袖口往旁边一拉，道：“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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